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宫内,依着水畔建造起的亭内,碧水环着红瓦,正是春季最好的景,周围的光景只留下一池潺潺丽水,其余的都被秀林挡得严密。
丁陵顺着小舟刚过一段水路,绕过傍水长成的绸条似的柳枝,才见得那当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张柔仪脱下金护甲,露出纤细玉手,抓了一把鱼食撒进水里,手掌半大的肥鲤跃出水面卖力的将鱼食吞的一干二净。
小舟泛起阵阵涟漪,驱散开一片鱼群,丁陵踏上石阶,隔着两道长阶便遥遥跪在了地上,“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丁大人请起。”皇后没有发话,是她身旁捧着鱼食碗的老嬷嬷发了话。
而张柔仪平静的看一池的肥鲤也不打眼望丁陵一眼,她不发话,丁陵就不敢起身,又结实地磕了两个头,才道:“臣管教下属不利,请皇后娘娘责罚!”
张柔仪听着咚咚的两声磕头,还算实诚,随手一扬将嬷嬷那盆满满的鱼食,都撒进了池子里。哗啦一声掀开水面的响声后紧接着一大群鲤鱼,肥瘦不等,个头大小都不同。
群鱼挤得如同一张大网,遮水避光一样统统跃出水面,张着嘴巴互相争夺咬着鱼食。甚至不惜啃食上同伴的鱼鳞,等鱼食消散在水面之际,那碧波下漫开点点猩红的血液。
张柔仪看着这红绿分然的场面,说道:“丁大人觉得这一池的鱼是刚才一把一把喂的好,还是如今这样互相抢夺的好呢?”
她的嗓音沉静的如浸入这片水面一样,但不同的是,皇后的话里的群鱼掀不起一丝风平浪静。
丁陵头也不敢抬,“臣斗胆,觉得广撒食引得群鱼相争更符合娘娘的性子。”
张柔仪倏地转过头,抓住食盆砸向丁陵,木制的大碗闷声重重地砸在他的肩上,丁陵的身子就连歪都没歪,硬抗下这一击。
“你可真是斗胆了,谁允许你这样猜测我的心思!丁大人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女人心思啊。”
身旁的嬷嬷给她戴上护甲,皇后又继续道:“丁陵,你要知道,我把大梦交给你,凭你翻起什么水花我都不在意。可是你不该暴露大梦的真相!”
丁陵伏在地上,低声说道:“臣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臣认为如此可以离间陛下和他。没曾想......”
丁陵眼下迈进一双细金绣的凤鞋,张柔仪蹲在他身前,伸着冰冷的金护甲挑起他的下巴,她手上微微用力,尖利的甲尖就划伤了他的下巴。
张柔仪和他对视着,那双温柔好看的眉眼迸出两抹杀意,她说道:“你认为?就因为你的莽撞,我筹谋许久的大梦,现在就要被你的急功近利毁了!”
杀意下的丁陵,被她嗜杀的目光看的就如同犯了错,被母蛇啄食的小蛇。他正视着张柔仪的眼睛,回答她:“回皇后娘娘,还没有完,这件事还有回转的余地。”
张柔仪问道:“哦?你还有什么要回转的?”
丁陵继续回道:“臣已经命人告诉荀双,大梦的前身便是先帝的锦衣卫。臣还命沉余江,余单二人给荀双下了回梦散,一切都向着引导陛下和他离心的方向暗示。”
张柔仪楞了楞,随即一笑,“丁大人快快请起,张嬷嬷真是的,怎么如此失礼,还不给丁大人看座?”
皇后又恢复那副平静无波的笑容,丁陵不禁胆寒,“臣遵旨。”
说罢,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张柔仪随即一转身,落座在主位上,“丁大人有把握那温香会熏得他们二人离心么?”
又是一个作揖,丁陵又道:“臣能力不足,只敢让陛下和江俞落子围成这片棋局。下棋之人最不能分心,所以其他的便需要皇后娘娘的筹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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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中的江俞跪在地上,向任锦毕恭毕敬的伺候着茶水,他端过一杯香片茶,递在任锦的手中。
“臣刚得知,雅阁君与细瘦沉兄妹二人已经开战了,臣愚钝,不知内情。陛下认为蛮夷的局势该如何?”
任锦抿了一口茶水,回道:“他们是蛮夷唯二的继承者,雅阁君自然是亲我大魏的一派,而细瘦沉此女,当真为父皇所指的天狼祸星。”
江俞有些不明所以,又接着问道:“臣不知,何来细瘦沉是天狼祸星之说?”
“那细瘦沉自小便随着她那蛮夷母亲到过京都,寡人小时与她有过一面之交,她野性难训,横冲直撞,活脱脱就像一匹喂不熟的野狼。”任锦说道。
江俞明白他意有所指,但对皇帝话里的意思还是有些疑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臣以为,不如派人暗中支持雅阁君夺位,不然等到细瘦沉继位,免不了又是一场恶战。”
任锦什么也没说,他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杯盖,滑过茶水,“现在还为时尚早,雅阁君此人我并不了解,不能因为他是姑姑的儿子就信任他。在蛮夷长大的,都是一匹野狼,定要多加小心才行。”
江俞埋头称是,告退一声便跨出大殿。
任锦一向是这幅优柔寡断的样子,天生就是谁也不信任的性子,今日在朝上,连那些老东西主张要趁虚打入蛮夷,可都被他一句局势不明顶了回去。
如今江俞又提得暗中资助雅阁君招兵买马,他还是不同意。开战是不行的,不开战就又是不行。
如此在中间磋磨下去,就会错过最好的时机,到时不论是谁继位,大魏的位置都会陷入一种两难的境地。
江俞步到一处假山旁,向丛丛树影里唤道:“传信给雅阁君,就告诉他,我会无条件支持他。但,也要告诉他,不要着急一时利弊,眼光长远者才懂得养精蓄锐。”
唰得一声,暗卫便消失在树影里。
沉容背着药箱,才从太医院出来,就迎头看见那冤家一样的人,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
可江俞这人怎么看都是他上辈子欠下的小鬼儿,这辈子来要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