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得汹涌澎湃,对你的渴望压过了对姜凤声的恨,也压过了心疾的痛苦。
七宝树灯最后只留了一盏,一团微黄的光晕盛开在屋角。
叶汝真替他掖了掖被角,准备离开。
“叶卿,”风承熙低声开口,“能抱我一下吗?就跟以前那样。”
“不行。”叶汝真,“等你伤好再抱吧。”
“我现在就要。”
他的声音固执,目光异常坚定。
叶汝真想了想,抓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用力握了握:“先抱抱手吧,等你的伤口养好了,我再好好抱抱你。算是……”
算是谢你最后替我挡住那一箭……
但这句话她说不出来。
如果说这一句话,她的眼圈一定会红,说不定还会哭出来,那可就有点丢脸了。
这一刻她只想微笑着,用最平常最安定的神情面对他,让他放松,平静,安心养伤。
风承熙轻轻地叹了口气,然后抽出手,揽过她的头颈,贴在自己枕上。
叶汝真:“!”
芭蕉树上雨声频频,天地浑沌一片,屋子里却是安静极了,静得叶汝真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两人之间尚隔着一点位置,和从前亲密到无间的拥抱比起来,到底还是保持了距离。
风承熙闭上了眼睛。
是不同的。
以前他抱着她,只是一个单纯的拥抱,觉得温暖而安慰。
现在他抱着她,总有一股贪婪蠢蠢欲动,想要更多。
不能……不能再靠近了……
他待要收回手,叶汝真却动了。
她凑近一点,头小心翼翼地搁到他的肩上,并不敢放实,但这耳鬓厮磨的感觉太好了,她真想像以前那样紧紧抱住他。
风承熙倒吸了一口冷气。
叶汝真立即松开手:“我是不是碰到你伤口了?”
风承熙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有点急促:“你起来。”
叶汝真马上坐正,揭开他身上的薄被。
被子底下露出风承熙被纱布裹得严严实实的背脊,还好还好,上面没有渗出血迹。
叶汝真稍稍松了一口气,重新替他把被子盖好,指尖无意中碰上风承熙露在纱布外面的肌肤,就感觉到风承熙的身体猛然一阵紧绷。
他的脸上露出了痛苦之色,眉头深深锁在一起,仿佛遭受着巨大的痛楚。
叶汝真顿时有点手足无措,怎么回事?她好像略略动一下就会弄伤他。
“你赶紧回去。”风承熙咬牙道,“再留在这里,是想把我折磨死吗?”
“对、对不起。”
叶汝真很是愧疚地离开了。
空旷与寂静一下子压了过来,风承熙趴在床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是,要命。
第80章 遵旨
叶汝真一回到家, 白氏就坐在院子里。
看模样像是在乘凉,但板着一张脸,明显就是在等她。
叶汝真:“……”
白氏自从知道风承熙是皇帝,风承熙直接就从“有担当的刚猛好孩子”, 变成了“宫里那么多女人只服侍他一个”, 时刻担心风承熙把她的宝贝外孙女拐去后宫。
白氏问:“你晓得回来了?辞呈递了没有?”
叶汝真:“人今天刚醒, 我就辞官,不好吧?”
“这有什么不好?他落难时你不离不弃, 他风光时你悄然引退,这叫什么?这叫高风亮节。”
白氏说着, 戒备地看着她, “你之前明明是说打死不同意这桩婚事的,现在不会改主意了吧?”
“没有没有,外祖母的话我可一直记在心里呢, 我是要招赘的, 皇帝怎么可能给我当上门女婿?”
叶汝真一面扶起白氏,一面接过扇子替白氏打扇, “别老待在外面了,蚊子多得要死,进去我给您揉揉腿。”
白氏:“就你这两眼乌青的, 还有力气给我揉腿?还不快早些睡你的去, 明明认床,还非要留在那边睡,自讨苦吃……”
叶汝真:“我侍奉陛下一场,那不得有始有终?现在他醒了,待他养好,我便辞官。”
白氏欣慰地点头。
*
这几天来, 叶汝真终于睡了一个好觉。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阳光大亮。
她口头是应下递辞呈,但风承熙一日未醒,她哪里定得下来心?便一直没写。
此时看看天色,应是风承熙服完第一帖药再度睡去的时候,便铺开笔墨,开始写辞呈。
她对自己要求不高,并没有打算写锦绣文章,只说外祖母年迈,她需要留在身边照顾,无法再进京为官。
其实辞呈只不过是个过场,难只难在怎么跟风承熙开口。
再等等吧。
叶汝真将辞呈收进抽屉里,心里想。
等到蜀中之事全面了结,等到风承熙伤势大愈,等到他行将离京,再提不迟。
在那之前……
她还是他最信任的起居郎叶汝成,自然要好好侍奉,不能稍离。
*
风承熙自舒醒后,头几日大多时候都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
过了七八日,大夫依着伤口愈合的情况减了助眠安神的药物,清醒的时间才多起来。
早在几日,风承熙就已经下令,将蜀中自太守以下、县令以上的所有官员,全部彻查,但凡在萧怀英一案中有助纣为虐者,一律革职查办。
这可忙坏了瑞王。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太平王爷,早不知“忙碌”二字怎么写,几日不见,整个瘦了十几斤,竟隐隐显出些腰身来了。
江州知府周栩被破格提拔,暂代太守一职,辅佐瑞王处理政务。
萧宏则在军中袚除姜家一系人员,亦是好一顿换血。
当日萧宏冲进瑞王府之时,唐远之已经不知去向,仅活捉了姜路。
姜路在与萧宏对战之时失去了一整条右臂,被带上来时,整个人干瘪憔悴,不复昔日威风模样,但两只眼睛闪着异样的光,死盯着风承熙:“你怎么还没有死?!”
“蠢才,天子自有天神庇护,哪能死在你这种蠢货手里?”
风承熙斜斜地歪在坐榻上,面孔雪白,没有一丝血色,炎热天气里依旧裹着一张织锦毯子。
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的虚弱,但与虚弱的肉身完全相反,他的目光和声音无一不已经恢复到常态,睥睨万物,天生倨傲。
“你应该感谢朕还活着,不然,等你回京城邀功的时候,就是你的死期。朕的好表哥御下有什么手段,你清楚得很吧?他可不会让你那么随随便便就死了。唐远之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小傀儡还没生出来,大傀儡怎么能弄死呢?”
姜路顿了一下。
他隐约记得唐远之似乎提过,但提得甚是隐晦。在得知郗明德竟是皇帝的那一刻,姜路就已经准备杀之而后快,然后就可以去向姜凤声邀功。
风承熙已经从他的脸上看出了答案,挥挥手让人把他带下去。
他靠在榻上,陷入了沉思:“还真是有一个有勇无谋的蠢货,姜凤声竟然指望靠这样一个蠢货控制蜀中?”
“可能是他打仗厉害?”叶汝真道,“毕竟要对付萧老将军这种名将,一般人不行。也许姜凤声也知道他脑子不甚灵光,所以还派了唐远之来。”
风承熙按了按额角,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然后他僵住了。
叶汝真的指腹贴在他两边太阳穴,轻轻按揉,宽大衣袖拂过他的耳尖,微微摩娑,衣袖间皆是她身上的香气。
她的手像是有仙术,那些让大脑紧绷的问题全数在她的指下化为了青烟,脑袋里一时间空空如也,只剩下温泉般的放松,好想往她的手上蹭一蹭。
“好些了么?”
叶汝真问,声音太近,太动听。
“……不好。”
风承熙用尽了全身力气,阻止自己继续享受下去,他坐下来,脑袋从她的指尖下离开,板起了脸,“你可以走了,这边没你什么事。”
“……”
叶汝真明显感觉到,自从他受伤醒来,待她好像变得有点不一样。
“陛下,”她忍不住问,“臣这算是失宠了吗?”
风承熙猛然一震,厉声道:“失什么宠?宠什么宠?我是君,你是臣,君臣相得而已,哪来的宠?!叶卿,你莫要自贬身价,须得慎言!”
叶汝真:“……”
……这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叶汝真默不做声地退下了,刚出门,就遇到了大夫送药过来。
风把叶汝真的声音吹了一两句进来:“……大夫,这箭伤有没有可能伤到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