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帝王
先去旅馆退了房，取回那两本词典，随后两人便在一家知名中餐馆候着了，老吴说他一会儿便到。
点完菜，大约二十分钟后，老吴也便开着一辆国产车出现在餐馆外面。说是国产车，自然是指北面生产的。缅甸这地方的车，以中国车为主，泰国车次之，日本车随后。
“那房子怎么样？”到这儿了，吴作民自然就随意了些，坐下后笑问唐宋。虽然老吴最关心的就是那块石头，不过现在这环境却不是说那种事情的时候。
“不错，就是花销大了点。先前请那劳伦斯帮忙联系个管家，年薪居然要十五万英镑，光他一个人的费用，一年就抵得上一座庄园了。”
吴作民微微一笑：
“想住好房子，又要伺候的舒服，没钱当然是不成了。老实说，我在缅甸多年，还从来没见过那样的房子，你小子年纪轻轻便置下偌大的产业，我还真有几分羡慕。”
“吴老羡慕的话，大可搬过去跟我们一起住，我们两个人正嫌孤单呢。”唐宋淡然笑道。
“呵呵，还是免了，老头子我喜欢一家团聚人多的感觉，那地方不适合我。”
“对了吴老，上午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还是黑户，不知道吴老能不能帮我把身份落到那处地方去？”房子是有了，现在身份是关键，否则分分钟那些东西就有可能不属于自己。
“这个当然没问题，我介绍你买的，总不能刚买回来就出事情。一会儿去拍张照片，把你年龄籍贯之类的写下来，最多三天就能办妥了。”
吃过饭，唐宋就近找了个照相馆拍了几张免冠照片，花了点钱等了一会儿也便取到手给了吴作民。
之后，两辆车便往郊区东枝路125号开去，那自然就是庄园的地址。
二十分钟后，车子进了车库熄火，下车后，吴作民打开后盖说道：
“小乔小唐，帮我拿下东西。”
却是一应解石工具，包括金刚石砂轮、手轮等等，当然，像强光手电放大镜等等也都带着，不过是放在另一个人帆布包里。其实，吴作民带的东西还远不止这些……
“老实说，我还是不太看好这东西，倒不知道小唐你从哪里来的信心。”再次见到那块价值上千万的巨石，再次看了半晌的吴作民还是忍不住说道。
“吴大师，我们不是有句老话吗？是骡子是马，放出来遛遛就知道了。您就找个好下手的地方擦窗解石吧。”唐宋信心十足地说道。
“呵呵，这话倒是不错，好不好，解开就知道了。行，那我下刀了。”
灯火通明下，又看了好大一会儿的老吴终于开动手轮，先擦个窗看看到底如何。
沙沙声中，手轮在石头一角轻轻略过，便是一道薄薄的石片落下。
拿强光手电照照，还不错，有雾，而且是白色的雾，说明其内杂质少“地”干净，有一定的透度，若白雾之下有绿，就是非常纯净的翠绿，与地互相搭配价值连城。
手电往里照着，吴作民眯着眼睛看了半晌，隐隐约约间果然有丝丝绿意透了出来。
没天理了，怎么什么样的狗屎运都被这小子碰到？若是这么大块头里面全部都是翡翠，那该是什么价值？
唔，也不一定，这白雾上有不少细微的裂痕，就不知道透进去多少，若是透遍整块翡翠，那就是再高的翠也是废物。
究竟是废物还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就看这裂痕了。
吴作民心中大动，毫不犹豫便贴着白雾又下了一刀。
这一刀下去，白雾尽消，一股湛然绿意在白炽的灯光下乍然炸开，吴作民近在咫尺的脸顿时绿成了一片，而他身后的墙上也便映成了晶莹绿色。
陡见如此绿意，乔振波目瞪口呆，张口结舌，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刚刚他只瞧见了那片白雾，却没瞅见白雾下的绿意，正跟唐宋说着白雾跟黄雾红雾灰雾的区别，却不料白雾之下，果然是传说中的高翠，顿时便呆住了。
唐宋微微淡笑，这情况他早就预料到了。实际上，这块巨石也就底座稍微厚点，大概有二十五公分左右的氧化层，其余地方最厚不过十到十五公分，剩下的，便是整块璀璨夺目的绿……
对这一片湛然高绿，吴作民却丝毫不为所动，立刻凑到那一片绿意跟前，强光手电一动不动地照着——他得找找那些裂痕，若是有裂痕，而且为数不少的话，那这高翠价值就要大打折扣，当然，这么厚的石头，只要有半立方分米左右体积的高翠没有裂痕，那就已经大赚了。只不过，那要等整块石头全部解开才知道，而现在他只能先看一下自己解开的这一角，看跟自己的期望值相差多少。
若是裂痕只到白雾为止，一点也没有深入翠中，那这东西的价值，大概超过一个曼德勒市也是绰绰有余了，真正的价值连城，甚至于无法估价。要知道，缅甸现在一年的生产总值才不到两百亿美金，区区一个第二大城市，若是可以自由买卖的话，又能值多少？
然而，看的结果却让吴作民也忍不住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担心一不小心切到翠上面造成难以挽回的损失，所以他这一刀更是轻薄，因此还有一层白雾连在上面，而那些绿就是透过白雾映衬过来的，否则，只怕还要绿上一两分。只有一层浅浅的雾，那这雾跟里面翠的具体情况，已经瞒不过在翡翠这一行浸淫了四五十年的吴作民了。也因此，他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情况。
因为，那些细小纵横的裂纹，只到白雾为止，似乎计算好了一样，连一道深入的裂痕都没有。
呆呆半晌，吴作民忽然喃喃道：
“若是这么大的一块原石都这样，那这都不能算是帝王玉，而是玉中的帝王了。”
虽说有灯下不观色的古训，但吴作民何等眼光，一眼便瞧出这闪烁出来的绿，便是最顶级的祖母绿，鲜艳纯正饱和，不含一丝偏色，分布均匀，质地……质地还要看吗？光看这白雾便知道里面质地如何了，正宗的玻璃地，几乎不含任何杂质……
回过神来的吴作民便如疯癫了一样，对一边的唐宋乔振波视若未见，嘴中喃喃有词，人却转到这巨石的另一个方向，瞅准一个突起的方位，又是一刀下去，依旧白雾；再一刀，绿色依旧湛然渗出，再拿强光手电照了半晌，裂纹依旧只到白雾，没有半点深入。
再选一个对角方位开了个窗，情况……依旧如此。
看看这三个几乎成等三角形开出来的窗口，经验丰富的吴作民便已经清楚知道整块翡翠巨石的质地究竟如何了。
然而，就算知道了，就算已经推测出来了，吴作民潜意识中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结果，只听说过有山大的白玉，山大的五彩翡翠，山大的铁龙生（一种满绿翡翠，但质地粗糙，色调深浅不一，透明度差，不值钱），这山大的帝王玉，还是第一次见……
他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块价值一千两百万，天天摆在市场两年时间都无人问津的巨石；两年时间啊，那市场每天的游客都在五千到八千之间，那就是说几百万双眼睛，其中不乏各路高人，都没能看出那些裂痕只到白雾为止？这其中，就包括他吴作民自己。
老实说，这也怨不得吴作民，都说了神仙难断寸玉，尤其这裂痕。就算其余品相再好的东西，这裂痕一出来，谁都要多考虑两次，尔后就要打打退堂鼓了。而这块原石，影响它价格的恰恰就是裂痕，店老板自己都说了，若是没有裂痕，原价翻番，他还未必卖呢。
“这块东西，小唐你准备怎么处理？”良久之后，终于从震惊中清醒过来的吴作民叹了口气，问道。
“怎么处理？吴老的意思是……”唐宋不动声色问道。
“这么一块大东西，最好的处理办法是做成大件，雕成佛像观音什么的，不过，那样一来，它的价值会高到难以想象的地步，怕是不好找买家，要知道，喜欢翡翠的大多是华人，而华人，虽然也有不少富豪，却也没奢侈到花数以十亿计的资金买一尊佛像的道理；关键问题是，就算能卖出来，这东西怕也运不出海关。这么大一尊帝王玉，价值上已经应该算是缅甸国宝了，想出去，几乎没有可能。另一种处置办法，自然便是将它切开了，那样的话可以做成各种各样的小件，一点一点地放出去，既可以保值，也不引人注目。”
已经说到这程度了，怎么选择还需要想吗？唐宋点头道：
“我明白吴大师的意思，这东西还是切开的好，否则很有可能不属于我了。确实，这儿的军政府还是要防一防的，毕竟这东西的价值太高，要是传出去的话，随便找个借口他们就能收归国有，说不定连我都会成为莫须有的通缉犯。”
吴作民微微一笑：
“你能明白最好，虽然切开有损这样一个奇迹的整体价值，但切开后却可以保证整个高端翡翠市场不受冲击，仔细算下来，其实比整体来说还高了，而且，这确实已经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另外，这件东西在卖完之前绝对不能传出去，否则会是什么样的后果，不用我说你们都明白。小乔，你知道吗？”
“呃，知道，这关系到我们自己的身家性命，我哪怕就是睡觉的时候也会缝上一根线，绝对不会说露出去的。”还在拿着手电观察那几个窗口的乔振波一愣之后应道。他跟老吴都有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那就是说这块大东西产生的价值，也有他一份，他又不是傻瓜，自然知道万一泄露出去的后果。
“那好，小唐，我就切开了。”
“行。”
对于切开这样一个缅甸国宝，这三个人没有一点心里负担，或者说，某种程度上，曾经在缅甸呆了几十年的老吴更希望多切几个这样的东西……
不过，如何切，怎样切，却是一个需要慎重考虑的问题，不能因为这玩意大就无所谓了。要知道，这等级别的翡翠，随便一个指节大小的戒面就价值几百万人民币，当然不能有丝毫边角料浪费了。
当然，在切之前，还有一个问题要先处理，那便是去皮。这样一块巨石，光是去皮，大概就要花老吴一个晚上的时间还不止了。不过，他可以先处理上面的一部分，底下的以后慢慢处理——得先将去见林栋的礼物准备好了，反正这块帝王短时间内不可能全部出手，不用急着处理。
两个小时后，站在凳子上的老吴终于将最顶上部位的皮壳解决掉了，里面露出来的果然是晶莹通透的祖母绿。
凝视半晌，选出一个角，老吴取出最薄的金刚砂轮，切下拳头大小的一块。
“行了，这么大一块，雕出一个翡翠狮子，那就是最好的礼物了，价值比我店里那个观音也相差不了多少。”端详着手中那块通透的翡翠，吴作民说道。
“那找谁雕刻？而且这东西怕也不是短时间能搞定的吧？”唐宋问道。
吴作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一边的乔振波却是一笑：
“唐兄弟大概还不知道吧，吴老便是曼德勒最好的雕刻专家，否则，若是光解石有一套的话，怕也难以冠上大师一词。这东西质地如此之佳，没有丝毫裂纹，做成光身狮子最好，对吴大师来说，一个晚上大概就够了，然后就是抛光花点时间。”
原来如此，看来那百分之五的股份花的一点也不怨。
不过，现下时间已经不早，雕刻怕是来不及了，而且明天老吴还要继续上班，宏邦那边还没有辞呢。
看看表，吴作民说道：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得先回去。若是小唐你放心的话，这东西我带回去加工，大后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林栋家里，那时候，想必你的身份证件也已经办好了。”
唐宋哑然一笑：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要是真不放心的话，我都不会叫吴大师过来了。吴大师尽管带回去，这东西就算丢了毁了也无所谓，反正我还有这么大一坨呢。”
吴作民摇头无语，这么大一坨？当真是身在宝山不知道珍惜啊，就这块拳头大的东西，可比那整块金丝种贵多了，毁了丢了，唐宋舍得，他还舍不得呢。
“那行，把你的资料写给我吧，我先回去了。”
写好自己的年纪姓名籍贯等等，交给吴作民，唐宋两人便将他送出门口。
吴作民正要回去取车，忽然转头说道：
“唐宋，你那块红翡呢？”
“还在银行里放着呢，怎么了？”
“若是可以的话，我明晚还想来一趟，你把那红翡带回家，我想在那上面也切一个角下来。”
“行，没问题。”唐宋爽快说道，左右是块石头，在没变成钱之前，唐宋没那么吝啬，其实，就算变成钱，唐宋也没看多重。
“呃，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切下那么一块？”反而是吴作民诧异道。
“有什么好问的，反正新公司也有吴老的一份，想来吴老也不会跟自己的利益过不去。”唐宋笑道。
“你小子倒是想得开。”吴作民摇头一笑，不过，唐宋虽然不问，他却不能不说清楚，这是基本的为人道理：
“过几天就是林栋女儿林雨霏的生日，平日她最得林栋欢心，若是送她一块极品红翡制品，让她小小高兴两下，大概比我们送林栋什么东西都强。当然，也不能因此就免了林栋的东西，否则，人家还以为我们对他女儿有什么想法呢。”
都行贿到人家女儿头上去了，唐宋终于无话可说。
吴作民走后，两人也便洗洗睡了。当然，唐宋照例还得看会儿词典，那缅语词典昨晚就已经剩下一点点，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已经烂熟于心，然后拿起傣文的，大约两个小时后，记下约有一半的单词，也便睡觉了。
依旧凌晨起床，这回，唐宋可有了不受人打扰的私家锻炼领地了。
老实说，下午之所以花几十万美金买下这么个庄园，心中也有这地方方便适合自己练功的念头掺杂其中。
先到马棚去喂了一下马，然后便顺着一条已经走出痕迹的草坪到了山丘顶上。
顶上，是月朗星稀无穷无尽的星空；头上，是硕大的树荫，夜风袭来，树叶刷刷轻响，满是大自然的味道；而远方，却是灯光如星星闪烁的曼德勒市区。
处在这都市与自然的连接处，四望高高低低的山林土丘，唐宋深吸一口气，泥土青草的芬芳瞬间融入心田，然后便有些痴了……从上海被追到云南的时候，在战机追袭轰炸的时候，在雨林亡命奔波的时候，在雷区涉险过关的时候，他何曾想过有今天这样轻松惬意的日子？想睡觉就睡觉，想吃饭就吃饭，想练功就练功，想赚钱就赚钱，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对要求本来就不高的他，这已经近乎于随心所欲了……
这样的日子，绝对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谁坏我好事，我跟他玩命，哪怕就是那什么林栋……
发了好半晌呆的唐宋才想起来锻炼，结果，因为这发呆，等到锻炼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了，乔振波也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
洗脸刷牙，没早饭吃……
今天，唐宋自然还要去毛料市场扫货，目前除了扫货赚钱外，他也没别的什么好做。而乔振波却又要跟唐宋分头行事了，其实，大概以后乔振波都不可能跟在唐宋后面扫货了，等跟林栋拉上关系，公司真正开起来的时候，他还不得忙得屁颠屁颠？
这天天要坐车出去吃饭的日子很不方便，今天小乔同志就得把那些佣工们都请回来，而且，他还得联系几个老朋友。开公司，唐宋是甩手掌柜，吴作民那样的人也只能做做高端的技术工种，其余众多琐碎的事情都要他来，包括设立公司办执照找店面联系装修等等，他一个人又如何忙得过来？自然得找几个老朋友帮帮忙了。
车到市区，唐宋从兜兜里掏出两万美金递给乔振波，出去是要花钱的，尤其是现在。
乔振波也不推辞，接了过来就要下车，唐宋忽然说道：
“等等，坐好了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