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江慧嘉与殷夫人从内间出来,与宋熠和殷琮一打照面,却是两边都惊。
江慧嘉与殷夫人惊奇的是,宋熠和殷琮坐在一边相谈甚欢,只这短短一段时间,原本素不相识,全无交情的两个人竟看起来有几分好友的样子了。
而宋熠和殷琮惊的是,进去时还满脸不悦的殷夫人,这一出来,竟面含微笑,神情可亲。
简直无法想象江慧嘉到底跟她说了什么。
如果江慧嘉诊断出的结果是,殷夫人生有重病,殷夫人还能笑得这样轻快吗?
可要是江慧嘉绕这样大一个圈子,最后的结论却是殷夫人没病,那简直就是耍人玩儿了!
殷夫人又怎么可能不恼火生气?又怎会如此时这般,看起来先前的种种倦怠轻视尽去,对江慧嘉反而像是多有了几分尊重?
此事着实矛盾,超出众人料想。
正好殷二郎的药煎好了,殷夫人脸上就带了欣喜急迫道:“药好了!我的儿,快来吃药。”
自己上前接过药碗,亲自来服侍殷二郎吃药。
殷二郎一掀眼皮子,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他略有些抗拒,脸带羞窘道:“哪里用得着喂?我自己来就成!”
抢过了药碗,果然自己一口饮尽。
但他平常是闻着药味儿都要磨叽的,这次被病痛给折磨狠了,好不容易动作爽快了一回,喝过药后却还是又咳又呕,又是急急忙忙叫蜜饯,好一番兵荒马乱。
殷夫人求助地看向江慧嘉,江慧嘉上前去对着殷二郎虎口合谷穴就是一扎。
“哎哟!”殷二郎又惊叫。
果然小少爷还是小少爷,不娇气简直都对不起“殷二郎”这三个字。
江慧嘉撤了针,笑道:“还想吐么?”
殷二郎似乎被扎懵了,也分不清到底是被吓的,还是江慧嘉确实用针如神,顿时只是摇头:“不吐不吐,好啦!”
殷夫人松一口气,看着江慧嘉,表现得十分信重感激:“还是江神医医术了得。”
天知道只是扎一下虎口缓解殷二郎心理上的呕吐,这么简单,到底哪里表现出医术了得了?
江慧嘉想想殷夫人此前表现,又觉叹息。
这母子两个,简直呆萌!
——嗯,弄得我都不好意思欺负他们两个了。
江慧嘉便又似不经意道:“说来我这医馆今日才开业,从前几日虽有虚名,却都不过是空中楼阁,做不得数。二少爷急症却寻到了我这里来,是谁在夫人面前举荐了么?”
殷夫人道:“是赵太医,他说江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说话间面上还是带了“幸亏如此”的喜意,并双手合十,似在遥遥虚拜不知名的神佛。
她隐秘的病状被江慧嘉揭开,最开始是羞恼,后来反而如释重负。最隐秘的苦恼有望解决,解决这难题的人,不论怎样,至少是女子。江慧嘉又循循善诱,以至于殷夫人此前看她有多不顺眼,这时看她竟变得就有多喜欢。
江慧嘉点点头,“哦”了一声。
同一条街,街尾一间茶楼里,赵太医坐在二楼的小雅间内,手上展开着一张纸条,却已是沉默许久。
他的弟子吕兴等了又等,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小心问道:“老师,这张单方究竟如何?”
这候 a imei43.c om 章汜。赵太医没有答话,额头却有冷汗细细密密一点点沁出。
强牺 75zworg.com 读牺。吕兴陡然心惊:“老师!”
赵太医猛地攥紧手中纸条,豁然起身道:“走!我们再去周府!”
一个时辰后,枯草堂中,终于腹泻过一场的殷二郎浑身松快。
这畅快太过出乎他意料,虽然身上舒坦了,可他心里难以置信的情绪却反而更重了。
殷夫人忙忙问他感受,他支支吾吾,吭哧半点才道:“是挺畅快,不似之前坠坠的不自在。”
大承气汤的效用神奇至厮!
其实关于这一点,就是江慧嘉也不曾料到的。
她之前虽然想好了要用大承气汤,也很有几分把握这药能对症,可药效如此之好,却反而超出她的预期了。
在这之前,江慧嘉也只是期望大承气汤能将殷二郎的热证多缓解几分,心里却是做好要用水磨工夫,徐徐祛病的准备的。
她甚至都打算好了,哪怕只能暂时治得殷二郎的急性阑尾炎转慢性阑尾炎,能解除他一时的性命危机,此后再慢慢来治这慢性阑尾炎,都算是成功。
哪里想到,这一副药下去,就是再探脉,都显见得殷二郎的脉象是好了不少!
她之前小瞧了大承气汤!
大承气汤,出自张仲景《伤寒论》,是一道经典验方。
其用药简单,药理却深刻。
虽然在古老的方解中,并没有明说大承气汤治肠痈。
但实际上,肠痈是什么呢?
外邪侵袭,壅热内腑。
肠痈包含热证、实证,而大承气汤主治阳明腑实证、热结旁流证、里热实证之热厥、痉病或发狂等。
两者岂不相合?
什么叫做灵活用药?又什么叫做深解单方?
江慧嘉被这活生生的实例又新上了一课!
她一时心潮澎湃,又深深觉得自己之前其实还是小瞧了中医。
“我虽然一向来致力于研究中西医结合,自认为很能发挥两方优点,但其实,我对许多单方的理解仍然不够。”
“虽然是来到了古代,这里的医疗条件落后,可我能学习能进步的地方还是有很多。”
“我并没有真的无所不能……”
这样的感觉没有使她沮丧,反而更激起了她心深处的无限斗志。
当然,这种种内心变化,是不足为外人道的。
江慧嘉只对殷夫人道:“变方用一副便足够,如今再用回原方,三日后二少爷可再来复诊。”
叫刘思源照原方又抓了五副药,又拿起早先亲自给殷夫人抓好的药包,道:“夫人的药可以先连吃十日,十日后我再为你复诊。”
她的态度仍旧显得镇定平和,倒是越发显出她内心的强大自信。
制大 制枭。殷夫人哪里还有先前的高冷样儿?只携了她的手道:“我必是要再来的,过几日我还要邀你到我家来做客,你一定不要推辞。”
江慧嘉细看她,见她眼中隐有期盼,心中便忽然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