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仍旧不说话。
男人便变本加厉,一拍椅子,“我过不下去了!”
女子这才说话,但没有转身,“要休了我?”
男人听着这话,才有的那点气性,此刻全都烟消云散,没了。
“哪能呢?娶你的时候花了这老鼻子力气,这会儿休了你,那不得亏死?”
女子冷淡道:“只是觉得亏?”
男人头疼了,早知道他就不去搭话了,这会儿事情直接搞得复杂了,让他怎么想?
完全是想不明白了。
男人说道:“来这儿之前,我可是了不起的大剑仙,怎么到了这里,就得天天在这边晒太阳?”
女子冷笑道:“还不知足?不晒太阳,之前差点脑袋都没了的事情,记不清了?”
男人有些悻悻然,那是最开始,来到这边的时候,他还是那般的暴脾气,动辄便将一个出言不逊的家伙一剑砍了,砍了之后,他们就被一群修行者追着差点死了,不过后来又是稀里糊涂的解决了这件事。
后来男人还想做点什么,就一直被女子拉着,算起来,已经好几年都没出过剑了。
男人叹气道:“我这鞘中宝剑真是吱吱作响,浑身瘙痒难耐,就想出剑。”
女子说道:“忍着。”
就这么一句话,让男人又开始头疼了。
男人本来是一直眯着眼,这会儿却突然坐起身来,看着那边的女子认真说道:“我忽然觉得,咱们生个孩子成不成?”
女子眉头一皱,不过还是没有转身,冷淡道:“又在胡说什么?”
男人笑眯眯说道:“不是胡说,我是寻思着那个顾小子在战场这么潇洒,我们生个孩子,过个二三十年,肯定超过他,不也挺有意思?”
女子摇头,“麻烦。”
她很少会说很多话,平日里除去练剑之外,好似也没什么别的事情要做,要是换做旁人娶这么个媳妇儿,估摸着早就觉得厌烦了,可眼前男人,乐在其中,觉得很不错。
不过不能出剑这种事情,男人当真是觉得很讨厌的一桩事情,他花钱买下这小院子,其实就是想着等这两边开战了,把战火波及到这里,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剑了,到时候不管是砍谁,其实都一样,反正心里高兴。
只是这种事情,哪里这么容易。
就在天色彻底要暗下去之前,小院那边,有人敲门。
男人站起来,懒洋洋的去那边开门。
打开那本来就不坚固的木门,看到来人是个容貌一般的中年男人,后者微笑着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女子,但很快便看到了这个门前男人不善的眼神,赶紧收回眼神,有些歉意的笑了笑,男人没好气的问道:“啥事儿?”
男人自报家门,说自己是长岭宗的,“马上我们便要和乐都山一战,到时候说不定战火要波及到道友这座庭院,因此宗主让在下先拿着些祀云钱来赔罪,而且承诺大战结束,这长乐城,任由道友挑选一座庭院,都可以送给道友。”
男人神情错愕,看着对方拿出来的钱袋子,皱眉道:“咋的,你们长岭宗钱多得没地方花了?到处撒?”
那人微笑道:“道友说笑了,知道道友不凡,故而宗主也不愿结仇,只是长乐城的归属,始终要有个说法,希望道友到时候不要掺和其中,宗主是真心实意的要结交道友这个朋友。”
男人脸色难看,之前才想着有架可打,这会儿好,到手的架,眼看着就没了。
这是个人都不会开心。
最后糊弄了几句,也没要那送上门来的祀云钱,男人闷闷不乐的去关门,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又有人敲门。
这一次开门,是个容貌不错的女子。
男人打起精神,笑眯眯问道:“做啥?”
女子笑了笑,说明来意。
男人面无表情。
女子轻声笑道:“若是道友愿意出手相助,乐都山有副掌教的位置留给尊夫人,若是两位道友不愿意出任这副掌教,我们也愿意拿出一万祀云钱来答谢道友。道友还有什么要求,我们也一并满足。”
男人眼神玩味,问道:“要什么也可以?”
女子一怔,随即咬了咬嘴唇,仿佛有些为难,但仍旧说出,若是道友愿意,她也可以自荐枕席。
男人错愕。
他有些不解的问道:“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们两人是那什么传说中的高人的?”
女子笑了笑,倒也是坦然道:“在如此这个局面下,两位道友还敢买下这里的庭院,要么就真是穷疯了的财迷,要么就是真高手,前者怎么看都不像,后者嘛,即便只有两三分可能,我们也当然是可以赌一赌的。”
男人笑道:“就不怕上了赌桌,然后就输的倾家荡产?”
女子摇头道:“如今这个局面,乐都山本来就被动,不赌这一把,仍旧有极大的可能输,既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
男人有些赞赏的看向眼前女子,“倒是有些魄力。”
女子继续笑道:“可不管怎么说,要是道友愿意出手相助,那就是好事了。”
男人问道:“你知不知道,在你来之前,那边就已经有人来找过我了。”
女子点头,轻声道:“这种事情可以预见,长岭宗有雄图壮志,那位宗主心思也极为缜密,自然而然到这个时候是要考虑道友的,但我想来,长岭宗那边,绝对不会比我们开的价更好。”
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也没你们这边危险。”
长岭宗和乐都山交手,双方最为倚重的就是各自的风亭境强者,乐都山这边,那位所谓的太上长老能坚持多久?
男人问了一个颇有意思的问题,“你们那位太上长老,还能活多久?”
年轻女子一怔,然后为难道:“这个的确不能告诉道友。”
男人笑道:“看起来没几天了。”
年轻女子苦笑不已,她知道对方在套自己话,她想了想,最后也没说话。
眼前这个男人看着温和,但实际上每句话都不是那么轻飘飘的,这里有三两句话一说,她更能确定眼前的那对夫妇,不是一般修行者。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忽然开口,但很快便摇头道:“不用说了,要是乐都山被灭门了,来找我,我可以保你一条性命。”
年轻女子一怔,随即行礼,虽然说那个男人让他不要说名字,她还是开口道:“许录。”
不太像是女子名字的一个名字。
男人摆摆手,转身回到小院,把门关上。
他看向那个女子,后者依旧不为所动,好像是之前听到的,都好似没听到一般。
男人早就习惯了,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重新躺回竹椅里,看着夜色蔓延,问道:“你觉得今晚打得起来吗?”
女子沉默的摇摇头。
……
……
许录离开这边小院,提着一盏红灯笼,走向那边停着的一驾马车。
那架马车停在街角,只有一个守卫站在马车一侧。
车厢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
许录站在这里,轻声唤道:“老祖宗。”
过了很久,里面才传来一道微弱的声音,是个老人的嗓音。
许录这才开始说起之前和那个男人说得一切,包括最后让她去那边避难。
老人感慨道:“既然如此,也是天意,既然真是如此,我们也不必多想什么了,你从明天开始,便在那边住下吧,山门里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
许录眼眶湿润,摇头道:“老祖宗,我生是乐都山的人,死也是乐都山的鬼,我要和乐都山共存亡!”
老人掀开帘子,露出面容。
是一张历尽沧桑的老人面容,满是皱纹,看着和普通的老人其实没什么不同的,看向许录,老人的眼睛里满是疼爱,“小家伙,能活着便活着,有什么死不死的,毕竟还年轻,不过以后也不要想着报仇,活着就好。”
老人这一生,做过许多事情,辉煌过,也落寞过,到了如今,算是历尽千帆了,什么都看淡了,只是这乐都山毕竟是在他手里一手拉扯出来的,如今看着它覆灭,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许录眼里满是泪水,一直在摇头。
老人叹了口气,拍了一把许录,直接便将她打晕过去,然后来人看向那个护卫,冷声道:“不要让她死了。”
那护卫木然点头。
抱起许录,护卫便掠向那边那对夫妇所在的庭院,倒也没有直接闯入,而是选择在另外一边住下。
老人叹了口气,马车缓缓朝着城中走去。
夜晚的长乐城里,空荡荡的,再也没办法看到一道人影,如今这长乐城里剑拔弩张,人心惶惶,谁还敢在晚上出来?
没什么道理的。
老人的马车在城中某处地方停下。
老人皱了皱眉,然后掀开帘子。
眼前是黑压压的一片修行者。
老人面无表情开口,“怎么,现在不准备等着老夫去死了吗?”
那一片修行者,沉默不言,为首的那人只是挥了挥手,一大片修行者便朝着这边冲过来,绚烂的光彩瞬间照亮一大片地方。
那是那些修行者的道法。
在夜晚里,分外耀眼。
更远处,有个气息沉稳,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身着一身华服,看向这边,在他身侧也同样立着一个瘦削的中年人,看着这一幕,那瘦削男人开口说道:“开始了。不过那对夫妇,的确是没有出手的打算,好像是不愿意暴露自己的一对修行者,来到这里,应该是躲避仇家的。”
身着华服的中年男人其实也不是别人,正是长岭宗的宗主,他听着属下禀报,微微点头,“不管如何,我们礼数已经做足,他们即便想要出手,也没理由,至于帮乐都山,这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事情,那么一座宗门,做事规矩太多,到了如今,还秉承着什么绝对不欺凌弱小的原则,要覆灭,也是早晚的事情。”
瘦削的中年男人点头笑道:“宗主说得有道理,要不是那老家伙迟迟不死,这长乐城早就是我们的了。”
长岭宗宗主缓慢开口道:“不过老家伙的确难缠,要是年轻几岁,只怕我也要暂避锋芒,不过此刻已经吃下那枚丹药,想来也是最后时刻了,能拉上几个人陪葬,也算他不错了。”
为了和这乐都山争夺长乐城,他们部属不可谓不精密,前几年便已经派遣门下弟子打入乐都山内部,知晓了老家伙时日无多的事情,熬了好几年,把长岭宗宗主的耐心彻底都熬没了,他这才让人给那个老家伙下了一颗丹药,那不是普通的丹药,一旦服下,就会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的去损坏他的窍穴。
算了算时间,其实到这会儿,也是差不多了,想来现在那个老家伙已经毒发,再找几个人骗他调动体内气机,如今局面,可以预见了。
“等老东西今晚死了之后,明日咱们便占了东城,到时候长乐城一统,这南临道州,就是我长岭宗的天下了。”
长岭宗主志得意满,这种事情,一旦做成,他几乎便可以宣告是这南临道州的半个皇帝了。
只是一切的开始,还得从今天晚上说起。
眼见那边的光华不断,长岭宗主脸上的笑意,越发夸张。
只是他却不知道,有一个自己都没有想到的变数,已经悄然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