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景明回到永福门时,天已是傍晚了。
快中秋了,各处的灯笼都挂了起来,虞记的院子里,请的匠人,扎了两只方口大狮,一帮子虞记的工人一身武士装扮,正练习着舞狮的动作,站,走,跑,滚,还有抖毛,甚至时不时还能来两下跳桩,梅花桩的,倒也似模似样,热闹的很。惹得永福门的一帮子闲人和孩子们全聚在虞记的门口,一时鼓掌又一时哄闹。
虞景明也站在一边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眉眼间不由自主的就溢满了笑意。
“这个中秋节,永福门大约热闹的很。”一个声音突然在虞景明耳边响起,虞景明回头就对上一身黑色风衣的李泽时,那头发有些微乱,显得有些风尘仆仆,倒是那一双眼睛仍透着精气神。
李泽时以这种方式突然出现倒是吓的虞明一跳。
“李公子该不会刚下火车吧?”虞景明看着李泽时手上一个黑提包,挑着眉头问。
“可不正是,一下火车,我住处都没回就直奔这里了,没想这刚一下火车,大小姐就给我一个惊喜,我能不来见见虞大小姐吗?”李泽时说着,将手上的黑提包放在脚边,却冲着虞景明行了一礼,朗笑着说:“我是否该跟苏太太说的那样,再跟虞大小姐签一单五十万元的生意?”
因着接到二婶来沪的消息,李泽时是刚一到南京就买了火车票回头,他在上海布的局于整个中东部的革命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步,不能叫不明就里的二婶给破坏了。只没想,他才一下火车,就接到消息,自家二婶在虞记大小姐手里吃了一个瘪,居然被迫表态,承认了他在上海的一系列投资,如此倒是解决了他心头的大患。
这真是一个让人意料之外的惊喜,有时候他觉得虞景明真是他的福将。强牺 shucang.cc 读牺
所以,他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永福门,不晓得为什么,他有一种迫切想见见这位大小姐的冲动。
“李公子不须太在意,我为的也是我自己,李公子晓得我虞记目前的处境,自然是不想到手的单子黄了,煮熟的鸭子飞了。”虞景明就站在虞记的门口,两手交叠的握在身前,微笑的冲着李泽时道,然后又说:“李公子若真想再签一笔,那景明自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请尔。不过,事间之世,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事要一件一件的做,我们应该先把这头一笔生意完成了再说。”
“大小姐说的在理,泽时受教了。”李泽时冲着深深一揖礼。起身之时,又冲着虞景明伸出的手:“来个同志间的握手怎么样?”
李泽时这举动却是有些试探意味了。
虞景明却是微侧过脸,抿着唇看了一眼李泽时伸到面前的手。
永福门巷口,不晓得哪家的孩子拿了虞记舞师子准备用的焰火,在永福门巷口点燃,立时绚烂的焰花便在虞景明和李泽时身后绽放了开来,虽然因为天光还有些亮显得并不是那么耀眼,但却多了一丝欲灿未灿的朦胧。这候 shu ca n g.cc 章汜
老王头的茶档那边,自李泽时出现,众人的眼光就盯着虞大小姐和李泽时。
“跟大小姐说话的是哪一个?”翠嫂边收着桌上的茶碗边好奇的问,瞧大小姐跟他说话的那劲头,显得挺熟络的。
“你不晓得呀,就是那个跟大小姐扯不清的李记大少爷李泽时呀,我在董家的生日上见过。”戴娘子就依在13号的门框边,挑着嘴角道,说完转头就进了隔壁虞宅。
“哟,原来是李记的大公子呀,那报纸上倒没有瞎说,这两人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边麻嫂也唠唠叨叨的。
“我瞅着两人之间是有那么点味道。”路过的嘉佳也插了一句嘴。
虞淑丽从虞宅探了半个身子朝巷口看,看着虞景明对着李泽时笑语嫣然的,轻哼了一声,却又重重的关了虞宅的门。
卞维文这时就站在老王头的茶档前,他每天上班都会放个热水瓶在老王头这里,下班的时候正好提一热水瓶回去。
“卞先生,天气转冷了,我这段时间给你打了一件绒线衣,你拿回去试试,若是不合适,我再改改。”麻三妹从二号门里窜了出来,将一个布袋硬塞进卞维文的怀里,好似生怕卞维文拒绝一般,便又迅还回转身子,三步半作两步的钻回了二号门。
“哟,这死蹄子,敢情着这线衣是帮卞先生打的呀,卞先生可莫辜负三妹一份心。”麻婶儿早先已约摸有此猜到麻三妹的心思,这会儿麻三妹把这绒线衣一送,那迷底算是正式揭晓,麻婶儿自也要为麻三妹敲敲边鼓。
卞维文只是淡淡笑了一下,这等时候便是他不想要这件绒线衣,却也不好真的送还回去,那叫麻三妹如何在永福门立足,于是卞维文便揣着那绒线衣,一手提着水瓶,转身穿过门洞。
永福门各方心思终不落虞景明心里,虞景明这会儿只是望了望李泽时的手掌。然后翘起嘴角笑咪咪的说:“春秋左丘明说,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而同志者志同道和也,只是景明一肩担当永福门之风雨,身后是虞记百多户家庭生计,身边是亲近之人的安乐,所以景明之道唯有苟且,比不得公子的大道,所以算不得同志。”
不晓得为什么,虞景明说这话的时候,便想起那日曾在卞家门口听到卞先生跟卞家老三的那翻话,大道八百,旁门无数,立身处事,唯求中正。乱世之中,每个人都在为各自心中的道苦苦求索。
虞景明的道仅仅只是这永福门的朝朝暮暮。
“大小姐太过谦虚了,凭大小姐所为,足可以让大多数男儿汗颜,对于大小姐的成长,泽时我拭目以待。”李泽时一声朗笑,微微一扬手收回了手掌。
“李公子太看重了。”虞景明微微一揖礼。制大 制枭
“天晚了,就不打搅了,告辞。”李泽时冲着虞景明拱了一下手。
“公子慢走。”虞景明点头,目送着李泽时出了永福门,那身影消失在永福门街外。
更有永福门的闲汉,都伸长着脖子看着李公子走远,然后品味着李公子跟虞大小姐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