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眠空间的股票软件里。
蛰伏的任重静静看着廉城苇粮酒业的界面。
今天是第十六天,他即将迈出关键一步。
接近三万点,是他曾经无法想象的巨款,是他安身立命拥抱新生的希望所在。
这笔钱关系着他这次究竟能走多远,能不能找到突破枷锁的希望。
总之,这笔钱很重要。
股票界面里依然是既熟悉又陌生的狂热氛围,比之亚迪能源更盛。
亚迪能源里的尸横遍野还历历在目,股民们却又在廉城苇粮里开启了第二轮更狂野的狂欢。
加入进来的远不只散户。
在前两天不少公募与私募基金最新公示持股报告后,股民们骤然发现,原来所有人都在“喝酒”。
前些天“世人皆醉我独醒”,各种发评讨论,引经据典地分析,认为食品工业中的奢侈消费行业酒类企业根本没前途,找不到足以支撑股价暴涨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基础的股坛大佬们,被纷纷打了脸,打得很肿。
一些听信谗言又或者本就有自我判断的股民们,把这些大佬给骂惨了。
又有股民挖出某些股坛大佬的持股数据,发现这些孙贼一边唱衰看空一边疯狂加仓,市场上更是乱成一团。
不少人一边紧急加仓,一边直接实名发帖下追杀令,表示此生不杀某某某,来世定当做荒人。
在这混乱的市场中,所有看衰廉城苇粮的知名散户基本都没落得好,唯有前些天在伊滨纸业上一战封神的黄姓散户再显神奇。
他不但看衰廉城苇粮,更大大方方公布了自己反向做空的持仓截图,可谓身先士卒言出必行。
黄某人更嚣张地表示,“我冲了,你们随意。信我者生,逆我者跪。”
自此,黄姓散户的冥灯级反向股仙名头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无数人夸他腕表冒奶,额顶生烟,穷富都兼济天下。
不少粉丝在他的虚拟人生个人账户下贴上满仓订单截图。
他这边刚发帖开喷,五秒后就有人满仓all in,妥妥的不看内容只看标题就直接冲了。
现在看来,果然发了财。
甚至有他的忠实铁粉说,想给他送深讯集团总部——深都城三环内的大别墅。
幸好这铁粉只是说说而已,否则黄姓散户当场就能实现财富自由,自此在股市销声匿迹。
总之,在一片反常理的离奇玄妙氛围中,以廉城苇粮为首,其余酒类企业为辅的酿造行业股票青云直上,大有力压群雄一枝独秀的味儿。
比起十天前,廉城苇粮的股价已从41.21点起飞,暴涨610%。
不少人已经改了口,开始从各个角度强行找理由分析市场,给廉城苇粮的股价上涨找出各种极具说服力的理由。
比如经过漫长悠久的稳定发展,源星人口虽然短期内未见明显增长,但社会生产力已达瓶颈,社会结构也愈加稳定,人口暴增就在不日之期。
同时,随着公民手中的财富稳定累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有钱消费得起上百贡献点一瓶的顶级奢侈品。
那么,以廉城苇粮出品的高端旗舰盈利率,完全足以支撑它的股价。
单股股价都还没到三百点,根本没到上限,这一轮起飞只不过是冲天而起之前的预热。
任重看着论坛里众多妖魔鬼怪的发言,又在每日头条上检索了不少相关信息。
良久后,他长叹一声。
人性的确可怕。
即便冷静如他,竟也会在心中隐隐期待廉城苇粮继续上涨。
以现在的单股股价,哪怕只再涨个5%,单股也能涨个十余点,他将多赚上百点。
都已经涨了这么多了,再涨一点点,不过分吧?
他甚至开始寻思,自己除了需要购买四级腕表之外,暂时也没别的大项开支,不然我再等等,看看下午的情况?
上午过了九点一刻后,是会开始下挫一点,但跌得并不恐怖,或许下午又将开启一轮新的暴涨呢?
如果我错过了,那得多可惜?
这一轮会不会继续往翻倍再翻倍的方向走?
那我即将回笼的两万多点,将会变成四万多点,甚至十万点!
他开始产生今天是否清仓的犹豫。
他真动摇了。
肾上腺激素逐渐迅猛分泌。
他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开始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自我说服。
廉城苇粮是龙头股,牵扯到的资金量极为庞大,不像安生生物那样的小盘股,没理由也玩断头台那么惊险刺激。
这种大盘股,持股极为分散,股民数量多达百万人。
不少人正是在这两天追高进场以命相搏的。
它高台跳水的话,得逼死多少人?
就算跌,恐怕也只能是阴跌,我给自己设定个5%的止损阈值,到时候及时解套就行,亏不也亏不了多少么?
……
在这般恐怖的自我挣扎中,九点一刻时,任重依然咬牙切齿地选择了挂卖单,以611.96%的巅峰涨幅,单股股价293.4清仓解套。
在卖单成交的瞬间,正常睡梦中的任重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把给他大腿枕的陈菡语吓了一跳。
任重的心情之激动亢奋纠结,与第一次带队挑战刀锋螂并战而胜时心中的喜悦竟不遑多让。
但此时他内心更多的却是空虚,这空虚几乎将他吞噬。
他花了极大的决心才克制住以291.5的单股股价重新进场的冲动。
促使他最终选择挂卖单并克制住冲动的,是他对源星人性的深刻理解。
能操盘廉城苇粮的,不会是普通资本,背后的更不会是普通人。
这样的人不会在意所有地位比ta更低的人的死活,既包括荒人,更包括公民。
……
上午十点三十分,躺在陈菡语大腿上沉睡的任重骤然睁大眼睛,再猛坐直身子。
在起身的过程中,因为心情过于震惊,他的脸不小心蹭过了两座山峰,有点洗衣液的淡淡清香。
骤然受袭的陈菡语面颊蓦然红了,下意识用羞怯紧张的眼神看向旁边的任重。
但她却从任重眼睛里看见了极度震惊的神色。
“任先生你怎么了?”
陈菡语红着脸问道。
任重长舒口气,苦笑摇头,抹一把额头冷汗,敷衍道:“没什么。”
他把手抚到心口,控制着咚咚的心跳。
他既再心惊肉跳,心头又在窃喜,的确是躲过一劫。
从九点一刻开始,廉城苇粮的股价只抖动着稍微下挫,小范围波动,有起有落。
但在九点半时,大量挂单毫无征兆地突然以180左右的单股股价挂出。
这简直违背常理,不可理喻!
跳水开始了。
这部分挂单很快被消化。
随后,160的挂单出现了,再次被消化,但更慢了些。
但在十点左右,当100的挂单出现后,整整半小时过去也没消化完。
此时卖单里挂满了100左右的单,但买单里却空空如也。
短短一小时四十五分钟过去,廉城苇粮以腰斩再腰斩的状态给封死在100左右。
所有人都被关了。
此后,继续下挫,一直到80点,等到十点一刻才开始零星出现买手。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论坛里先是一片死寂。
紧接着,自十点二十开始,论坛里开始出现带血的帖子。
有生活在小镇环境里的荒人一边哭诉自己败光了父母老婆孩子十年积攒的家底,一边含恨饮弹自尽。
还有生活在城市环境中的公民,看着自己被强行平仓后显示为负数的账户,绝望了。
他不但贡献点没了,信用点也跌成了负数,他和他的妻女失去了公民资格。
还有欠下高利贷的公民正在把自己十二三岁的女儿送往债主家里。
也有荒人拾荒者职业队长在绝望中冲向五级墟兽。
他浑身上下所有装备都已经抵押给亚尔逊银行,如果不能杀死五级墟兽,等到明天他就将一无所有。他的三个老婆,七八个孩子,必将被仇家荼毒。
要么拼,要么死,所以他死了。
看过这瞬间刷出来的数百个,并正以极快速度攀升的绝望之贴,任重深刻体会到在残酷社会中的股市,比平稳社会里的股市其实要更凶险十倍百倍。
那是看不见的血海。
在既后怕又激动的心境下,任重看了看自己的账户账单。
“出售廉城苇粮酒业股票100股,获得贡献点29273.86点,缴纳印花税58.68点,缴纳佣金7.33。账户余额30989.27点。”
他发财了。
虽然并不怎么高兴,但确实发财了。
他的身体有点虚脱,与前天从白骨山谷中逃出生天时一模一样。
他又抹了把汗水,面上下意识浮现出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任先生你……你刚才该不会做噩梦了吧?”
陈菡语突然掩嘴惊呼起来,脸上写满惊恐。
已经冷静下来的任重本想顺水推舟地应下,以此为说辞。
但他敏锐地注意到了陈菡语的神态不对劲。
就连前面负责开车的郑甜也猛一脚踩死刹车,回过头来,“任先生你……你别开玩笑!”
文磊、白峰、欧又宁三人也差不多意思,紧张至极。
任重隐约明白到一点什么,摇摇头,“没做噩梦,我刚只是连上腕表在互联网里不小心体验了一部全息代入的恐怖电影,拍得确实不错。”
“呼!”
车厢里另外五人大口出气。
陈菡语拍拍自己高耸的胸膛,“吓死我了。”
“哈哈,瞧你们紧张得,行啦,没事我继续睡了。中午十二点再叫我。”
闭上眼睛,任重心里想着,因为打乱生物钟而导致猝死的初步症状就是做噩梦吗?
还真是合理的规则呢。
但我应该不会做噩梦,因为这颗星球对我来说本就是场真实的噩梦。
我只想打碎它。
忙碌一天,小队在下午五点过提前回了小镇。
换装如换刀,今天的收获的确不错,哪怕兴致不高的任重挺划水了,但小队总体收入依然达到300点。
只在下午与三级墟兽的战斗中出了大力的任重拒绝了60%的提成,坚决只拿40%,收了120点。
返回小院后,众人一致强烈要求任重好好休息。
文磊甚至被安排成了任重的贴身保镖兼监护人,决不允许他再去训练场氪肝。
任重狠狠感受了一把什么叫“溺爱”。
甭管他想做啥,只要眼皮一动,文磊立马跑得比兔子还快,坚决不让他起身。
他想喝茶了,只需要张开嘴,装满温热茶水,插了根吸管的杯子已经到了嘴边。
他想看投影电视,文磊已经提前帮他调到了财经频道。
是的,郑甜已经大出血加装了卫星电视频道,同时还去供销社买了套稍微看得过眼的正经投影电视,以及一对勉强能听个响的漫游者音响。
他想放屁……
这个文磊是真没辙,帮不了他。
如果不是近六点时,贝立辉代表林望前来邀请任重赴宴,任重得给文磊整到神经衰弱。
美味鲜饭店,位于星火镇白墙内富人区中心位置。
这是家平时仅服务于公民的纯天然食品饭店,规模不大,只得七八张小桌,与私房菜别无二致。
小镇荒人里,大约也只有职业队才能时不时来此消费。
饭店大堂角落处,任重正满脸笑意地与林望、贝立辉和另外两名职业队的女性成员推杯换盏,相谈甚欢。
在不大的桌子上,林望和贝立辉并肩坐于里侧。林望靠左,贝立辉靠右。任重则坐在两名女性成员中间。
桌上气氛融洽,众人仿佛相见恨晚。
尤其坐在任重身边的名叫潘凤莲的性感火辣女子,几乎已将小半身子贴在任重肩上。
此人是职业队中的爆破师,听其言谈似乎刚过四级职称考核不久。
她身穿红色皮衣皮裤,胸口沟壑明显,衣领拉得很开。
另一名女子名叫司马婉,似是一名四级拆解师,姿色较为平庸,态度也不如潘凤莲那般热情,但脸上依然摆着淡淡的笑意。
林望似是因鞠清濛一事识破了任重的俗人本性,今天这饭局的安排,算是投其所好了。
此时任重有点骑虎难下。
他知道自己在林望心中有“人设”。
那么这便是自己暴露给林望的可以利用的“弱点”,能让林望产生自己很好掌控的错觉。
因此,现在他并不想推翻这人设。
可潘凤莲属实奔放,难顶。
上桌才小酌两杯果酒,她便已经装疯卖傻着黏在他身上,那手也不怎么老实,演技相当拙劣,招式简单粗暴。
任重前方的林望也在笑意吟吟地劝酒,只说职业者平时虽然尽量别喝酒,但这是低度果酒,问题不大。
任重有些招架不住。
任重不禁为自己与潘凤莲都感到悲凉。
当年他读博时,也曾与企业家打过交道,遇到过这种场面。
那时候他只需把高冷学魔的范儿一摆,部分心怀不轨的企业家便会识趣地收了神通,既不劝酒也不塞人。
那时他无欲则刚,也不怕得罪人。
但现在,他面对的是杀他如宰鸡的林望。
任重笑得越热情,心里越警惕。
为了自身与郑甜小队的安危,他必须在林望面前持续暴露自己的弱点,进一步麻痹对方。
那么今晚……
任重心有凄凉。
我持节云中,清清白白行走多年,该不会要折在潘凤莲这一看就是依附于林望手下,放浪狂野的女子手中吧?
就在潘凤莲的魔爪即将伸向绝不能被碰触的禁忌之地时,任重眼睛一亮。
救星来了!
又在地下实验室忙碌了一整天的打工人孙苗同志推开美味鲜大门,一步三摇地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