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周濂一同从京中回来的,还有孟家几个仆人,是孟颜玉派来与李薇姥娘送年节礼的,周濂好生嘱咐一番,到了何家堡千万莫说错话,让人看出端倪来。孟家这几个也是有些年纪又稳重的下人,自是知道该如何回话,都让周濂莫担心。
这一行人在到安吉的次日便起程去了何家堡,一路紧赶慢赶,强强在腊八节当天赶到。
此时李薇大舅舅和大妗子几个正一筹莫展,聚在西屋商议着李薇姥娘的异状。听说京中来人了,忙欢喜的迎了出来,梨花二妗子一溜小跑到东屋里去,叫道,“娘,京中来人了。是文轩和颜玉两个派来给家里送年节礼的!”
李薇姥娘自入了冬后,见天儿吃睡都在东屋北间儿里。这是何文轩成亲时做新房的房间,南间儿是两人的卧房,北间儿原先是放着杂物,梨花姥娘非要在这屋里住下,说是这样离儿子孙儿近。
任凭家人怎么劲,只是不往堂屋睡。梨花大舅舅只好在北间里砌了青砖新炕。此时她正倚在炕头,眼睛盯着对面的百年好合的门帘发呆,突然二儿媳在外面喊叫,一个激灵,跳下炕来,“是文轩回来了?”
梨花二妗子进门瞧见她往下跳,唬了一跳,赶快过来搀扶,“娘,您慢着些!是孟家几个管事儿的来瞧您了。还有送的年节礼!”
梨花姥娘听得不是何文轩回来,脸色一沉,身子里一股气也似散了些,半借靠着二儿媳的手劲儿出了东屋。
周濂领着那两个管事儿两个婆子进了院子,上前来与梨花姥娘见礼。李薇姥娘觑眼瞧了,愣怔了一会儿,才微微点头,“是春柳家的呀,是五福的爹?!”说话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的。
周濂心下发愣,却连忙回了话。又引孟府的人上前见礼。这孟府里头的两个中年管事婆子一向是见多识广的,一见李薇姥娘这情形,相互对视,心下便有些发酸。强撑笑脸上前见了礼。一左一右的搀扶着李薇姥娘往堂屋走,口里热热闹闹的说道,“我们小姐,您的三儿媳,来时再三的叮咛嘱咐,要我们代她在您跟前尽尽孝心呢。”
李薇姥娘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只是一连声的“好好好”的。
那边儿几人进堂屋与李薇姥娘寒暄续话,另外两个中年管事儿将随车的送来的节礼都卸了下来,李薇大舅舅家两个表哥招呼着搬到东屋里去,有几样精细的礼品则交到李薇大妗子手上,让她带着去给老太太过目。
这边儿周濂跟着两个舅舅进了西屋,这舅甥三个本不是很熟,只问些家里如何的场面话,便没了下文。
周濂见识多些,又知何文轩在京中的情形,再结合李薇姥娘的情形,心头也不极不是滋味儿,强坐了一会儿,终还是忍不住问起李薇姥娘和姥爷的身子骨。
李薇大舅舅叹了口气,垂了头,半晌道,“不甚好。自打夏天里略有些糊涂,去了京中见过文轩和孙子一面儿好了些,入了冬后愈发的倔强,还有些不太认人了……”
周濂以手抚额思量一会儿,扯出笑意道,“舅舅也莫太过焦心。姥娘这也是老人家常见的症侯,不若请个医术精通的郎中来瞧瞧,开些养身养气的药来补补身子,兴许会好些。”
李薇大舅舅叹息,“药吃着呢,钱儿也不缺。梨花和年哥儿秋上来时放了一百两来,你娘和你爹中秋来时也放了钱儿,现在吃的方子是春杏早先让睿哥儿弄来的。”
李薇二舅舅在一旁沉默半晌,向周濂道,“你若直接回宜阳,先去你娘那院儿说说这边的情形,她若在宜阳没什么事儿,让她早些回家过年……”
周濂默了一会儿,点头。
何氏得了周濂送的信儿后,一下子惊在椅子上,久久不出声。吓得春柳连忙上前去,又抚背又端茶的,五福也害怕的哭起来。
李海歆叹息一声,接过春柳手中的茶杯,让她去哄五福,劝何氏,“你这是干什么?咱娘只是年老糊涂了,你偏往坏处想。……再说,这人老了,终是有这么一遭的,……你心里头不也早知道?”
何氏回了神,接过李海歆手中的茶杯,摩挲着,半晌一叹,“行了,我知道了。这就收拾收拾回去吧。只是文轩与颜玉两个,天寒地冻,又千里远的,能不能赶得急回来呢。好在原先她坚持着要去京中,顺了她的心意……”强牺 yunxuange.org 读牺
春柳因周家也没个女主人,周父又不管家事儿,周濂这两年又在外面跑着,事事都要她张罗,回老家的次数也少,自三四月里见过姥娘一面儿,后面便一直没见着,何氏自然也不肯与女儿们说那些诅咒老娘的话。听何氏现在说起来,才知姥娘早就有了这样的苗头,一时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儿。
强坐着劝了劝何氏,当天就把虎子带到周府去,让她和李海歆早些回乡。
夜里春柳与周濂感叹,“岁月逼人呢,姥娘竟这么着就老了。小时候,我们姐妹几个最喜欢到姥娘家里去。姥娘家不比嬷嬷家,几个舅舅妗子对我们几个也是和言和语的,也能吃上好吃的。我也不怕你笑话儿,小时候我也嘴馋着呢,家里没什么好吃的,还要让春杏那个小丫头,只到姥娘家里,好东西多了,自己才能吃两嘴,心里也乐呵……只可惜小舅舅一时回不来,快马使人去知会他回来,不行么?”这候 yunx*uange .o*r*g 章汜
周濂伸手头她环在怀中,下巴放在她头顶,轻声道,“嗯,明儿我便亲自去京中送信儿给小舅母,另叫年哥儿去德州通知小舅舅。”
春柳叹息一声,环了他的腰身,“不知道北边儿的雪是不是下得更大,路上难走,你小心些。”顿了下又道,“只是过年你不在家,怕爹心头也不舒畅呢。”
周濂道,“不碍的。”
春柳把身子往他怀中靠了靠,抱得更紧,轻笑,“这么年也多谢你为我们家的事儿这么里里外外的跑着。”
周濂摇了摇头,这么些年他从她们一家人身上感受到的相互扶持温情暖意亦是不少,哪里说得清谁欠谁呢。制大 制枭
伸手挥灭蜡烛,“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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