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交流了一下眼色,其中一个期期艾艾的开口:“阿香姐姐,不如直接问问负责看守的姐妹?”
阿香的目光轻飘飘落到黎画身上,“阿娇可有来看过他?”
黎画点头,“来看过。”
阿香立马感兴趣了,笑吟吟的问:“可曾对他说过什么?”
黎画回想了一下,诚实的摇摇头,“阿娇姐姐从头到尾都没有跟这书生说过半句话。”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阿香有些不满,眉头微微皱起,“你这丫头,该不会是在替阿娇遮掩?”
黎画还是摇头,“阿娇姐姐是来找我闲聊的,告诫我不要对臭男人心软,以免惹祸上身。当鬼有当鬼的道理,若被臭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了去,只会惹祸上身。”
阿香狐疑,“你是说真的?”
黎画指了指牢房里的书生,“一开始他还有闲心劝说我,但是阿娇姐姐来了后,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书生缩在角落里,颓废的十分明显,两眼无神,眼角隐约能看见泪光。
女鬼们又讨论起来。
“阿娇姐姐素来痛恨臭男人,哪会这么轻易被个男人哄了去,定然是逢场作戏,找点乐子而已。”
“想来是姐妹们突然对阿娇姐姐看中的猎物下手,才惹得阿娇姐姐有些不高兴吧。”
“可真别说,阿娇姐姐的眼光就是好。”
“虽然都是臭男人,这个瞧着就是白净俊俏,送给鬼母娘娘未免可惜了一些。”
“不如我们自己留下来享用?抓了这么多个身强力壮的大汉,少一个也无妨。”
阿香哼了一声,女鬼们立马安静下来,她环视了一眼,“你们别想打贡品的主意。十几个强壮的男人是好,但一个个看着什么丑样,有个皮相不错的书生混在里面,好歹不那么磕碜。也省的说我们对鬼母娘娘不够忠心,尽是抓些歪瓜裂枣充数。”
轻蔑的继续道:“瞧瞧你们都被勾的什么样,一个个春心荡漾。我看啊,为了姐妹之间的情分,更得把这祸害送走,免得哪天真有谁稀里糊涂的犯下错,坏了规矩,也坏了姐妹之间的情分。”
女鬼们不敢有异议,纷纷低下头。
阿香转头,目光落到黎画身上,神色有些奇异的上下打量了一下,“你每日看着那书生,可有什么想法?阿娇特意跑来告诫你不要对臭男人心软,但你毕竟是新死的鬼,若当真还对活人有迷恋之心也是正常。”
黎画摇摇头,“我没有想法。”
阿香:“哦?”
黎画:“如果私自放跑他,我就会惹上麻烦。如果跟他一起跑,就算成功了不过是换个地方,还未必比待在这里舒服。人鬼殊途并不是一句空话,我费尽心思的图啥。要是狼心狗肺一点的,指不定找个和尚道士超度我,还声称是为了我好。”
阿香真的诧异了,美目闪过惊奇之色,“这样的觉悟,哪怕是有些多年的老鬼都未必能懂,你一个新来的鬼居然想的这么通透?”说着眼神柔和下来,闪过几分怜悯之色,“所以啊,老老实实做鬼就好了,不要白日做梦,臭男人要是能信得过,这里又岂会聚集这么多的姐妹。生前男人的苦还没吃够吗,死后还心存妄想。”
“女子不能当官,不能抛头露面,无法自己生存,在家依靠父亲兄弟,出嫁依靠丈夫儿子,在哪里都只是个附庸,到了年岁就一定要嫁人,没嫁的,官府还会出面分配,胡乱指婚。”
“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鸡鸭,会下蛋才是好的,不会下蛋就是没用的废物。不但要下蛋,还要喜欢下蛋,不然就是坏的。看似对女子的一点体面,都不过是虚假的,男人想要收回就收回。”
“世间的规矩都是男人制定的,所以好处都是男人的,女人活在男人制定的规矩里委曲求全,若不打心底认同男人制定的规矩,该活的多么痛苦。”
阿香的眼底闪着奇异的光彩,“当鬼就不一样了。女子在男人面前有多么无力,男鬼在女鬼面前就有多么无力,这世间到底还是有着平衡的,好处不会全让男人给享了。世间的男人又岂非人人都是龙凤,大多不过是碌碌无为的庸才,踩着女子享受一点慰藉罢了,然后理所当然的拥护着那些规矩,成了鬼之后没有那些男人制定下来的规矩,一个个都没用的很。鬼母娘娘统领一方,每每上供之时都有无数鬼怪前来跪拜,何等的威风,那才是我等楷模。”
“男人得权,享受左拥右抱,鬼母娘娘坐拥一方,自然也配得。谁更能打,谁就能想做什么做什么。”
这一番言论落在书生耳朵里是何等的惊世骇俗,挑战他的三观和认知。估摸着是触底反弹了,竟然又鼓起勇气,爬起来走到牢房门口,义正词严的反驳。
“阿香姑娘的这番言论,请恕小生无法苟同!男子当家,自古以来就是如此,倘若女子抛头露面,牝鸡司晨,成何体统。男儿有男儿的责任,女子亦有女子的责任,岂能因为个人的喜好而胡乱行事。”
看他那气势,好似终于找到了能够发挥的目标,打算引经据典好好同阿香理论一番。
黎画并不想听,“所以女子的责任是生孩子?”
书生理直气壮:“繁衍生息,血脉传承,这是何当的大事!倘若每个女子都由着性子不愿意生孩子,岂不是要灭族?”他继续道:“阿香姑娘怨世间对女子苛刻,可曾想过,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这等事情何时压在女子身上过?男儿为国捐躯,女子繁衍生息,才叫人族生生不息,而不因外力灭族。”
阿香气得面色铁青,“我还真是小瞧你了,关了这么多天还能嘴贫!”
书生:“公道自在人心,阿香姑娘的这些怨言歪曲不了这世间的真理!”
其他女鬼也纷纷对书生露出怒容。
读书人的见识比没读过书的女鬼要多一些,言辞利索,又掐着大义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一番话语说下来,阿香的那些感悟言论被比到地里去了,好似是她不懂事不识好歹,男儿愿意为国捐躯,女子竟然不愿意生孩子。
黎画可不吃这一套,什么键盘侠她没见识过啊。
“打过来的敌人不也是男人吗?”
书生气势微微一泄。
黎画继续道:“男人侵略,男人保护,男人升官发财,男人家破人亡,男人落草为寇,男人出人头地。这世间的规则就是为男人制定的游戏,没有女子发言的余地。若只是为了传承血脉,那只有优秀的男子才配留下子嗣,把女子作为资源分配下去,既能获得其他男人的拥护,又能维护社会安定。”
书生睁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以及受到冲击的惊吓。
黎画:“女人打不过男人,所以被支配,男鬼打不过女鬼,所以被支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天道好轮回。”
书生要是干得过在场诸位女鬼,怕是立马迫不及待坐享齐人之福。
女鬼上门说自荐枕席,他声称是为了打探阿娇的消息,呵呵,正经人谁会聊骚。
第3章
升职加薪不是梦
黎画得到了阿香的赏识,在场的其他女鬼也都对她产生好感。
作为一个才刚加入的萌新,黎画现在才算真正的打入群体,而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透明,被分配来看守牢房。
阿香因为书生那一番话而被堵在胸口的怒气缓下来,对着书生横眉竖眼,狠狠刮他一眼,然后冲着其他女鬼道:“你们谁还对这臭男人感兴趣?”
女鬼们纷纷摇头,原本因为书生还算不错的皮相而心生几分好感,现在全都消散了。
“读过书就是会讲大道理,就这怂样,他能上得了战场?”
“怕是当场吓得尿裤子。”
其中一个女鬼好奇的问黎画:“好妹妹,听你的谈吐,可是读过书?”
黎画谦虚道:“读过几年书,稍微知道一点罢了。”
“如此说来,我们姐妹之中也算出了一个读书人?”
“难怪能讲的这书生说不出话来。”
一个女鬼得意的双手叉腰,对书生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也就嘴皮子利索。任你说破了嘴,我们也不会放你走。既然觉得男儿这么厉害,你有本事自己逃走啊。”
书生憋得脸青一阵红一阵,屈辱的深深看一眼黎画,“姑娘也读过书,自当明白几分世间的道理,为何还要草菅人命,难道就不会良心不安?”
黎画不为所动,语气鄙夷道:“你死了还能当鬼,我死过一次,再死可就什么都没了。”
有两条命的家伙对她这个死过一次的道德绑架,想得美。
“怎么的,你那些圣贤书没告诉你,穷则独善其身?我一个小小的女鬼,可没那个能力到处散发多余的同情心,有那个精力同情怜悯你,我还不如可怜我自己,可怜我年纪轻轻就死了。”
书生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再怎么卖惨,起码现在还活着,哪有已经死掉的惨。
阿香对这番话十分赞同,一脸深以为然,“说的没错,有这精力还不如可怜可怜自己,生为女子天然弱了男子一头,受人欺凌。女鬼强过男鬼,就如男人强过女子,焉知不是生前吃足了男人的苦,死后怨气深重,才会这般强悍。”
黎画觉得说不定是因为女鬼不需要生孩子,加在生育上的点全都重新分配了。她小时候就很彪悍,打遍班级无敌手,附近同龄的小男生都被她碾压,对上班级最后两排的男生也丝毫不怕,但随着长大,跟男生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大,开始每月定期持续掉血后已经完全找不到当初那种威风凛凛的感觉。
这大概就是高手变废柴的感觉吧,成为女鬼后不是得到增幅加持,而是取回了实力。
但这些说出来女鬼们肯定无法理解,她们没有相似的经历,无法做对比。估计认知中女人生来就是比男人体弱,压根没察觉到某个阶段女孩子也可以很彪悍。
阿香对黎画说道:“妹妹既然有这本事,在这里当个看守牢房的杂役实在委屈你了,不如跟姐妹们住到一起。”她瞥了瞥牢房里横七竖八的大汉,“这些贼寇被我们弄昏过去了,现在才这么安静,等他们醒了必定会闹起来,吵吵嚷嚷的。若瞧见妹妹这般好颜色的姑娘,嘴里还会不干不净的说些污言秽语,污了妹妹的耳朵。左右姐妹们都在附近呆着,就算他们想逃也躲不开我们的眼睛,活人的阳气不晓得有多扎眼。”
黎画果断顺着梯子往上爬,借机离开这脏兮兮的牢房。
女鬼们居住的地方十分干净,建筑华丽,显然是经过用心建设保养的。也对,有条件的话,谁都喜欢住漂亮宽敞的房子,而不是缩在脏兮兮的废墟里面对着蜘蛛网发呆。
黎画好奇的问:“阿香姐姐,这房子好大啊,很漂亮,还很香。”她嗅了嗅空气里的香味,感觉十分舒服,让她不由自主想要多闻一会儿。
阿香捂嘴轻轻笑了一下,“妹妹可是好奇房子哪里来的?”
黎画老老实实的点头,阿娇跟她说了一些常识,有些细节上的东西一时遗漏了也正常。
阿香娇笑,“自然是我们姐妹抢来的。有个冤大头家境富裕,死后家里就给他烧了一个华丽的庭院,还有很多元宝和纸人,生怕他在地下受苦。咱们姐妹都命苦,没有这样的家人关心记挂,就合力抢了这冤大头的庭院,把他赶出去。”
说着,她唇边勾起嘲讽的弧度,“说起来,还是里面的鬼主动开门把我们放进来,你猜猜为什么?”
黎画想了想,“那个冤大头贪图姐妹们的美色?”
阿香摇了摇头,抬起一只手,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自己鲜红的蔻丹,白皙纤细的手指与艳丽的蔻丹形成鲜明对比,一边嗤笑道:“那冤大头生前养尊处优,死后家人给他买来几个身家清白的贫苦女子殉葬,活生生塞入棺材里面钉上棺盖,被活活憋死的。他家人怕殉葬了家里的侍妾婢女,会被人质疑家风,也担心会有人抓着这点攻歼,又怕冤大头死后在地下孤苦伶仃,连个伺候的女人都没有,就悄悄叫人准备的。”
“这些女子都是被家人卖了的,好大一笔银子呢。买的时候还专门看了生辰八字,就怕冲撞了。官府规定不许活人殉葬,但有人悄悄这么做了,他们还能怎么样,专门把坟挖掉,挫骨扬灰,还是叫买人的偿命?对方只要一口咬死是买婢女,签了死契,因为犯错才被打死,官府也管不了。”
“这几个姑娘死后怨气深重,却因为冤大头家里颇有几分权势,做了相当万全的准备,镇压着她们,叫她们无法对冤大头出手,只能听从他的命令。我们姐妹正好住腻了原来的地方,想要找个新住处,看到新冒出来的这个庭院就心动了,刚上前敲门,两个姑娘就立马开门,知晓我们的来意不晓得有多么高兴,欢天喜地的把我们引到那冤大头跟前。”
“生前享受荣华富贵,死后也要坐拥财富美女,却没有能力守住,自然就是这个下场。”
黎画怔了怔,阿香斜睨她一眼,“怎么,惊呆了?”
黎画摇头,说出她觉得奇怪的地方,“那几个枉死的姑娘怨气深重,却只是把冤大头赶出去?”
阿香笑了笑,“赶出去才能看好戏,那种仗着是男人作威作福的废物,有他苦头吃的,还以为是活着的时候那般威风?”
阿香带路,走到一个房间前,“以后这就是妹妹的房间,看看里面的布置,可还满意?”
黎画推开门一看,发现里面的布置相当雅致,家具齐全,没有可挑剔的地方,点点头,“谢谢阿香姐姐,我很喜欢。”
阿香走进来,“那冤大头的家人阔绰,时常有供奉,不过现在都便宜了咱们。庭院里的香味,就是上供时点的香,滋味很不错,时常吃这香火,对魂体有益处。妹妹既然住在这里,以后的供奉自然也有你的一份。”
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来,“我与妹妹投缘,不由自主说了这么多话。”她抬手对着黎画招了招,“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过来坐啊,以后这可是你的房间了。”
黎画坐在阿香的对面,深深吸一口周围弥漫的香气,“原来这就是吃香火的感觉,果然舒畅。”
阿香眼里都是笑意,“好地方吧?”
黎画点点头。
阿香:“这只是个小地方,鬼母娘娘居住的才叫大,特别宏伟宽敞,第一次去的鬼怪都会被震撼住。妹妹来了这里,也是该去见见世面,认认庇佑咱们姐妹的鬼母娘娘长什么样,这次护送贡品,妹妹也一起来吧。”
黎画迟疑了,“这……可以吗?”
阿香无所谓的说:“有什么不可以的,咱们去了那里只是小喽喽而已,走个过场献上贡品。鬼母娘娘要见的下属很多,咱们混在里面一点都不起眼。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有点其他收获,那么多鬼怪聚集到一起,总会有点献贡品以外的活动。”
黎画懂了,鬼界赶集活动,难得聚集这么多妖魔鬼怪,不热闹一下岂不是可惜了。
突然阿香微微压低了声音,“阿娇来牢房当真没有什么奇怪举动,或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黎画摇头,“当真没有,那书生还特别悲恸,认为阿娇姐姐要亲手断送他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