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正值一年中最酷热的天气。
孙氏已经足月,算一算日子,临盆就在这几日了。
谢元舟成亲后,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不过,孙氏肚中的孩子,才是长房的血脉。谢老太爷对孙媳这一胎也格外关注重视,盼着孙氏一举得子。
谢钧如今倒是看得开。
孙子当然最好,生了孙女也好。以谢家眼下的声势,以谢明曦独宠中宫的情势,谢家的富贵至少能延续几十年。日后少不得要和京城名门氏族联姻结亲。谢家人丁稀少,后辈不论男女,多多益善。
“祖母,你看侄媳妇这一胎,是男是女?”阙氏闲来在私下揣度。
徐氏眼睛毒辣,低声道:“肚子尖尖是儿子,孙媳妇的肚子又圆又高,十有八九是个女儿。”
阙氏低声笑道:“生女儿也好。若有几分像明娘,大伯心里定然高兴的很。”
这倒也是。
谢家靠着谢明曦光耀门楣,成了后族,被众人捧着举着。在谢家人心目中,生女儿也是件极好的事。
婆媳两个低声说笑,坐在一旁的俞婉微笑聆听,右手不自觉地抚上了肚子。
她嫁入谢家也有三个月了。
俞家是世家大族,族人众多,你争我斗的事也免不了。谢家正好相反,一共就两房。长房的谢元亭跛了腿,谢柔曦谢元楼尚且年少。倒是二房人丁兴旺,儿子也都有出息。
谢元舟当年跟随蜀王去蜀地,如今已在蜀地扎下根来。谢元蔚是年少探花,给二房争了脸面,颇得帝后青睐。
她和谢元蔚成亲后,夫妻恩爱,小日子过得平和顺遂。
谢家上下,待她也十分宽厚。
她曾忧心的种种刁难刻薄都没有。外间传言粗野难缠的徐氏,性子随和。婆婆阙氏,对她这个出身名门的儿媳也颇为客气。
她现在最迫切的愿望,便是早日怀上身孕。只有生了子嗣,新媳妇才算在婆家站稳了脚跟。
说起来,这个月的小日子已经迟了两天……
俞婉心里正默默思忖着,一个丫鬟忽地满面喜色地跑了进来,向徐氏禀报:“启禀老夫人,繁英阁送了信来,说大奶奶肚痛已经发作了。”
徐氏精神一振,霍地起身:“我这就过去。”
阙氏不假思索地一同起身:“我和婆婆一起去。”
谢家人口少,也没什么两房相争的矛盾……谢铭是继子,前来投靠长兄已是厚着脸皮,没那个脸也没底气相争。
徐氏更是眼明心亮,态度摆得端正,对长房的事十分上心。
由此也可见,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智慧。
……
俞婉略一犹豫,也站起身来,随着徐氏阙氏去了繁英阁。
有身孕的人,不宜进产房,免得被血光冲撞了自己肚中的孩子。俞婉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了身孕,新媳妇脸皮薄,也不好意思声张。到了繁英阁后,只默默地待在产房外。
徐氏和阙氏一并进了产房。
孙氏肚痛发作,疼得额上直冒冷汗,清秀的脸孔溢满了痛楚。
谢元亭站在床榻边,手足无措,额上的汗珠比孙氏只多不少。
瞧瞧那副怂包样!
这候 *.c*om 章汜。徐氏心里暗笑不已,走上前,张口打发谢元亭离开产房:“女人生孩子,总要过这一关。这儿有我,你什么忙也帮不上,出去等着便是。”
谢元亭下意识地要点头,眼角余光瞄到孙氏满是痛苦的脸,脑子陡然清明:“我不走,阿芳生孩子,我要陪着她。”
徐氏和阙氏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道。谢元亭总算有些人样了……
只见谢元亭又看向孙氏,小声说道:“你让我留下陪你,我可没走。生完孩子,你可别揍我。”
徐氏阙氏:“……”
感情是迫于孙氏淫~威,不敢不从啊!
孙氏睁开眼,勉力张口:“我疼得快不行了。没力气说话。总之,你要是半途走了,以后有你的好看。”
徐氏阙氏再一次:“……”
看着谢元亭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徐氏想笑,又忍住了,和颜悦色地哄孙氏:“孙媳妇,你留着些力气生孩子。元亭既是答应你留下,怎么会半途溜走?”
关键是,谢元亭不敢啊!
阙氏忍着笑,也安抚了孙氏一通。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谢元亭被迫旁观了女子临盆的全过程。这对谢元亭来说,无疑是人生中从未有过的经历。
孙氏自小做惯家务,力气大,身子健朗。虽是头胎,也算顺利。两个多时辰便生下了孩子。
阵痛发作的疼痛,羊水破裂时的惊惶,孩子临盆时的痛苦,孙氏被折腾得不轻。血水端出去一盆又一盆。产房里满是血腥气和难闻的气息。
孩子生出来的刹那,谢元亭憋足了两个多时辰的气,终于松懈下来。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仿佛随着孙氏一同生了回孩子。
精神紧绷太久,骤然松懈,谢元亭全身疲惫不已。
产婆熟稔地拍了拍小婴儿的屁股,响亮的啼哭声顿时响彻产房。随后,产婆将小婴儿全身擦拭干净,以薄而柔软的细棉布将孩子包裹好。然后笑着道喜:“恭喜大爷,大奶奶生了一个健康白胖的千金。”
果然生了女儿。
婆婆看得真是准啊!
阙氏钦佩地看了徐氏一眼。
徐氏接过孩子,赞不绝口:“瞧瞧这小女娃,生得真是标致。”
产床上的孙氏耗尽力气,十分虚弱,虽未昏迷,却也没什么力气说话。听到徐氏的夸赞,孙氏虚软地笑了笑,看向自己的丈夫。
强牺 bxwx.co 读牺。怀孕数月来,谢元亭张口便是儿子儿子如何。
她生了女儿,谢元亭一定很失望。
谢元亭呆呆地站在那儿,不知在想什么。
徐氏将手中的孩子送到谢元亭面前:“元亭,你也来抱一抱孩子。”
制大 制枭。谢元亭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接过小小的孩子。
刚出世的婴儿,全身红通通的,身子又轻又软。眉毛淡得几乎看不清。眼睛也闭着,扯着小嘴哭喊。
这是他的孩子。
是他的女儿。
谢元亭心里忽地涌起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