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铭跃这个家伙完全不讲任何道理不说, 方才分明是特意曲解他的意思,还言辞凿凿!
洛老大人在朝中一惯温和儒雅,行事处处知书达理, 为官几十余载,胸襟宽阔, 堪为朝臣典范,更是有名的大儒, 受人尊重,洛铭跃是洛老大人一手带出来的, 但怎么一分洛老大人的品德都没学到!
洛老大人一生没有任何子女, 就洛铭跃这么一个侄孙。
洛铭跃小时候不在京中, 是长大之后,才被洛老大人接到京中教养。对他,洛老大人算倾囊相授,也言传身教。
再怎么说洛铭跃也是大家之后,怎么能成这幅,不讲道理的模样……
好歹也姓洛!
却没沾到洛老大人半分……
江之礼很有些恼,但他又拿洛铭跃一点办法都没有。对方就这么一直揣着明白当糊涂, 早前洛老大人的书信不能一直留着,怕万一被见到会处端倪,但洛老大人书信里的所有交待他严谨而清楚得告诉了洛铭跃, 但洛铭跃就是绝口不承认。
想着这几日同洛铭跃打过得交道, 江之礼心中忽然沮丧,就算是洛老大人的那封信留着,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洛铭跃根本不会听也不会看。
洛铭跃就是很轴!
接连几日了, 江之礼很有些挫败。
眼下又连同着懊恼, 头疼多种复杂的情绪参杂在一处。
他早前就算孤身行走京中,想办法见殿下,甚至四处送信都自如,却在洛铭跃这处栽了跟头!
但他还奈何他不了!
洛铭跃根本不配合就算了,大多时候还牙尖嘴利,斤斤计较,也口若悬河,还尤其会怼人。
江之礼窝火,但又什么都做不了,就一直将在屋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已经第几日上了,即便殿下说不急,但那是殿下的考量,他如果不在这几日将这些事情都安排清楚,就怕会忽然出旁的岔子。
江之礼恼火时,屋中又有洛铭跃的声音传来,“江之礼,你自己‘见’就好了!”
江之礼:“……”
江之礼无语。
屋中,洛铭跃的声音越来越远,应当是一面上楼,一面扯着嗓子悠悠说起,“我午睡了!”
隔着门,江之礼都能想象得到眼下洛铭跃那幅得意模样。
江之礼想踹门,但实在有失风度。
江家是世家,有世家底蕴,他做不出来洛铭跃这样的无理举动。
洛铭跃这个人根本没办法沟通!
斯文败类,好脾气如江之礼,心头都能涌现处这四个字来,但江之礼心中恼归恼,却还是有数的。
冷静下来之后,也知晓眼下不是同洛铭跃置气的时候。
他还有时间,他明日再来。
江家一惯有涵养,爷爷也自幼教导他要有涵养。他要是同洛铭跃一般见识,那他同洛铭跃有什么区别。
他自诩礼仪周全,竟然险些被洛铭跃逼疯。
江之礼心中轻叹一声,转身离开了小巷中。
洛铭跃才从二楼的窗户缝隙里往外看了看,正好看到江之礼有些落魄再加无奈的身影从小巷处离开……
洛铭跃没放下帘栊,继续看着。
接连好几日了,从江之礼第一天出现,同她说话开始,洛铭跃就能听得懂江之礼的话,但是大爷爷(洛老大人)有大爷爷的交待,无论是为了她的安全自保,还是信物的安全,她都要谨慎,在没有见到太子之前,绝对不能透露任何一个字……
江家是世家,江之礼的身份横在其中很微妙。
她不得不小心谨慎着。
江之礼要真是太子的人,她已经这么坚持好几日了,江之礼应该很清楚,她如果不是亲眼见到太子,她只会一直装糊涂装下去,他拗不开她的嘴。
所以,江之礼如果真是太子的人,太子再谨慎,也差不多会现身了。
只有太子现身,她才确保东西是安全,可以交托出去的。
太子出面只是时间问题,她犯不上同江之礼每日在这里这么耗着,她累,他也累。
但如果江之礼最后也没将太子搬出来,那要么,是大爷爷生前说漏了,让江之礼有迹可循,特意来她这里套话,那她只能什么都还承认。
再要么,太子眼下有心无力。
连从她这里拿走这么重要信物的能力都没有,也无法露面,那即便重要的信物眼下交给太子,太子也不一定能接得住,或是,惹祸上身。这种情况下,其实是她继续保管信物才是最安全的。
无论是以上哪种情况,她都要见到太子再撒鹰才是安全的。
等洛铭跃终于目送江之礼走远,洛铭跃才放下帘栊,心中想着一句,今日完工!
江之礼这处要明日才会再来了。
洛铭跃心情大好,朗声唤道,“咕噜,去玉兰楼吃八宝素鸭!”
***
玉兰楼中,江风阵阵。
黄昏前后,日薄西山,江面上的波光粼粼里也映着一轮落日,江面上都是别致的风景,让人心情舒畅。
洛铭跃心情尤其舒畅得低头吃着八宝素鸭子,心中想着玉兰楼的八宝素鸭子简直是美味中美味。
同真的鸭肉口感差不多,却不腻,入口又说不出的香酥和浓郁在其中。
洛铭跃一个人大快朵颐。
玉兰楼的客人很多,洛铭跃在靠窗边的位置落座,风景好,很清静,也吃得舒心。
她也听到楼道上“蹭蹭蹭”的上楼声,但没往别处想。
玉兰楼是出了名的素食酒楼,客来客往是常有的事,所以当江之礼的身影忽然推门入内,出现在正咬了一大口八宝素鸭子,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洛铭跃跟前时,洛铭跃心中咯噔一声,全然没有反应过来。
在注意力被江之礼吸引的时候,什么倒胃口啊,阴魂不散啊,统统抛到了脑后,口中的素鸭还没怎么嚼呢,就这么被江之礼一吓,忽然咽了下去……
洛铭跃噎住。
是真的噎住,整个人的呼吸都滞住,脸色渐渐涨红,而且,喘不过气来。
她想找咕噜,但咕噜不在,咕噜刚才要是在,就不会让江之礼这么诈尸般出现在她面前。
但眼下,她跟前只有江之礼。
洛铭跃没办法,朝江之礼伸手,但江之礼却一直是低着头的。
他先前才去见过洛铭跃,才吃了闭门羹,刚折回不久,就见到了安润姑娘,安润姑娘是来给殿下送信的,他才知晓殿下和夫人要随老夫人一道去明珠寺祭拜,殿下是想趁着去明珠寺祭拜的时候,在明珠寺这样掩人耳目的地方见洛铭跃……
江之礼无可奈何,才又硬着头皮来了玉兰楼这处寻洛铭跃,因为知晓肯定要被他奚落,所以从进来起,就一直低着头,沉声道,“不是特意想跟踪你的行迹,是殿下有话捎给你……”
他自顾着低头说着话,洛铭跃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朝他晃动着,想让他抬头看一眼,但江之礼就一直低头说着话,一脸无奈的样子,洛铭跃想死的心都有了。
眼见呼吸都要呼吸不上了,洛铭跃也不怎么动弹得了的时候,忽然见江之礼抬眸看她。
江之礼见他脸色都变了,一手捂着自己脖子,一面朝他挥手的怪异表情,江之礼忽然意识到他噎住了。
江之礼顾不了那么多,快步上前,一手握着洛铭跃的手,一手重重朝着他的后背狠狠拍了几次下去,怕她继续哽咽真会失了呼吸。
而洛铭跃在被他拍得五脏六腑都要散了的时候,喉间的那团八宝素鸭子也终于咽了下去。
她终于能呼吸了!
洛铭跃深吸一口气,又禁不住接连咳嗽了几声,脸色再度涨红,等咳到不能再咳了,她才哀怨抬头看他,“你就不能……就不能手轻点,五脏六腑都要被你拍出来了!”
江之礼肯定是特意伺机报复她的!
江之礼无语看他。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活该帮他!要么,刚才就该再拍重些。
只是想到这里,江之礼自己都怔住,他怎么同洛铭跃一幅嘴脸……
江之礼不说话了,又见洛铭跃眼下的模样确实狼狈,江之礼没有落井下石。
只是洛铭跃忍不住碎碎念,“四公子以前只是一日一骚.扰,怎么眼下都跟踪到玉兰楼这处来了?看来平日里也没少做这些事情,轻车熟路啊~”
又被他损,江之礼脸都绿了,还是尽量提醒自己不要恼,有正事。
江之礼喉间轻咽,尽量平静道,“我有事寻你。”
洛铭跃喝水,“你哪天没事没寻我?”
江之礼语塞:“……”
江之礼沉声道,“洛铭跃,我有正事也好说。”
洛铭跃一面伸筷子,一面慢悠悠道,“四公子,我坐了这么久的马车到玉兰楼,就想好好吃口饭,你行行好,每日霍霍一回就是了,明日再来,我在家中等你,肯定哪里都不去,老时间,老地点……你今日先让我把这盆八宝素鸭子吃完行吗?”
江之礼的脸早前就绿过了,眼下已经紫了,“洛铭跃!”
洛铭跃眨了眨眼看他。
江之礼强压着恼意,低声道,“洛铭跃,殿下明日会动身前往明珠寺,有一整日路程,殿下邀你在明珠寺见面。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殿下吧?”
洛铭跃还是眨了眨眼睛,一脸懵的模样,也看不出任何情绪和端倪。
江之礼就似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也使不上任何力道。
江之礼窝火,又告诉自己沉住气,继续道,“你要是信得过太子,就后日大后日择一日去明珠寺同殿下照面,李坦压缩了时间,要殿下二月中旬起程回京,殿下没有时间同你耗了。”
说道李坦让太子回京,洛铭跃眼神里还是有了微妙的变化,应当也没料到,所以有诧异,也很快在思量。
江之礼没有再戳穿,继续道,“你应该知晓眼下的局势下,殿下要亲自从京中来定州一趟有多不容易!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洛铭跃,你听得懂也好,听不懂也好,殿下这趟从明珠寺折回之后就会动身回京,明珠寺是最后见面的机会,殿下日后不会再露面了,你要是不去,东西就交不到殿下手中,那你就是罪人,我没同你开玩笑。”
江之礼说完,再看了他一眼,见洛铭跃还是那幅你也不知究竟是佯装的还是真的一脸懵。
而后不仅一脸懵,等他彻底说完,他又笑了笑,伸筷子夹了一粒花生放嘴里,嘎吱嘎吱嚼着。
江之礼无语到了极致,没再说旁的话,就这么径直起身出了屋中。
洛铭跃再次眨了眨眼。看江之礼的背影和气势,应当是多片刻的功夫都不想同她再多呆在一处。
事出反常必有妖。
洛铭跃心中反复思量着,江之礼今日出尔反尔,忽然又说太子约她在明珠寺见面,因为李坦要太子提前回京的缘故……
她要打听清楚之后再做决定。
只是洛铭跃又伸出筷子夹了一粒放在嘴里,一面嚼着,一面想着事情的时候,屋门没关,刚走出去不到片刻的江之礼忽然折了回来,而后就在她跟前落座,还煞有其事得拿起筷子,去夹她的花生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