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我们打听到了。”对方咽下一口唾沫,拍着胸脯道:“亲娘的,可太不容易了。”
“这侯府的防御可真不是吹的,到处都有侍卫把守,森严得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小的们不敢靠得太近,为了捞到这么一丁点儿的消息,差点把命都耗死在那儿了,我的娘诶……”
几个大男人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段循礼气急:“说重点!”
场面骤然安静了一瞬,接着有人又道:“少爷你让我们去蹲第五辞,可小的们功夫差,跟不上,但近来打听到有一陌生公子时常出入侯府,且与第五辞交情不浅。小的们就跑去跟了那公子一段时日,结果还真摸到了一些消息。听那公子身边的下人说,他家主子最近好像得了一颗夜明珠,出自东海,无比贵重,不便拿出来示人,一直都藏在京郊的别苑里头,而不知怎么跟第五辞显摆时说漏了嘴,惹得他非要讨来据为己有……”
“等会儿。”话没说完,段循礼竖掌打断道:“第五辞他要夜明珠干嘛?这玩意除了值点钱还能有什么用处,这点破事就拿到我跟前讲,你们是不是闲出屁来了。”
小厮们诚惶诚恐,继续说道:“这可是天赐良机啊,公子,您不是老早就想教训一下这个死对头吗,干脆便趁此机会守株待兔,一举杀他个措手不及。”
段循礼坐直了身子,凝重地问:“怎么说?”
“咱们不妨提早设下埋伏,在第五辞去京郊取物之时,趁其不备将他拿下,之后捆巴捆巴揍一顿,黑灯瞎火的,咱们又人多势众,对付他一个人,岂不是信手拈来。”
“有点意思。”段循礼摩挲着扶手,狞笑道:“哈哈哈哈,就照这么办。”
“可是……”底下人泛起了愁,“现在也不知道第五辞什么时候能去啊。”
毕竟是主子们的事,他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随意掺和,只顾踹手谨慎地问着,却莫名又惹到了段循礼。
他一巴掌呼过去,怒斥道:“那还不继续去蹲!”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
一伙人乌泱泱全散开了。
段循礼转而又恢复了那股儒雅随和的模样,抿起唇,露出一股势在必得的笑容。
他轻轻掩上门,重走回书案边,提笔打算再做一副丹青,自以为悄无声息,殊不知一切早就落入窗外之人的耳中。
段丞相敛眸听了个大概,对于自家儿子的手段,不可否认地并未阻拦,毕竟在想教训第五辞这件事上,父子俩是倒不可否认的持有着相同意见。
他乐于见到第五辞吃亏,更想火上浇油让这柴烧得更旺些。
——
第五辞磨了金平乐好久,才从他手里要到那颗夜明珠,不过这小子精明得很,说什么都不肯随便拿出来示人,非要他亲自去取,摆明了是拿钱不想干正事。
不过夜明珠价值连城,稍微谨慎些也无妨,若非看在温娴的面上,想赠她一份贵礼,第五辞也用不着花这些心思来讨人欢心。
白天日头亮,瞧不出珠子的成色,唯有夜晚最深时,方能见到其光芒。
第五辞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好日子,谎称要与好友出城游玩,连孟天都没带,急吼吼就出了门。
他嫌弃马车慢,又唯恐失了时辰,自个儿从马厩牵了一匹枣红宝马,换身骑装,顶着月色徐徐出城。
离宵禁还有些时辰,今日城中开集,城门比往日要关得晚一些。
一轮弯月悬挂头顶,漫天星河纵横分布,在黑夜的帷幕下,透露出一丝微弱而细小的光,伴着夜归的旅人,遥远而静谧。
第五辞骑马驰骋在无边的旷野中,偶然路过一片临水溪谷,觉得甚是奇妙,忍不住驻足观赏,独享这无边光景。
须臾过后,他翻身下来,把马儿牵到溪边饮水,自己则背靠一块山石,席地而坐。
大约是觉得无聊,第五辞扯过旁边的草叶,抵拢嘴边,当作乐器,吹奏出一首断断续续的曲子。
不过音色较差,确实不怎么好听,第五辞歇息够了,拍拍衣摆站起来,准备牵马继续赶路,却突然之间瞥见有微弱星光从远处草丛中略过,他觉得不妙,擒紧手中马鞭,缓缓往那处靠近。
越往里走就越能发现,暗夜中,似有萤光闪闪,不同于人为,倒像是虫鸟羽毛反射出的彩色光斑。
第五辞静默了好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名堂,才放心离去,他步子踩得大,甩开鞭子往草里一抽,却惊得那荧光之物乍起,成群结队,相伴飞舞。
竟是萤火虫!
漫天的绿光与银河交相辉映,在这无人的野外,好似仙人施法,梦幻又绚丽。
初夏雨水充沛,溪流潺潺淌过,这里水草丰茂,适宜幼虫繁育,长此以往,才养就了一带壮美景观。
第五辞久居城中,鲜少有机会见到此景,偶然相遇,便觉心生向往。
他捉了一只萤火虫,捧在手心细细打量,再展开手指,任其飞游天外。
四周都是萤火虫在飞舞,第五辞置身其中,犹如漫步仙境,只觉得流连忘返了。
这一刻的震撼远大过那颗所谓的绝世夜明珠,第五辞当即便放弃要去寻金平乐的念头,走到溪水边,牵过马儿系到树下,转头欢喜地跑去捉萤火虫。
他要把这些送给温娴。
十几岁的少年郎,满腹爱意与朝气,宁可不顾狼狈扑流萤,也要哄得心上人开心。
第五辞哼哧哼哧刨着草,顾不得形象张开双臂满天地捉虫,出门太急也没带什么器具,唯有一方温娴那日绣的帕子。
第五辞掏出来用作兜子,打个结来装萤火虫,不一会儿就得了满满一大袋。
他兴奋不已,简直想立刻就把东西献给温娴,当作宝贝似的捧在手上,急吼吼地又翻身上马,转头往城内而去。
幸得时辰还算早,一路赶回侯府,沿街竟还能遇到挑着担子卖麻糖的老人家。
第五辞满怀深情,片刻不停,过门便往里冲。
今日武安侯在外应酬还未回来,侯夫人也受邀去了永王府听戏,家里没了主子,下人们都乐得清闲,三三两两聚在一块,边干活儿边聊天。
第五辞先回了卧房,逛了一圈没找着人,又去到后院,凉亭,观景楼……依旧不见温娴的踪影。
她不像是个夜里还会出府且不打招呼的人,除非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可又有何等天大的急事需要这么晚还去外面奔波?
第五辞骤然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隐约觉得事情不简单,快走几步,随手逮住一个粗使丫鬟,急忙问:“少夫人呢?”
丫鬟畏惧第五辞的脾性,吞吞吐吐话都说不清楚,低着头,反复组织着言语,却被第五辞厉声呵退。
等着找人的他看不惯这丫鬟的傻劲儿,只好转身打算另寻他人。
恰好此时云烟下值,两人迎面撞见,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之色。
电光火石间,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你家小姐呢?”
“少爷你怎么回来了。”
第五辞拧眉,又问:“发生何事了?”
云烟大感不妙,擦擦手,慌张回道:“晚间的时候有一自称金公子贴身的小厮入府来报,说是少爷你在外吃醉了酒,情况非常不好,现在急需要人照顾,小姐便挑了几个靠谱的小厮打算去接你,可来人又说你在醉中时刻唤着小姐的名字,且点名非要她去不可,小姐不好作势不管,便随着小厮一起出城去了。”
“哦,对了,还有孟天。”云烟一拍脑袋,又说道:“孟天也去了,因为小姐让我留在府里煮醒酒茶,所以我才没有跟着一起去。”
她说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眼前的第五辞分明尚好,没有醉酒之态,何来会有需要人照顾之说,除非小厮谎报消息,要不就是温娴与第五辞硬生生错过,
云烟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也觉得蹊跷,揪心道:“少爷,可是出了什么意外,小姐不会有事吧?”
第五辞心绞成一团麻,细细回想起方才的话,前不着边后不着调,看似有理有据,实则漏洞百出,他不知温娴为何会信了这话,但可以肯定此事绝非偶然。
声东击西,有人想要借他的名头故意引诱温娴入圈套。
或许就在他出城后不久,对方就已设下埋伏,一面待在别苑守株待兔,一面又借口醉酒骗得温娴紧急出府。
对方的目的很明显,要得就是把两人一同打尽,殊不知他临时改主意回府,而温娴毫无准备入了套,算算时辰,现在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第五辞脑海中霎时闪过一个念头,胸口咚咚咚狂跳不止,连说话声都变得哆嗦不已:“什么时候走的?”
云烟脸色同样沉重,肯定道:“在少爷离府的后两刻钟。”
那便是有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足以城里城外跑个来回,如果温娴去到别苑发现他不在,定会折返回来,没道理会像现在这样迟迟未归。
除非……除非已经遇险!
第五辞瞳仁一缩,浑身止不住地颤栗,可他根本来不及多想,转身出府,牵起门口的宝马,一个跃上,狂奔而去。
“少爷……”
身后是一阵又一阵的呼唤声,耳畔吹过飒飒疾风,他的眼睛被胡乱翻飞的发带多次遮挡视线。
第五辞抽刀砍断发带,连带着几缕发丝贴过脸颊,随后转瞬即逝,飘落至地面,被扬起的马蹄踩踏,隐于尘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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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辞:老婆,我来啦!
第四十一章
他咬紧牙关, 目不斜视,直奔城门而去。
速度之快,惊呆了一众守卫兵士, 第五辞无心解释,挑了条最近的小路奋不顾身地往前奔。
鞭子扬起又落下,他无数次重复着这个动作, 心绪却比纷乱的马蹄声还要复杂。
上一次这么心急如焚赶去救人还是在两年前, 彼时赵珩受陛下御令前往关中剿匪, 回京之时遇到流寇袭击, 腹背受敌,命悬一线,他得到消息纵马前去救驾,使得便是如今这般玩命的速度。
可温娴不同于赵珩,后者是责任和使命, 而她才是那个扰乱他心扉, 最为特别的存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极为敏感, 凡关乎温娴的琐事, 无论大小, 皆勾得他心猿意马。
他不肯服软, 却唯独会对着她低头;他厌恶约束和管教,但会听从她的劝说和意见, 他本无心付诸于情爱, 可又在悄无声息之间动了恻隐之心。
好比今日, 他听闻消息后便夺门而出, 不管前方是不是埋伏,不管对方是不是有备而来, 孤身一人,单刀赴会,甚至都没有携带随从。
第五辞无暇顾及这些细微的变化,再次夹·紧马腹,如离弦之箭,一跃卷起万千浮尘。
荒僻夜路,早已不见任何行人,只临到一处岔路口时,前面突然涌现一个奋力奔跑的身影,两方迎面撞上,逼得第五辞赶紧勒停快马。
马蹄高高扬起,倏而狂躁落下,事发突然,马儿受惊发出响亮的嘶鸣声,第五辞被晃得头脑眩晕,只等堪堪稳住身形,就又要策马前行,却还来不及动作,就被眼前之人出声唤住。
“少爷。”
第五辞恍惚以为生了错觉,不可置信道:“孟天?”
来人确实是孟天,不过早已灰头土脸,浑身没一处干净地方,脚更是跛得厉害,还一步步艰难地往前跑,不知要赶着去往何处。
第五辞满腹疑虑,但远远顾及不了那么多,言简意赅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少夫人呢?”
“出来途中遇到了歹人,少夫人被带走了。”
事情这就变得复杂了,依照目前的形式看,待在别苑等他的是一拨人,诱使温出来娴的又是另外一拨人,中间还夹杂着一群歹徒,不知底细,但也绝非好人。
第五辞皱眉又问:“哪个方向?”
“往那边。”孟天转身一指,仓促回道:“对方人数不少,但却没有真刀动枪,似乎只为要人,一路逃到东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