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栾胜的脚即将踩上去,苏幕下意识的垂下眼帘,隐忍着不敢去看。
然则,好半晌没有动静。
耳畔有风呼啸而过,只听得树梢呼啦啦的响着。
苏幕再回过神的时候,只瞧着栾胜直勾勾的盯着脚边的碎屑,靴子徐徐落回原位,面色不是太好看,之前的笑意业已消失殆尽。
“督主!”奈风跟着栾胜时日最久,亦是最贴近之人,见着栾胜如此,当下心领神会,将画卷碎屑捡起,毕恭毕敬的递到了栾胜跟前。
栾胜面无表情的接过,也不知是怎么了,忽的抬头冲苏幕道,“你先回去!”
“是!”苏幕不愿久留,得了赦令,自然是求之不得。
眼见着苏幕离开,奈风才敢开口,“督主,有什么问题吗?”
“把画,拼回来。”栾胜紧了紧手中碎片。
奈风喉间滚动,默默的扫了一眼,满地的碎屑。
“……”
拼回来??
“这幅画,是江氏夫妇?”栾胜音色沙哑。
奈风点点头,“是!”
这会,他是真的闹不明白,督主想干什么?
“江氏……夫妇?”栾胜徐徐站起身来,俨然连呼吸节奏都变了,“江夫人?她叫什么来着?”
奈风倒是被问住了,“奴才不曾注意,想来府衙那头是有记档的,奴才这就派人……”
“不用,杂家自己去!”音落瞬间,栾胜沉着脸转身,疾步朝着马车走去。
奈风回过神来,赶紧跟上。
马车疾驰而过的瞬间,苏幕愣在路边,待尘烟过去,徐徐走到路中央站着,狐疑的瞧着扬长而去的马车。
“这是怎么了?”年修诧异,“想一出是一出,之前还说不着急回城,后来又让咱们先回去,现在自个抢先回城?”
督主性子反复无常,这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像现在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苏幕眯起眸子,“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我们快走!”
还没走两步,便瞧见了从城内跑出的两人。
这两人是陌生面孔,骑着高头大马,见着苏幕和年修,第一反应便是勒了马缰,翻身下马,“苏千户!”
苏幕与年修对视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这两人便将马匹拱手相让。
“沈东湛让你们来的?”苏幕隐约能猜到。
二人报之一笑,“请上马!”
不疑有他,苏幕和年修快速上马,直奔城门口。
栾胜的马车急急忙忙的回城,肯定是出了大事,绝对不可以耽误。
府衙内。
栾胜直接去寻了当年的记档,其实这些东西都是流于表面之物,真正的秘密早就被销毁了,但栾胜不在乎这些,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是,她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督主,在这里!”奈风行礼。
翻开记档,上头清晰的写着江门苏氏,至于她来自于何处,倒是无人可知。
“江门苏氏,苏云锦?”栾胜眉心紧蹙,面色青白交加,很是吓人,一味的那男子与,“苏云锦?也是姓苏……江无声?苏云锦?”
奈风心惊,“督主?督主您没事吧?”
“杂家怎么不记得,江无声的夫人也姓苏?”栾胜呢喃自语。
奈风愣了愣,“督主,您跟江家……”
栾胜骤然回过神来,仿佛意识到了自己失态,“去查一查,这苏云锦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为什么从始至终,她只有名字和画像,没有其他?”
不管是出身,还是母家,又或者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等等,皆一无所有。
如果……
栾胜忽然不敢想下去了,掩在袖中的手,有些轻微的颤。
如果是真的,那他……都干了什么?!
…………
苏幕站在远处的巷子口,亲眼看着栾胜从府衙里出来,面色沉沉的上了马车,然后扬长而去,也不知道在府衙里干了什么?
“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修很是不解,“督主去衙门干什么?”
但凡有什么要查的事儿,让东厂的蕃子去查一查,不都知道了?
还上什么府衙?
“按理说,府衙里的东西,只流于表面,义父根本不屑一顾。”苏幕也不太明白,义父为何忽然间性情大变?他到底想找什么?
年修点头,“奴才瞧着,督主之前抬了脚,又放了下去,是不是跟那幅画有关?”
那幅,被督主一掌击碎的画。
经过年修这么一提,苏幕忽然心神一震,“画?”
当时落在义父脚边的,似乎是母亲鬓边的一角。
“难道,是那枚簪子?”苏幕狐疑的皱眉。
年修不解,“什么簪子?”
“簪子……”苏幕转头就走。
年修愕然,赶紧跟上,自家爷怎么也奇奇怪怪的。
回到行辕之后,听闻栾胜将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苏幕便放心去寻了沈东湛。
此前是沈东湛爬窗户,如今换苏幕来做。
周南正提着水壶泡茶,乍见苏幕从后窗跳进来,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
“你是泡茶还是洗脚?”苏幕眉心陡蹙。
周南猛地回过神,惊觉脚尖刺痛,热水倾在了脚尖,“哎呦……”
“周南,你出去!”沈东湛放下手中的笔杆子,正欲起身。
谁知下一刻,苏幕冲他使了个眼色,“我来!”
周南愣了愣,手里的水壶便被苏幕接了过去,如此这般,他也没了留下来的理由,紧赶着行了礼,快速退出房间。
苏幕动作娴熟的泡了两杯茶,坐在了沈东湛对面,“多谢你的马。”
“知道栾胜让你领路去密道,我便知道,他要带你出城。”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有栾胜在,你肯定不敢轻举妄动,所以我便给你备了两匹马。”
苏幕点点头,“要不然,我得走回来。”
“栾胜出了什么事?”沈东湛开口。
苏幕一怔,“你如何知道,义父出了事?”
“唯有他无暇顾及你,你才有机会来找我。”沈东湛端起杯盏,浅呷一口,“你若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过来。”
苏幕叹口气,幽幽的瞧着他,“沈东湛,有没有人告诉你,人不要太聪明,否则会被人灭口!”
“说说吧,你发现了什么?”沈东湛放下杯盏,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苏幕抿唇,低声问,“你可还记得死人谷里的那尊石像?”
“记得!”沈东湛点头。
苏幕又问,“石像上的簪子,和我母亲的簪子是一样的,可分明是两副面孔、两个人。今日,栾胜见到了我母亲的画像,整个人便得古古怪怪的,还去了府衙,不知道想干什么?”
“你是怀疑,栾胜发现了什么?”沈东湛仔细的想了想,“那石像是一个叫苏南绫的女子,但是你母亲……”
苏幕敛眸,“若只是名字不同,也许是改名换姓,可是脸……”
“你想想,无弦!”沈东湛低声开口。
仿佛一语惊醒梦中人,苏幕骇然僵直了脊背,“你是说,我母亲……”
“诸事皆有可能。”沈东湛握住了她的手,“你先冷静一下!”
苏幕呼吸微促,“死人谷里的石像,是义父所有,那么珍而重之的藏在密室里,如果、如果义父对我母亲……”
她真的很难想象,其中龌龊。
“栾胜是个阉人啊!”苏幕咬牙切齿,一时间很难接受,脑子里混沌一片,“殷都与煜城,万里之遥,这怎么、怎么可能……” 沈东湛不得不提醒她,“你别忘了,定远州与煜城,也是万里之遥。可你母亲的丫鬟,却出现在了定远侯府的后院,还死在了那里。”
苏幕瞬时面色惨白,嗓子里涩得厉害,“求你,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