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请教了表姐才知道, 自己的那些主意很多都不切实际, 花种不同对生长环境要求不同,花与花之间也有不能同时生存的种类,强求不同的花栽种在一方花圃里也是不切实际。
谢绮山打量了一下支摘窗,微笑着解释:“你想种的翠竹倒是可以远一些。”
她比量了一下, 道:“那里就不错,虽然远了些。可郁郁葱葱的翠竹本就更适合当远景。从窗口望出去,亦是别有一番意境。”
俞嫣忙不迭地点头, 认真道:“还是表姐有主意!”
不远处,窃蓝拉了拉退红的袖角,笑着小声嘀咕:“咱们小郡主难得这么认真做一件事儿。上回这么认真还是跟着夫子学印章呢。”
退红沉默了片刻,才回话:“咱们郡主做什么都能像模像样。”
这话倒是不假。俞嫣时常一时兴起想学什么东西, 她想学就会立马去学。人和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她得上天眷顾, 学东西总是很快。
那边俞嫣和谢绮山研究着花圃,这边退红和窃蓝立在树荫下闲聊着。
这就是下面的人喜欢在俞嫣身边做事的原因。她从不拿规矩束着侍女, 甚至喜欢她们自在一些, 她说这样会觉得更有生气, 不喜欢木头桩子们。当然了, 出门在外时,该有的规矩必然还是要有。
到了中午, 退红过去提醒要摆膳了。相谈甚欢的姐妹两个才发觉时间过得这样快。俞嫣赶忙拉着谢绮山进花厅,请她尝府里厨子的手艺。
下午, 两个人又出门去。
虽说可以交给下人们采买各种花种花苗,可是自己亲自去挑选也很有趣味。别看谢家回京没多久,谢绮山和她母亲倒是将洛阳城里各处花草市场逛了个彻底,哪家东西好弄得明明白白。
俞嫣也想去买些莳花弄草的书册,闲暇时翻翻。
两个人有目的地去逛,没多久就买了好些东西,侍女们手中各各拎了个满满当当。
俞嫣吩咐侍女先将东西送回马车上。她和谢绮山逛得有些累了,却没急着回家,而是去了就近的一家甜引子小铺。
先点一大份冒着凉气的酥山,再要了几杯甜甜的水果引子,最是能解暑。连侍女们也都有份,几个侍女们都很高兴。
酸酸甜甜的蜜桃引子入口,俞嫣的一双眼睛弯起来。
“怀荔一定喜欢这个。可惜……”俞嫣不说话了,沉默地又喝了一小口。
谢绮山还未来得及开口劝慰,两个人就听见了远处的喧哗。她与俞嫣寻声望过去,就看见几个温塔人在对街的一家玉石铺子里骂骂咧咧地出来。他们用着温塔话,粗犷的嗓音即使是听不懂的语言,也能让人从语气神态听懂不是好话。
掌柜的从铺子里追出来,卑微地说:“几位爷,你们还没给钱呢!”
那几个温塔勇士又用温塔话斥骂了几句。掌柜的还拦在他们身前不让他们走,为首的那位温塔勇士这才改了口,用中原话大声嚷嚷:“拿你几块玉石怎么了?你们的皇帝见了我们的王也客客气气,连许了人家的亲女儿都愿意献给我们王哈哈哈……”
旁人的几个人也跟着哈哈大笑。
店家哪里管得上什么公主什么王,他只知道自己铺子里最名贵的几块玉石都被他们拿走了。玉石这种东西可不是便宜货,没卖出去押在店里的已经是绝大部分家当了。
“爷,您行行好。不能不付钱啊!要是……要是您真的看好了,就当小民我送几位爷一人一块,多的能不能还给我啊……”这家玉石铺子的店家说着说着都快要哭出来。
可也只得到温塔勇士不耐烦地踹过来一脚,将人踹在地上哎呦喊疼,还是死死抱住他的腿不肯让他走。
越来越多的人围观,却敢怒不敢言。
当温塔勇士又要去踹人时,一道女子声音的“放肆”在寂静的街道突兀响起。
温塔勇士愣了一下,不耐烦地转过身想要看看是谁多管闲事,却在看清站在对街的人是俞嫣时,不由收敛了些。
——他们知道俞嫣是中原的郡主,皇帝的外甥女。
俞嫣一步一步穿过长街,冷声:“在我们中原,拿了东西不付钱,是小偷是强盗。该抓进牢房。”
为首的温塔勇士眸色变了变,气势似软非软,用玩笑的语气道:“郡主,我们与这店家开玩笑的。”
他伸手将趴在地上仍旧死死抱着他腿的玉石铺子老板拎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店家说是与不是啊?”
是还是不是?
店家只想拿回自己的玉石或者钱银,可回答要怎么回答?他担心回答了“不是”,惹怒了温塔人。又顾忌回答了“是”,让仗义出面的小郡主难做。他一时僵在那里,张着嘴,陷在两难境地,不知道怎么回答。
俞嫣知道他的顾忌,也没让他为难。不等他回答,她先开口命令:“还玉石或者付钱。”
几个温塔人交头接耳用温塔话嘀咕了几句,天天个个长得虎背熊腰,这样靠在一起嘀咕的场景颇有几分滑稽。
“今日出门忘了带你们中原人的票子。反正最近在你们这里,你们的皇帝好吃好喝地招待着,也没让我们付钱。这就忘带了。能赊账吗?或者小郡主愿意尽地主之谊?”
俞嫣始终冷着脸,再道:“那就还东西。”
温塔勇士刚张了嘴,还未接话。俞嫣又冷声道:“你看我能不能将你们送进牢子里!”
萨图雅打破了僵持。
“骆耶!谁准你们为非作歹了?”萨图雅手中的鞭子直接甩过来,“给我付钱!”
前一刻还声称没带钱的温塔勇士立刻从皮革腰包里掏了钱,付给店家。
“给给给。”名唤骆耶的勇士很不耐烦。将一锭金子塞进店家手中,就想走。
“慢着。”俞嫣冷着脸挡在身前,没让人走。她问玉石店的老板:“够吗?”
掌柜的本来想着能少亏一点也很不错,俞嫣这样问,莫名给他壮了胆,勇敢地摇了头,一五一十地报出被拿走了多少玉石理应多少钱。
俞嫣重新将目光落回骆耶的脸上。
骆耶脸上有一点难堪。他身上再没钱。俞嫣挡在身前,萨图雅手里还握着鞭子,他只好询问另几个人凑一凑,最后还是不够。
俞嫣慢悠悠地说一句:“温塔人这么穷哦。”
姜峥忽然轻笑了一声。
俞嫣转过头,才发现姜峥坐在不远处的一家茶肆里,几个温塔和宁族人都在那里。
俞嫣望了姜峥一眼,又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萨图雅。
哦,他又和萨图雅见面了。
俞嫣抿了抿唇,轻哼了一声。
几个温塔勇士觉得难堪,萨图雅更觉得难堪,又责怪俞嫣多管闲事且言词难听,又责怪骆耶给她丢脸。她气得招了招手,她的侍女捧着银票过来给玉石店老板。
俞嫣不依不饶:“店家好好数数,别按进货价,就拿卖给尊贵温塔上宾的价格。”
她故意将“尊贵”二字咬得很重,仿佛刚刚那句“温塔人这么穷哦”不是她说的。
“够了够了!”店家笑着收了钱,再对俞嫣鞠躬道谢,诚心诚意千恩万谢。
俞嫣转身就走,根本不想看萨图雅,就连不远处茶肆里的讨厌鬼也不想多看一眼。
“小郡主请留步。”萨图雅道。
俞嫣皱了下眉,对表姐谢绮山表达了自己的厌烦,才冷着脸转身,去看萨图雅那张讨人厌的脸。
萨图雅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说道:“上次小郡主提议打马球,我昨天已经学会了。想约你一起,如何?”
“你学得可真快。”俞嫣不咸不淡地说。
“不用你夸,只问你敢不敢应约。明日如何?”萨图雅趾高气扬。
“明日见。”俞嫣懒得和她多说,丢下这三个字转身就走。
谢绮山陪她一同回到刚刚坐的小铺,刚一坐下,谢绮山轻叹了一声,道:“这些温塔人越来越嚣张了。”
俞嫣又喝了一口蜜桃引子,想到怀荔因为这些温塔人不能出宫,心里的火气更大了。
她说:“他们很快就会滚蛋。”
过分的气愤,让俞嫣竟是用了脏话。
谢绮山听她语气笃定,有点惊讶。
没想到俞嫣望过来,用更笃定的语气对她说:“三日内全滚蛋。”
俞嫣将手里那杯蜜桃引子重重放在桌上,杯里的甜汁溅出来一点。
谢绮山瞧着她,竟隐约瞧出了几分长公主当初的跋扈任性来。
姜峥回家时,眼前还浮现着俞嫣当街冷斥温塔人的模样。她发脾气的样子真可爱。就连阴阳怪气也带着点甜意的娇嗔。
眼看就要到家,姜峥收了收脸上的笑意。
不行,今日临出门前,他分明下定决心要冷她一阵。感情这回事讲究个有进有退,如今他该退一退,她才能扑上来对他更上心。书上说,这叫欲擒故纵。有冷有热的欲擒故纵才能更好地俘获她的心。
他应该一连几日早出晚归,回家之后直接去书房读书,待夜深才回房。三四日应该足够。
对,就这么干。
姜峥这般想着,马车已在家门前停下。青叶打开车门,姜峥怀着这样的想法下了马车。
紧接着,他在自家门前看见了谢云骋。
姜峥一怔,脚步也跟着微顿。
第75章
谢云骋是来接谢绮山的。谢绮山出门前两个人就曾说好。下人们来禀告, 俞嫣亲自送表姐。
表姐妹两个一边往外走一边闲谈。
俞嫣嗔怪:“这么早就要走。表哥也是,真就单纯来接人,连小坐都不愿。”
“也不是。”谢绮山柔声解释, “刚好我和兄长提前预定了品馐堂, 算算时间也该过去了。”
俞嫣倒是知道品馐堂。洛阳城有名的一家酒楼, 其味倒是对得起珍馐美名。因为太过出名,宾客皆要提前三日预定。想来是她临时约了表姐,表姐这是挤出时间过来。
“这样,那我就不硬留你和表哥啦。”俞嫣微笑着, 继续和谢绮山谈了一会儿品馐堂,又谈到另外几家近两年谢家不在京中时,洛阳城新出现的好吃好玩的地方, 两个人约着日后一同去逛。
两人这就走到了府门,看见了正在说话的姜峥和谢云骋。看见姜峥的时候,俞嫣眼前浮现萨图雅那张脸,下意识地皱了眉, 又很快被她藏起情绪。
——她总是要脸,不愿意外人看出来她与姜峥之间是好还是坏。
可是谢云骋看见了俞嫣那一闪而过的皱眉。所以, 当谢绮山寒暄着要告辞时,他开口:“要不表妹和表妹夫一起去?”
谢绮山迟疑了一下, 笑着说:“也对。一起去也好。虽然还约了别人, 不过酿酿应该也知道那人。正好是今年的探花郎陈鸣衣, 是个斯文守礼的读书人。”
俞嫣第一个想到姜峥不喜欢吃外面的东西, 每次在外面应酬回家他都会肠胃不舒服。她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是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让她改了主意。
“好呀。”她甜笑着一口答应下来。然后转眸望向姜峥, 也是才将目光落在姜峥身上,她用甜甜的嗓音带着点撒娇地询问:“青序也很愿意陪我去是不是?”
“当然。”姜峥答应得干脆。和俞嫣是不是甜甜撒娇无关, 和俞嫣跟谢云骋一起吃饭有关。
显然,对于俞嫣要和谢云骋一起出去这件事的忌惮,让他暂时将冷她三四日的计划搁置到一旁。
暂时搁置,暂时推迟一天。
临上马车前,俞嫣亲昵地挽着谢绮山的胳膊,弯着眼睛对姜峥笑:“青序,我和姐姐坐一起说话。你和表哥坐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