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常瑞很吃惊地转过头来,脸色有些发白,说道:“霸天,你居然这么样看我?”说着拉住他的手,去到了椅子坐下,“方才的事,你切莫放在心上。”
黄霸天缓缓垂下头,低声地说道:“我黄霸天哪怕豁出性命,也护殿下安全。”
姬常瑞拍了拍他肩膀,道:“霸天,本王从来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别的话不用多说了,少羽和秋雨两个,就让他们去吧。”
“当真?”黄霸天睁大眼睛。
“本王一言九鼎,何时骗过你?”姬常瑞不悦起来。
黄霸天抱拳道:“多谢殿下。”
姬常瑞苦笑道:“霸天,以你我交情,何用一个谢字。再说,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黄霸天露出感激的笑容。
“霸天,那李苦已在五十里外了。”姬常瑞忽然道。
黄霸天一怔,自己怎么还没收到消息,手底下的混账在干什么?
姬常瑞接着道:“半个时辰之前,鬼园全军覆没。”
“鬼阎罗的鬼园?”黄霸天大吃一惊。
“是。”姬常瑞极罕见的用了一种愤恨的表情,“说什么天下无他们杀不死之人,结果还赔进去不少本王花重金罗织来的高手,可恨他们的名声,竟全是子虚乌有的。”
黄霸天迟疑道:“许是那李苦太可怕?”
“霸天,这回本王要看你了。”姬常瑞道。
黄霸天瞳孔微一缩,但只恭敬说:“殿下,绿林众绝不退缩,定拼尽全力,护殿下周全。”
“不。”姬常瑞道。
“不?”黄霸天道。
“我们要主动出击。”姬常瑞道。
“怎么主动?”黄霸天道。
姬常瑞拍了拍手,便有两人从门外进来,一个身材瘦长,装扮花里胡哨的男子;一个精神很是沉静的老者,两人步履间都几乎无声,身上也都感受不出修为的波动。
黄霸天不认识老者,但对那花里胡哨的男子却分外熟悉。“花非花,你来干什么?”
“你能来,我不能来?”男子吊儿郎当地冷笑着,径自坐在早就摆好的椅子上。他正是龙皇府的神捕之一。
他两个一个是官差总头目,一个是贼寇总头目,不知产生了多少摩擦,自然是势同水火。
“都是为了对付李苦而来,过往的恩怨,就请先放放吧。”姬常瑞说着,向黄霸天道,“花大人你是认识的,这位是当朝右相班昭,曾经在大隅学宫出任过教习,李苦正是他老人家带出来的。”
这一说,资格是足够的老。
黄霸天根本不买账,只淡淡拱手。
“开始吧。”班昭点了点头,说道。
……
半个时辰前,华阳城外五十里处,出现了诡异的幽灵客栈。
众所周知,幽灵客栈只会出现在有江湖纷争的地方,此次李苦的到来,无疑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它的出现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客栈的大堂,约莫二十多张桌,都满座,桌上都摆满酒菜,但每个食客都只是喝着酒,对那些菜一眼都不看,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二楼一个宽敞处,临着长窗,破旧的帘幕漫不经心地飘扬着,窗下一张桌,只有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是道士打扮。
大的道士坐在长椅上,筷子偶尔地夹着,不很为楼下的凛冽目光所惊扰,只看着窗外,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看着峰峦迭起的远山。他的头发用草绳束着,身无长物,只在腰间别一管旧的长笛,一头缠着紫穗,上有一块圆的石佩。
小的是个女道童,戴一个面具,实在太矮了些,屁股勉强挨着凳子,半站半坐,抱了一柄崩了刃的巨斧,头在上,柄在下支撑,这才让她得以空出手来吃东西。
桌上放了四样菜:茴香豆,油豆腐,青鱼干,咸肉片。
她单喜欢那咬起来又香又脆的茴香豆,但不很发出动静,只轻轻地咬。
道士的眺望里突然出现了此前绝没有的一重情景:那是个幽暗阴森的废园。所处竟如同在另一个时空,正飘着雪。正可算得上“六月飞雪”了。几株老梅上盛着满树的繁花,朵朵争艳,仿佛这严寒,倒似他们主场;倒塌的亭子边还有一株山茶树,从暗绿的密叶里显出十几朵红花来,堂堂的赫赫的,像燃烧的明火,愤怒而且傲慢,如蔑视于世间一切不敢于挑战不可能的生灵。
在一些残垣断壁,转出一个个的阴影来,披着大黑袍,看不见头脸,仿佛薄的似黑的雪花的幽魂,让人忍不住的心生凉意。
雪花斗有粒感,形成一个巨大骷髅头,内中燃烧幽蓝火焰,映得废园更加的阴森可怖。
有无数万千的灵魂在其中,汇成洪流般的惶惶之声,“李苦,你这个乱臣贼子,我鬼阎罗今来取你性命,换那百万悬赏。”
庆王死后,李苦的悬赏上升到了一万颗月魔石,也就是百万颗灵魂石。
那声音落下,大堂的食客便纷纷暴起,各样兵器暗器招式绝技,一股脑在空中迸发开来,朝那一桌打去。
废园里那巨大骷髅头发出一声极怪异的咆哮,整个由幽蓝火焰推动,向着幽灵客栈冲将过来。
但突然两边都静止下来。
道士的眼神在此前很是消沉下去了,说不清是被打扰了清净,还是某一种的失望,眼睛里确很没有精采,只是懒懒的掷出了手中的一双筷子。
就是这筷子,便拦住了骷髅头。原本的空的眼眶处,本来挤满亡灵般满放凶光,这时竟转为了惊恐,“这,怎么可能?”
然后便连同废园,整个的崩灭去了。
客栈里,数不清的暗器绝技,凡所靠近道士的,都被巨斧挡下。那巨斧在女道童的手中,简直像长了眼睛一样灵动,每个偷袭的人,不多不少遭到一次反击,然后就摔落下去,静止不动了。
她收回巨斧,仍然静静地咬着茴香豆,只听对面道士喃喃说了一句:“可惜了那梅和山茶花。”她不知道士在可惜什么,不过那梅花确实很艳,那山茶花也确实开得堂皇。或许,他只是可惜那著物不去,晶莹有光,大风一吹,便飞得满空如烟雾的雪,所带来的一点清凉罢了。
她如是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