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然后呢？”
“然后，她的家人不许她去上高中。因为她15岁时被许配给了当地一户富农。如果读高中的话，家里人就要把丰厚的彩礼给退回去……这样她的大哥就没法娶媳妇。”
顿了顿，秦浚生沉声道：“后来，我奶奶从家里逃了出来，她知道嫁人以后自己就没有办法上大学了，到时候，给一个陌生男子生儿育女就变成她唯一的命运。所以她拼了命要读书，就进了城里打工，自己攒钱去上高中。”
“你奶奶真了不起！”
林薇不敢想象，他奶奶的求学精神有多强悍。
“高中毕业后，我奶奶以全市第一名的成绩进了北大物理系，她的梦想是当下一个居里夫人，研究方向是原子核的衰变。工作以后，她遇到了我爷爷，我爷爷说过，他在我奶奶身上看见了中国女性的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秦浚生郑重道：“不是在家相夫教子，不是把嫁人生子当做决定命运的第一要素。而是和男性科学家一样，女性知识分子也可以投身于科研，投身于祖国的建设。把自己所学到的知识，运用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向来是巾帼不让须眉，甚至做出比男性科学家更辉煌的成绩来。”
“你爷爷真好，他是真心支持你奶奶走科研的道路。”
林薇：秦家真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家庭，摆在当时的大环境下，这种女性思想觉悟就很超前。
“不光如此，我爷爷还说了，任何一个民族和国家，如果蔑视女性的才能和智慧，那么这个民族和国家必然是落后和愚昧的，也没有任何发展前途可言。”
“我国只有打破历史的沉珂，让整个社会都学习尊重女性，尊重女科学家，尊重她们与男性不同的另一种人生智慧，那么我们国家才有希望和未来。”
秦浚生：他爷爷这一生都在致力于提高我国女性科学家的待遇地位。
因为爷爷明白一件事：女性往往和男性一样，她们充满智慧和无穷的创造力，无论在任何科研领域。
“怪不得。”
林薇听到这里，倒是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浚哥非常喜欢观察她学习的样子。
每次她看书写题的时候，总能感觉到他温柔的视线注视着自己，好像一个老父亲般慈祥和蔼。
原来在他们家的氛围里，爱学习的女性地位非比寻常。
换句话说：当她第二次见他的时候，席地坐在他的病房外写作业……那个时候，他就看上了自己吧？
想到这里，她不禁弯起嘴角偷偷笑，这种小小的惊喜发现，让她心中十分平坦舒畅。
秦浚生也隐约有一丝微笑，总结道：“如果我爷爷奶奶看到你，他们二老必定会很喜欢你。”
他打算今年过年的时候，让林薇来家里见见爷爷奶奶。
***
吃完鸭血粉丝，午自习都快结束了，秦浚生带她回眼镜店，两副配下来打半折是700元。
林薇每次配镜都很肉疼，一副眼镜顶她半个月的生活费。但这一次，秦浚生提前扫了微信，店里响起：【您已付款700元……】帮她结了账。
“浚哥，我没让你付款？！”她还不至于穷到这个地步。
“去年我踩坏了你的眼镜，当时没带你出来配，我至今都挺惋惜的，今天算是弥补一下遗憾。”秦浚生十分振振有词。
林薇：“……”
我感觉你去年就已经盯上我了，是吧？
重新戴上眼镜，回到校门口的时候，午自习的下课铃声刚响起，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
“浚哥，拜拜！”林薇挥了挥左手：“你可别来学校上课啊！”
“薇薇，还有一件事。”秦浚生想了想，跟她打个招呼比较好：“你和陈胤伟怼孙老师的视频，被人发到了家长群里去，事情发酵成了朋友圈头条。孙老师可能也要被停职查办，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好好学习就行。”
！！！
林薇：我一不小心闹了个大新闻？
到了下午第二课堂，孙老师果然没来，班上笼罩着一层阴云密布。
虽然一中明确规定：学生不能把手机带到教室来，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所有同学都知道出事了。
就连班上平时最调皮的几个学生，现在都不敢再吱声窜头。到了下课的时候，没有一个人敢交头接耳交流，好像人人头顶上都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宝剑。
到了下午第四堂课，班主任徐老师走进了教室，他的脸色阴沉，完全是被气到了，一上讲台就问道：
“还有谁想转到2班去的，现在就站出来，老师不拦你们！”
完了，宝剑还是砸了下来。
第046章 门槛
没有人敢站出来, 教室里一片鸦雀无声。
毕竟这可是徐老师发火，谁都不敢当面顶班主任的面子。
“一个个的怎么都变成哑巴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上数学课的时候，怎么没见你们这么害怕？”
徐睿徐老师看没人讲话, 干脆指了指几个肇事者：“你们跟我到办公室去站着！”
被点名的林薇、蒋杏珺、陈胤伟还有两名男同学站了起来。五个人一起走出了教室。
其余没被点名的学生纷纷长舒一口气，暗自庆幸逃过一劫。
前三人当然是肇事视频中的始作俑者。至于其余两个男生……问问他们的手机是怎么带进教室的？
路过三楼的时候, 林薇注意到五班教室里传来一阵书声琅琅。只见五班的同学们都在认真上课——这份安宁的学习氛围，和鸡飞狗跳的1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多好啊……
她转班半年有余, 第一次怀念起在五班的日子了。
有汪夏付心田她们几个好朋友, 有最欣赏她的陈老师, 还有那么多勤奋的同学们，感觉每一天都很踏实充足。
所以说：她当初怎么会想不开，非要转到1班去呢？！
***
进了班主任办公室，五个人一字排开站成一排。
陈胤伟主动站在两个女生的面前。他的意思很简单：徐老师你有火冲着我来, 别骂她们两个。
但陈胤伟完全是多虑了, 徐老师骂的不是两个女生——首先骂的就是他。
***
“以小人之心观人, 则人尽皆小人。”
徐睿开口就来了一段《左传》中的古文。他是奥赛班的语文老师, 也是南大的古文系研究生。连骂学生的时候, 他都是个很有文化的班主任。
徐睿抬起了下巴, 严厉批评道：“陈胤伟，我看这句话很适合你。你看看你在数学课上的表现，一点面子都不给孙老师！是不是在你的眼里, 孙老师他就是个小人？就是个故意害你的大混蛋？！”
陈胤伟：“……”
我可没说的这么夸张，徐老师，这是你自己说的话。
徐睿冷笑了一声：“那为什么小人看任何人都是小人？因为心胸狭隘的人, 总是太自以为是！在这些自以为是的人看来, 自己做的任何事都是对的, 别人不同意他的观点, 那就是小人和坏蛋，永远也看不清自己身上的错误！”
陈胤伟小声辩解道：“徐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
徐睿冷冷道：“那你是什么意思？你刚上高一的时候就狂得没边！不把任何老师同学放在眼里，还经常跟其他学生吐槽说，是一中亏待了你！如果你当初选择去省中上学，那么待遇会更好。”
“后来你去参加国际奥数比赛，学校方面给你安排了一间带空调的单人宿舍，给你布置最好的学习环境，再给你8000元的参赛补贴，安排专人接送你去北京，还可以不上自习，不参加周末补课……这不都是你张口跟学校提出来的待遇条件吗？学校哪一点没有满足你？！”
“但回头来看看，你在学校里表现是什么样的？除了数学学的好，你身上还有什么优点值得老师去夸赞？！”
徐睿毫不客气道：“你嫉妒秦浚生他的数学天赋比你好。但看不起其他同学，不少同班同学拿数学题请教你，你一个都不回答，还骂他们是拿题目侮辱你的智商……甚至私下挑唆女同学跟孙老师对着干！”
说到这里，徐睿看了一眼林薇，脸上的怒火烧得正盛。
林薇：哦豁……这倒是真话。
她第一次跟陈胤伟请教题目，也被他骂是侮辱智商。
当时她的想法是：这小伙子很欠揍。
最后，徐睿下了结论：“陈胤伟，你做的这些事，有哪一点称得上是给班级做贡献？！有哪一点能和秦浚生相提并论？！有一点能让老师看得起你？”
“在你辱骂孙老师偏心之前，你怎么就没看到自己身上的狂妄傲慢？！你这样的学生，让老师怎么喜欢？！”
“……”
陈胤伟不敢吱声了，徐老师每一句都是大实话。他确实有很多缺点，包括嫉妒秦浚生的天赋，包括他不把任何同班同学放在眼里，不少同学都暗地里骂过他太狂……
人往往只看见对方身上的不足，却很少反思自己身上有什么问题。
徐睿骂完了陈胤伟，接下来，他的目光转到了蒋杏珺身上：“孙亦卓跟我说了，他前段时间骂了你一顿，你就一直魂不守舍的，还不想好好学习了，是不是？”
“……”
蒋杏珺无言以对，把头垂了下来。
她期中失败以后，被孙亦卓喊到了办公室去，单独数落了一通。
当时她正值青春的迷茫期，孙亦卓骂她是一门心思想谈恋爱，根本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还说下次再考差的话，就把她的爸爸喊到学校来。
这些话导致她联考时压力太大，答不出题目时，连手都在颤抖。
孙亦卓给她的精神压力太大了，这是她两次大考都发挥失常的原因，她也因此抱怨上了孙老师。
这次换做是徐睿来数落她：“蒋杏珺，你在想什么心思，我们几个老师都知道。但学校这种地方，不是什么世纪佳缘介绍所！你明年想要上清华，只有考出好成绩来。你要是不思进取，对得起你父母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吗？！”
蒋杏珺自小是被当做社会精英培养的。不夸张地说：蒋家父母在女儿身上投资的教育资金超过了上百万。目标是想把她送到清华去，将来当个央视主持人。
“老师，我会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
蒋杏珺不敢和徐老师顶嘴，认错速度她第一。
徐睿看她认错了，态度稍稍缓和：“孙亦卓骂你的话是难听了些，但本质上，他是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集中到学习上。你也要好好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个老师，你的学生心思不集中，你要怎么才能点醒她？”
蒋杏珺默默点了点头，徐老师不愧是文科高材生，这口才就是比孙老师好了一百倍，还会让学生进行换位思考。
徐睿最后一个要教训的学生是林薇。
但这一位很特殊，徐睿对她是挑不出什么小毛病来的。
甚至可以说：林薇是他这一届最喜欢的学生。
她身上有一股很少见的好学求知精神，顽强不屈，这点非常得他的心。
徐睿想了想，心平气和地问道：“林薇，你心里是不是对孙老师有什么埋怨？不妨说出来，老师给你评评理。”
林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