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是这样，一心想着要我们吃得饱穿得暖，等我们长大了结婚，去到处借钱，等自己老了，呵！”
将自己带血的拳头在桌子上碾了碾，他一脸狠厉模样：“我们都是牲口，甚至牲口不如。”
说完，他斜睨了眼气得发抖想要发飙的女人，缓缓道：
“你要是再说一句，我不知道我还忍不忍得住。”
看着女人仍欲张嘴开口，他面色冰冷打断道：
“之所以你以前说了算，是因为我一直在忍你，我是胆小，懦弱，但是！”
他将血肉模糊的拳头拿到眼前，缓缓张开了五指。
尽管他自己不觉得疼痛，但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依旧让他颤抖着手掌。
不过他的声音，却没有半点颤抖，反而异常冷静。
“我不想忍了，我觉得我活够了。”
“如果你也活够了，你就继续说。”
盯着女人看了会儿，他眼睛眯了眯，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出来。
“要不是我真的胆小，妈被埋了的那天晚上，我就该把你们全部杀光。”
女人看到了男人眼里的冷血，看到了彻骨的冰冷。
尽管她还是不明白，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可她顺从的选择了闭嘴。
慢慢将目光转移到陈十一的脸上，男人眨了眨赤红的双眼，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虽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要跟你说声谢谢。”
“有些东西，藏在心里好久了。”
“对了，你刚才的问题，我想！我想当面跟妈道歉。”
“我说完了，你走吧，那几家你也不用去了。”
随后，他闭着眼睛坐回了椅子上，仰头面向屋顶，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
陈十一看到了他眼角溢出来的眼泪，朝不知所措的女人看了眼，陈十一站了起来。
“李先生。”
男人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静静仰躺着，甚至都没开口回答陈十一一句。
陈十一站了一会儿，再次开口：“李先生。”
喉咙鼓动了一下，男人有气无力的应了一句，“你怎么还不走。”
“因为，有些事还没处理完。”
男人眉头皱了皱，将闭着的眼睛睁开，他想问问陈十一是不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当他把目光投向陈十一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心脏一紧，随后瞳孔放大，一脸震惊。
他看到，原本只有他们三人的屋内，多了几道影子。
陈十一身后的几人，他是那么的熟悉，和印象中不同的是，他们浑身散发着黑气，身子有些虚幻。
他不知道身旁的媳妇儿浑身冰凉，大张着嘴巴不敢发声。
因为他全部的心神，都落在了陈十一身边那佝偻的身影上。
眼眶慢慢变得红肿，他半是震惊半是试探的叫了一声：“妈？”
“诶！”
华金枝激动的应了一声，她终究不是真正的没人挂念。
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男人看了看此时身穿捕头袍服负手而立的陈十一。
再看着陈十一身后那熟悉的几张面孔，他觉得自己懂了。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哽咽着道：“妈，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我就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早就知道的。”
“这辈子我对不起您，下辈子，下辈子我估计也当不了人了，到时候当牛做马，再报答您。”
额头触地，他泪流满面。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他早就想到这一天了，也早就期盼着这一天了。
只是他想象中来的是牛头马面，而真正来的，却是捕头爷。
陈十一看着地上伏跪的男人，默默叹息一声。
偏过头，他对上了老太太的目光，老太太眼中写满了恳求。
陈十一闭上了眼，脑海中如同有两个画面来回切换。
一个是大雨中，老太太苦苦挣扎，众人冷眼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另一个，则是男人由开始的唯唯诺诺突然爆发，再到后面的一切。
他是御鬼司捕头，负责着阴司，他该铁面无私。
他又是人，有着七情六欲，有着自己的喜恶。
铭文鬼这一次没有给他具体的任务要求，无论他怎么做，都算了却老太太的执念。
脑海中如同幻灯片一样，从他开始遇到大叔，听到老太太的哭声，听到大叔的讲述，一幕幕闪过，直到最后，定格在老太太可怜恳求的目光。
陈十一睁开了眼，看到的是老二家媳妇儿瑟瑟发抖的模样。
毫不掩饰内心的厌恶，他表情严肃，挺直了身子。
“拘！”
口含天宪之下，一道虚幻的影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老二媳妇身上剥离。
早在来的路上，身后众人，已经七嘴八舌的把这女人做过的事情说得差不多了。
虽不至于如同三儿媳以及大儿媳那样，却也当得上恶毒二字。
将目光转向依旧伏跪在地的李闵，陈十一摇了摇头。
他这一摇头，把一直紧张盯着他的老太太吓一跳，当即就想求他放过这最后一个儿子。
不过陈十一却直接转身离开，一句话都没说。
余下屋内一众阴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所措。
“这……捕头爷怎么走了？老二呢？老二不抓走吗？”
“对啊！这……这不……怎么能这样呢？”
三儿媳本来想说这不公平，可看着陈十一的背影，没敢说出来。
跪在地上如同等待审判的李闵，听到声音抬起了头。
屋内已经没有了陈十一的身影，只剩下散发着阴气的几道阴魂。
没去管说话的嫂子弟媳，他看向了走到他面前的枯瘦身影。
“妈！”
华金枝一边流泪一边笑，捕头爷终究不是那么无情。
她知道，陈十一出去，是想要把这时间留给他们的。
这一回，她是真的该走了。
“老二，妈不怪你，真的，妈不怪你。”
“你也别恨妈，因为……”
她看了看还不能接受自己现在情况的二儿媳，意思很明显，因为她的原因，老二的老婆也死了。
这下子，他的爹妈，兄弟，老婆，都不在了。
自己的一个女儿也基本不回来看他，他就这样成了孤零零一个人。
老太太都不知道，这样子，老二是不是比死了更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