父女俩都抬头四处张望,很快就在身前几丈远的侧方山上发现了端倪。
“乖乖,”林和安喃喃道,“瞧见没,是着火了,”他仰着头,望着那浓黑的蘑菇云脸上满是惋惜,“今日的风有些大,只怕是会越烧越大。”
林素儿却是眉头皱得更紧了,隐约间,她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相撞的声音。
猛地,她忽然想起前世听到的传言来。
“爹,快走,”林素儿顾不得与他爹多解释,“咱们赶紧回家。”
她拉着林和安就往车上爬。
小黑仿佛也感觉到了主人的紧张,它也不用人催,滋溜一下就从地上蹬了起来,随后也不用主人们催促,撒开脚丫子就狂奔起来。
驴车跑得飞快,十几息的功夫,就将那团浓黑甩在了身后。
小黑似乎从方才趴在地上那片刻中得到了无穷的力量,卯足了劲儿直跑了十来里,这才慢下来。
“素儿,出了什么事?”林和安松开死死揪住车辕的手,不安地问,“起火那处有异常?”
林素儿回头看了一眼早已看不见的黑蘑菇,轻声道,“爹,刚才在那山脚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声音,”林和安不期然打了个哆嗦,“有什么声音,我没有听到。”
林素儿看着他爹那有些发白的脸色,知道他想岔了,忙道,“不是,我听着像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林和安显然松了一口气,不是鬼神之类就好。他轻松地道,“怎么会有刀剑的声音,估计是你听错了吧。”
林素儿的神色却是半点不轻松,“爹,你有没有听人说过梧桐山?”
“梧桐山?”林和安慢慢地搜索着记忆,“噢,就是通往县城要经过的吧,爹听人,”他说到这,话音戛然而止,随后结结巴巴地道,“你的意思是,方才那座山就是梧桐山?”
林素儿点头。
林和安脸上顿时露出后怕的神色来,“还好咱们走得快,那山里可是有一窝悍匪,爹听人说过,那悍匪在沿途的路上设关卡,吃卡拿要,若是不高兴了,抢了财物还要伤人,就是县衙也曾几次派兵丁围剿,可惜都不了了之。”
林素儿点头,前世到她身亡之时,这梧桐山还是让人谈之色变的所在。那县城里不能自给自足的货物,总是要比其他地方贵上几倍,因为里头还要算上过梧桐山脚的过路费。
重活一世,她竟然完全忘了还有这么一遭,难怪临走前,曾掌柜话里话外都赞她有勇有谋,她还当是说上回与好酒坊打擂台之事,原来竟然是说的他们全须全尾地过了梧桐山。
林素儿思忖间,就听林和安满是担忧的声音,“坏了,咱家还要送酒呢,这往后可怎么办?”
林素儿苦笑,碰上这山贼,她也没法子啊。
或者,按照以往那些人的法子,给人家上贡银子?也不知人家乐不乐意,还有就是,林素儿心疼钱。
这些银子都是他们一家人起早贪黑,不知忙活了多少日才赚来的,那悍匪什么都不用做,只在山上占地为王就行,未免也太舒服了些。
父女俩各怀心事,除了请薛太医之事,又添了一桩烦恼。
待到申时末,驴车马上就要到泰安镇了,林素儿搓了一把脸,道,“爹,待会咱也别说悍匪的事吧,娘她们也帮不上忙,不过是白跟着担心罢了。”
林和安也说好,这才收了脸上的忧色,继续赶起车来。
很快,两人就进了泰安镇,还没到林氏铺子门口,林果儿与林东子就已经迎了上来。
“二姐,爹,你们回来了,累不累啊,”林果儿急急冲了上来就去接林和安手里的鞭子,林东子却是围着驴车,盯着车上的东西眼冒绿光。
“吃,好吃的,”他不自觉咽了一口口水,眼珠子粘在车上那纸包上不动了。
林果儿拿着鞭子,毫不客气就拍在他的小腿上,“去去去,就知道惦记着吃的,帮二姐把东西拿进去,咱把车卸下来。”
林东子嘟着嘴,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小胖手就朝那几个纸包伸去,颠颠搂着就冲进了屋。
“娘,娘,有吃的,有吃的——”
林素儿好笑地看着他跑得飞快,与林果儿一道将车上其他的东西卸下来也进了屋。
片刻钟之后,林家飘起了晚饭的香味。
林东子头也不抬,一张脸都栽到碗里去了。
就是林果儿几次从旁捉弄,他也只是撇撇嘴,继续与美食奋战。
“素儿,这酥肉味道倒是不错,应该不便宜吧,”王氏给林东子夹着菜,“还有那些尺头,光鲜的也就算了,那深色的尺头,怕是你们穿着不大好看。”
“娘,拢共就没花几个钱,”林素儿朝她爹眨了眨眼,“在县城里都是再寻常不过的,那深色的尺头,就是给你做衣裳的。”
第149章 黑吃黑(十更)
林芝儿也笑了起来,“素儿说的是,我听人说,县城里的尺头不仅花色比咱镇上的好看,就是价钱也便宜不少。”
姐妹俩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林果儿看着两位姐姐打着眉眼官司,她又塞了一口鸡脆骨,真好吃,就是贵了点。
就她二姐今日上县城这一趟,竟然花了二两银子,这若是放在平时,能抵得上她家大半年的收入了。
算了,买了就买了,她这账房也要偶尔大方一回。
一家人吃过晚饭,林家人喝着茶说起县城的见闻来。
林果儿与林芝儿眼中都带着好奇与惊叹,只有东子懵懵懂懂,县城是好地方,有东西吃。
小家伙从此刻起就萌生了一个念头,他也要进城去。
兴兴头头说了趣事,王氏还是忍不住问道,“你们今日去找了那什么宫里的太医没有,传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林素儿脸上的笑意就淡了两分,她朝林和安望去,就见后者也收了笑。
“那传言是真的,薛太医确实医术了得,只是我跟素儿去的时候不凑巧,人家薛太医不在家中,只能下回去请了。”
王氏等几个女人都有些失望,那得了大笔银子的喜悦也淡了几分。
“那就下回去好了,”林果儿就道,“总有他在家的日子,实在不行,咱就带着铺盖去,睡在人家家门口等着,还怕等不来人。”
众人都被她说笑了。
“睡在家门口,”林东子眨巴着眼,鹦鹉学舌了一句,随后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那你去睡家门口啊,”林果儿逗他,“今晚不许睡到屋里来,呐,就睡那——”她指着门外笑嘻嘻地说道。
林东子歪着头思量了一阵,他听懂了,三姐让他睡在外头。
他咬着手指头,有些可怜地道,“那,那能不能带着小黄一起?”
有小黄作伴,他就不怕了。
众人又是一阵好笑。
一个时辰前。
梧桐山上黑烟滚滚,一片浓烟中,打斗声不绝于耳。
“弟兄们,给这些软脚虾颜色看看,冲啊——”
“啊,娘的,敢捅老子的腰,拼了。”
“哎呀,娘希匹,差点戳中了老子。”
“二哥,你怎么了,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快快快,还有十个,擒了这十个,咱就赢了。”
只说两团人马战成一团,咒骂声惨呼声混成一片。
混乱之外,一位满脸胡须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一处略高的土坡上看着底下的动静。
他嘿嘿两声,一口唾沫就吐在了脚下。
“马老六,就你这手下的虾兵蟹将也敢跟老子斗,瞧着吧,我丁匪不出两个时辰就夷平你这号称天险的梧桐山。”
隔着厮杀双方的不远处,一位一身狼狈的中年男子满脸阴鹜,他手心紧紧攥着一只短短的箭头,指缝间,隐约有血迹浸出。
“大当家,我护着你走,兄弟们要撑不住了,”中年男子身后有焦急的声音传来。
“就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回咱们不过是大意了,下回再打回来就是。”
身后两位结实的汉子苦口婆心地劝着,那中年男子却是神色晦暗,半晌都没有吱声。
就在这时,对面传来男子得意的笑声,“哈哈哈,马老六,你的人都投降了,你服是不服——”
马老六脸色大变,身后的两人更是急得满头大汗。
“别出声,”他忽然道,“赵虎,我记得你手里还有弓,给我,刘强,你们两人先撤,我去去便来。”
说着,接过一人手中的弓,转身就走,“听清楚,这都是命令,你们要是还认我这个大当家,就听我的话赶紧先下山。”
两人神色几经变化,到底不敢多话,低声说了句小心,转身就消失在浓烟中。
“丁匪,你不是要见我么,我来了,”马老六气沉丹田,高声喊着话,“你要是有种,就让人退开,咱们痛痛快快打上一场。”
“来战,怕你不成——”
几丈外传来丁匪嚣张的大笑声。
马老六双眼一眯,继续与对面的人喊话,忽而眸中精光一闪,拉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只听得“嗖”的一声,那箭便飞了出去。
他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往前的脚步却也不停,他要亲眼看看这个毁了他十几年心血的人到底要落得个什么下场。
他的步子越来越大,脸上的笑也越来越大,走出重重黑烟,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不可能!
他马老六的箭法,不说全州府,在这县城绝无对手。
他浑身僵硬地站在那没动,就是晃着雪白光影的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也没有知觉,眼中只剩下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丁匪。
“你,你怎么可能——”他失声地叫着,似乎这一箭失手的打击比被人夺了山头还要大上几分。
丁匪慢慢走到他跟前,一脚重重踢在他小腹上,“好好决战,你这不要脸的东西,竟然敢偷袭老子,狗东西,就你也配称英雄,我呸——”
“好了,还在磨蹭什么,山都要被烧完了。”
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马老六猛地瞪大了眼。
“是你干的,肯定是你,”他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丁匪怎么可能躲过去。”
他大笑着,仿佛是知晓了什么极痛快之事,只笑得眼泪都要流下来。
丁匪有些恼怒地又踹了他一脚,“你还笑,手下败将,有什么好笑的,”说话间,又连连踹了几脚。
陆长风看着眼前形如癫狂的马老六也很是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