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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其他 > 辞天骄 > 辞天骄 第334节
  众人看看她手指,再看看匾额,神情渐渐有点茫然。
  铁慈拎着匾额,唏嘘一声,道:“孤的名牌,不是那么容易毁的。”
  她的手指在匾额上轻轻拂过,所经之处,焦痕不见,黑灰全无,蓝底金字瑞祥殿,在日光下再次闪烁如新。
  铁慈随手轻轻一抛,匾额就亮闪闪地挂回了原来的位置。
  这一手近乎神迹,这些城府深重的大员们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抬头看被烧得焦黑斑驳的宫门上,崭新的瑞祥殿三字,若有所悟。
  萧次辅立即退后一步,大礼拜下,道:“殿下金玉之言,振聋发聩,臣等心悦诚服,凛遵殿下意旨。”
  容首辅也深深躬身。
  “既如此。”铁慈接过他先前奉上的那堆奏章,随手搁回司礼监随行太监的盘子里,那是留中的意思,“诸位便各自办差去吧。”
  诸位臣子并无异议,干脆利落地退下。
  贺梓临走前赞赏地看了铁慈一眼。
  皇太女干脆利落,毫不拖连。认清形势之后,并不在朝堂上受人挟制,反而把人带到被烧的瑞祥殿前,这是又一重的问罪,随即便在这废墟之前,就地谈判。
  意思很明显,她只想平平安安当个皇太女,铁氏皇族安稳存续。
  不要给她找事,她就不找事。
  彼此各退一步,相安无事。
  不然就一把火烧个干净。
  三言两语,表态示弱威胁都在其中,一锤定音。
  在场大臣能到六部九卿,都是聪明人,尤其萧立衡,事已至此,退得也很快。
  朝堂萧家为大,民意铁慈占强。
  军力萧家被削弱,铁慈获得了狄一苇和戚凌的支持,但盛都卫和三大营,还是萧家更有话语权。
  东南还有一个掌握兵权的萧雪崖。
  萧家控制力被削弱,民声颓败,铁慈储位稳固,地位提高,拥护者日众,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傀儡。也必将拥有更多的朝堂话语权。
  萧家费尽心思弄出的历练,反而帮铁慈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现在,大家稳稳地站在一个基本平衡的位置。
  但大家心里也都明白,事情绝不会就此了结。
  单看后头,谁恢复最快,积蓄力量更多,直到彻底能压过另一方了。
  但是,急什么呢。
  能在最糟糕局势下翻盘的皇太女,在如今形势利好的情形下,还畏惧什么呢?
  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掌握最好资源的萧家不能胜,便是败了。
  贺梓是笑着走的,他对未来很期待。
  铁慈则往路边去。瑞祥殿的小可爱在风中瑟瑟颤抖,瞧起来非常凄惨,毯子底下却在传递零食。
  这些人一抬头,看见铁慈,立即呜哇呜哇地叫了起来。一大群莺莺燕燕扑上来,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立即停住了脚步。
  铁慈扑向那群莺莺燕燕……完美擦肩,一把逮住了要溜的顾小小。
  “烧了我的宫,往哪跑呢?”
  顾小小在她手上挣扎,“哎哎别碰我,别拉我,别抱我……”
  等他喊完,铁慈早一把拉住狠狠抱了一把,又嫌弃地把他墩到一边,拍拍身上沾染的灰,道:“还以为你这毛病好了呢。”
  “哪能呢。”顾小小道,“再说这算什么毛病,这叫讲究。你看看你,一身汗,比我还臭。”
  说完就两眼放光,上手来扒铁慈沾满灰和汗的衣裳,铁慈又回到了被顾小小洁癖强迫症支配的恐惧中,一把拍掉他的爪子,回身对莺莺燕燕们张开双臂,“心肝宝贝甜蜜糖儿们——”
  被扔在宫中一年的心肝宝贝甜蜜糖儿们,顶着一头焦毛,磕着瓜子,齐齐道:“呸!”
  铁俨抱臂站在一边,望着铁慈心满意足地笑。
  方才他就一言不发,周身透露出儿女长成,老父亲可以偷懒交差的懒意。
  只有一个人,从人群中泪水涟涟地站起身来,凄凄地道:“陛下,殿下——”
  铁慈仔细看了半天,才认出来这是静妃。
  纤柔精致的妃子,现在一身灰扑扑的,头发被烧得七长八短,捏着一条脏污的小手绢,拉着铁慈袖子哭哭啼啼地道:“殿下,我吓死了,她们把我给抢出来,话还没说几句便放火,我头发都给烧没了……”
  小虫子道:“殿下,静妃娘娘之前给太后留在慈仁宫中,我们趁太后去宫门广场开大朝会,把娘娘给偷了回来。”
  铁慈十分欣慰。本来她还想,太后如此气急败坏,怎么没想法子拿父皇母妃钳制自己,父皇还好些,贺太傅一定会想法子保护他,母妃就难说了,果然还是给太后拿捏在了手里,好在自己宫里的人给力,找了最好的时机把人弄出来了。
  慈仁宫就算太后不在,守卫依旧是森严的,好在小小在,好在瑞祥殿这些女子们大多有些小本领,小小熟悉瑞祥殿上下人等的能力,熟悉宫中情形,能代替她做好指挥,是她最得力的男闺蜜。
  只有静妃还在喋喋不休地诉说别情,诉说自己因为她受到的惊吓,诉说慈仁宫的冷遇,诉说见到铁慈后的惊喜,铁慈微笑耐心听着,随手找块石头坐下来。
  顾小小有点看不下去,但他社恐,身份辈分又比静妃低,只得站在一边偷偷看铁俨,铁俨皱皱眉,上前一拉静妃道:“好了好了,你知道太女能回来多不容易么?也不问问她伤势恢复得怎样了,这一路累不累,尽在那说你自己。”
  静妃怔了怔,想起铁慈的伤,立即紧张地上下端详她,铁慈怕她问着再絮絮叨叨哭起来,急忙道:“无事了,歇息便好,父皇母妃也先回宫吧。”
  静妃便依着铁俨站着,脉脉看铁慈,铁俨道:“朕已经命人给你收拾玉琇宫先住着,回头瑞祥殿要好生大修,过得几日,宫中给你办个宴会,也好让皇族和贵胄子弟好好再认认主子。”
  “办宴不如打猎,也好看看出去历练的那批子弟,有没有长进。”铁慈道,“父皇无需操心这些琐务,我既回来,自然会操持,倒是春闱在即,主考副主考这些,得好好合计合计,莫要给萧氏容氏占了先机。”
  这次春闱,跃鲤书院很多学子参考,考官已经成了三派必争,少不得要博弈很久。
  铁慈又问起父皇母妃在宫中的安全,是否需要再增加人手,她虽然对此有安排,不过暂时人还没到。铁俨却道:“也莫小看了你父皇,这许多年,宫中上下,也能占得江山一半。何况贺太傅还请了高手保护朕。”
  铁慈想高手大概就是灵泉村村民之一了,只是不知道黑袍人对上胜负如何?话说太后为什么一直没让黑袍人对父皇和自己下手?是不想,还是不能?
  回想先前注意到的太后和黑袍人之间的相处,她隐约觉得,黑袍人的身份,并不仅仅像个护卫或者供奉,而太后似乎也不能完全驾驭他。
  也许她们之间的约定只是保护太后一个人,不会做更多的事。
  也许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如想象中紧密。
  只要不如想象中紧密,就一定有撬开的可能。
  这位黑袍人,是曾经打败过尘吞天的夜帝吗?
  尘吞天说过,能打败他的人在西南。
  或者等安定一些,也该去燕南一回,前不久接到消息,说燕南目前的掌权人是原燕南王的庶兄,女世子和她的弟弟很久没出现过了。
  而那位庶兄,对大乾表面恭顺,暗中却对大乾行商加关税,敲诈勒索,并在燕南楚州加派兵马,楚州是和大乾云州最近的燕南疆土,这位燕南实际掌权者作风明显不同先燕南王,只怕迟早要生事。
  另外,关于之前萧氏抛出的弹劾奏章,涉及到的己方臣子的错失漏洞,该补的要补,该除的要除,要把把柄都消弭,还要尽可能多的拿到萧氏一系的把柄。
  之前狄一苇给过她建议,要她组建一处和辽东绣衣使相仿的机构,用来监察百官,侦测天下,铁慈没有立即同意。
  这样的机构,她从小就听师父提过,锦衣卫,东西厂,血滴子。师父说在她们那的历史里留下无数阴怖传说,是帝王手中的刀,窥测群臣的器,百官在滴血的利刃下瑟瑟颤抖,在无处不在的眼线盯视下遍体生寒,人人自危,朝野不安。
  帝王本就掌天下之权,再手持利刃,会不会成为恶龙?
  而利刃本身无鞘,一旦失控,又有多少无辜会遭殃?
  侠还以武犯禁呢。
  好用,不代表能随便用。
  铁慈吁一口气,心想还是在外历练好啊,一回来,无数事务便轰轰轰地砸下来。
  但也许,忙一点好,忙一点,有些事就不必想了。
  父皇母妃结伴离开了,铁慈目光在静妃紧紧拉着父皇衣袖的手上掠过,父皇并不怎么喜欢人接近的,被拉了这么久,却没甩开,甚至都没察觉。
  她回头看顾小小,男闺蜜一向对她了如指掌,立即会意,道:“陛下和静妃娘娘近日感情不错,大抵是因为你不在,陛下思念你,静妃娘娘常和他说起你,说得多了,也便越走越近了。”
  铁慈听着觉得挺好,她希望有个弟弟,虽然不介意同父异母,但是能同父同母那自然更好。
  顾小小看着她神情,欲言又止。
  他总觉得,这事儿,静妃有心,陛下却似乎是无意的,之所以包容接受娘娘,不过都是因为爱女之心罢了。
  作为男人,顾小小有种直觉,陛下不会再有子嗣,也不想再有子嗣,如今太女这般英明神武,陛下更不会横生枝节。
  太女身在其中,自然愿意父母融洽,但顾小小觉得,静妃娘娘怕是要失望了。
  只是这话不好对铁慈说。
  天色已晚,男闺蜜不好再留在宫中,自出了宫。玉琇宫还没来得及打扫,点芳殿派人来请铁慈过去用晚膳。说陛下也在点芳殿。
  出远门回来陪父母用饭是为人子女的基操,铁慈安排了瑞祥殿的人看守打扫玉琇宫,便去了点芳殿,一进门看见秦嬷嬷率人迎了上来,一众宫人规规矩矩,满意地嗯了一声。
  进殿看见父皇一人端坐小酌,宫女说静妃娘娘十分欢喜,亲自下厨了。
  话音未落,就听见点芳殿自带的小厨房里一声尖叫,铁慈赶过去一看,果然,娇滴滴的娘娘被烫了手。
  铁慈叹了口气。
  明明出身小家族,偏被养得比大家闺秀还娇。
  她捋起袖子,将静妃推了出去,道:“还是看我露一手吧。”
  静妃捧着手指头去找皇帝寻安慰了,铁慈环顾四周,问:“有鹅吗?”
  便有司膳赶紧拎过来一只处理好的鹅。
  铁慈道:“怎么没有天鹅?”
  司膳:“……”
  皇太女您是说真的吗?
  外头玉液池中倒是有天鹅,双双对对,白毛绿水,是皇宫一景。
  但是人家怎么招惹您了,还是您在外头怎么饿着了,天鹅都要吃?
  铁慈问出口,自己也怔了。
  相伴飞羽,哦不慕容翊那些时日,吃过很多美食,也学会了好几种。
  但是每次想起他的美食,第一反应还是铁锅烀天鹅。
  就像想起他,总会最先想起书院。
  或许是滋阳初遇太诡谲,东明再会太惊险,只有书院,淡淡书香,纯澈学子,人间象牙塔里发生的所有故事,都好像浸润了少年热血清爽又芬芳的气息,又或者那段时光,是情感最初的朦胧期,浅浅的喜,淡淡的愁,所有的回眸和笑容都暗藏期待,所有对视和交手都心照不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