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晨喝着茶,满意看着自己的作品,微笑道:“今天偶发闲情,所以画了这幅年画,准备送人的。”
“咦?”
李普惊讶抬头,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以老爷的身份地位,他画的年画能送谁?若说是送德高望重的同僚,年画远不如写意工笔合适,这寓意也不太对;可除了那几位老大人,还有谁能得老爷亲自赠送年画?等等……
李普忽然想到一个人,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沉思片刻,虽然觉着主子不至于失心疯到这个地步,但毕竟关系到他的生死,因只好硬着头皮,小声问道:“老爷,您……您不会是想把这幅画送给皇上吧?您可千万别想不开,皇上膝下无子,这不是给他上眼药吗?”
康晨幸亏身在高位多年,定力十分到家,不然这一口茶非喷出来不可。他瞪了李普一眼,冷哼道:“虽然从清音和她娘相继离世后,老爷我也觉活着无趣,但以我的为人,总不至于特意去皇帝那里找死,你怎么想的?”
李普这才放下心,一边细看那画,边咕哝道:“这不是老奴实在想不出来人……咦?”
“怎么了?”康晨斜睨着李普:“你又想说什么?”
“老奴觉着这孩子眉眼依稀有点熟悉,似乎……似乎……咦?似乎和老爷您有那么一点点像。”
“胡说八道。怎么会和我像?只是这个胖娃娃并非如寻常年画上千篇一律,是个正常孩子,你就觉着和我有几分像罢了。”
“老奴是真觉着有那么一点点……不,不对,不是像老爷,是……是有那么一点点像大小姐。大小姐小时候就和老爷极像,呵呵!说起来,老爷年轻时也是百里挑一的美男子,不然夫人怎么会在那么多青年才俊中,就一眼相中了您?”
康晨是个脸盲,但他知道李普认人的本事可是厉害无比,二十年前只借宿过一宿的乡农,二十年后找上门来,李普还能认出对方。
所以……如果李普说得是真的,那……
康晨猛地倒吸一口冷气,再仔细看画上的孩子,眉眼生动传神,完完全全就是那天偶遇的胖小子模样。康大人虽然是个脸盲,画技却是出神入化,许是时间过去不久的关系,那小胖子在他脑海里一点儿没有淡去,时常就会想起,且每每想起,心中总会有一股熟悉的亲切感。
康晨的身子猛然就颤抖起来。
“老爷。”
李普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康晨,就听他喃喃道:“是了,那天我遇见他,他自己在院子里玩儿,家里竟没一个大人,只有一条狗,我喊了几声,也没人应答。如今想想,这可不是怪异无比?这么点儿的孩子,走路还磕磕绊绊,大人怎可能就将他独自放在院中?万一走到草丛里摔倒扎了刺呢?万一被蛇虫咬到呢?不对……这个事情不对。”
“老爷,您说什么事情不对?”
李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忽见康晨猛地转过身,许久以来暮气沉沉的眸子里,竟然迸射出一份慑人神采,他大声吩咐道:“李普,备车,我要去乡下。”
“老爷……”李普懵了:“您这是……”
“别问。”康晨压低声音:“你和我一起去,或许……或许清音……总之你去了就知道,快点儿。”
“哎……哎!”
到底是伺候了二十多年的仆人,李普很明白主子那句未完的话代表什么意思,不由大受震撼,转身跑出去时,都差点被门槛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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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姑,今天中午娘子要过来吃饭,你把咱们这些天做得活计收拾妥当后,就去集市上买点卤味。”
康清音一边给十二换上干净衣裳,一边冲琴姑喊着,听到对方答应,她就点了点儿子的鼻头教训道:“你说说你,多大了,还是不懂事,玩疯了就把自己衣服给尿了?你就不能喊我一声?再敢有下回,看我不打你屁屁。”
说完将十二抱起来到院中,母子两个面对面,康清音半蹲着,牵儿子的小手引他走路,一边说道:“现在树上都有虫子了,不能在树底下玩,你就在这儿走走吧,过会儿叫大黑过来给你当马骑……”
这候 a im ei43.com 章汜。强牺 yanmoxuanxiaoshuo.com 读牺。“爷爷……”
正说着,就见十二看着街门方向叫了一声,脸上露出大大笑容,康清音动作蓦然停下,惊讶道:“爷爷?什么爷爷?”
家里没有男丁,十二也从未叫过爹和爷爷之类的称呼,怎么会忽然……
刚想到这里,忽听“哐啷”一声,抬头看去,琴姑站在堂屋门口,一脸惊骇地看着街门外,嘴唇哆嗦着,失声叫道:“老……老爷!”
康清音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了一般彻底僵住,好半晌,她深吸一口气,抱着儿子站起身,转过去,就看到街门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不是她爹还会是谁?
不止康清音,街门外的康大人看上去同样是被雷劈到的模样,而且很显然被劈得比他闺女还严重。
这老家伙大半辈子的人生经历堪称传奇,可是把他所有的高光时刻加起来,都及不上此情此景给他的震撼。以至于一时间他竟有些恍惚,浑不知自己是清醒的处于现实之中,还是这一切不过黄粱梦一场。
女儿活着,她真得还活着,那个聪明伶俐可爱到极点的孩子,是自己的外孙,这种巨大的惊喜是真的吗?简直不敢相信,这竟是他能拥有的幸福。
片刻怔忡过后,倒是康清音先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坦荡荡地叫了一声爹,然后抱着十二上前开了街门。
康大人就远没有女儿此时的镇定和坦然,所以激动喜悦甚至愤怒理所当然的必不可少,连珠炮似的劈头盖脸向女儿炮轰:“清音,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来这里?你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告诉为父你还活着?你怎么忍心看为父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你这不孝女,你可疼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康大人老泪纵横地捶胸口,康清音面无表情看着父亲,眼中却也有泪光闪烁。
制大 制枭。忽听身旁李普结结巴巴道:“老……老爷,小姐,我们……不如进屋里说话?别……别惊扰到四邻。”
不得不说,李普跟着康晨,还是有些定力,很快清醒过来,就是声音有些飘忽,跟梦游似的。
不管怎样,最初的震惊过后,父女两个总算能来到屋里坐下,心平气和的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