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皇帝纵容了沈勋的行动,然后现在被发现了。
据说,栖霞公主已经自杀好几次都没有成功,如今北宁逼着皇帝给一个说法。
据说,皇帝想让沈勋娶了栖霞公主作为补偿。
据说,成国公已经点头。
“所以?”李牧言问得不紧不慢,沈勋斜倚在椅背上,唇边带着没有笑意的笑。
“所以,我不想坐以待毙。”沈勋说,“不说我对栖霞公主本事就没有爱意,如今的形式,陛下显然已经放弃我了。”
他长长叹气:“我不明白为什么。”
李牧言微微笑了起来:“过河拆桥,本来就是做皇帝的拿手好戏。”
“你帮他做多了暗地里的事,为了不让这些事被翻出来,做这些事的人死了,不是最好不过吗?”
李婉云在边上沉默地听着,问:“栖霞公主自杀好几次,每一次都被及时发现了?”
沈勋的表情一呆。
☆、第十一章
三个人在厅内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是从里面出来之后,沈勋的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至少,他十分活泼地抱着肚子对李牧言喊饿,楚楚可怜地寻求安慰。
可惜的是李家两兄妹都十分一致地无视了他,反而是丫鬟含笑给他上了些吃的。
都是李夫人早早地吩咐好的。
沈勋在李家混吃完毕,也不好再继续待下去了。
现在已经是李家的私人时间,虽然他很想在这里陪着李家人一起过年,但是真的这样做了,成国公只怕立刻就会追杀过来。
他觉得,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父子关系——虽然现在已经有再度恶化的趋势——还是不要糟糕下去了比较好。
看,自己是个多乖的儿子啊。这样称赞完自己,沈勋才急匆匆地离去。
进了成国公府的大门,沈勋没有走几步,就看见成国公站在廊下,双手背在身后,安静地盯着自己。
此时已经是晚上,虽然有琉璃灯的光,但是依旧显得昏暗。猛地看见成国公,沈勋差一点就拔出袖子里藏着的软剑刺了过去。
等看清楚是成国公,他才松了一口气。
“爹,您怎么站在这里,吓死人不偿命的。”
成国公没有听他嬉皮笑脸的意思,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平静道:“刚才从外面回来?李家?”
沈勋的笑容消失了一半:“是,去那边蹭个饭吃。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同样的东西做出来,国公府上的东西就少了几分人情味。”
成国公面无表情,转身往里走:“过来吧,今儿咱们父子俩守岁,让夫人好好休息休息。”
立刻有人从暗处走出来,恭敬地领了命令,前去通知国公夫人姚子萱。
沈勋并不以为自己和成国公有什么好谈的,但是他还是跟了过去。
父子二人沉默地穿过长长的回廊,走到成国公的书房前,里面已经点了一盏灯,一个小厮正垂手站在门口。
见到两人过来,小厮上前恭敬地问好,替沈勋除了外面的衣裳,又送上了一些小点,然后才倒退着走了出去,关上了门。
这个过程中,父子二人一直都沉默着,什么话都没有说。
“父亲大人有什么吩咐,还请示下。”最后,沈勋打破了沉默。
他心中对成国公还是有些气的,栖霞公主这样一个明摆着是隐患的女人,成国公居然一声都不说就答应下来,这样的父亲……
给不了他半点帮助。
心底同时泛起来的,是对皇帝的心冷。
给得越多,对方越觉得理所当然。这一句话曾经李婉云说起的时候沈勋只觉得是笑话,如今看来,却是真理。
成国公叹了一声:“你是不是在为了栖霞公主的那件事和我斗气?”
沈勋看他一眼,又转过脸去,笑微微的:“父亲说笑了,儿子何曾与父亲斗气过。”
“若我连我的儿子是不是在和我斗气都分不清,就不用做你的父亲了。”成国公这样说,“若真的是栖霞公主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勋扭头看了他一眼,成国公诡异地觉得,这一刻沈勋的眼睛亮得让他不敢直视。
“知不知道,对结果会有区别吗?”沈勋说,偏过头去不再看成国公,“一个差点被旁人破了身子的女人给我做正妻,在您眼中,我到底是什么?”
“也许我真的不是您的儿子。”沈勋最后将这句话默默吞了回去,没有说出来。
成国公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破身。”
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觉得这些话有几分无力。于是,他再度沉默了下来。
父子两人一时间相对而坐,沉默得心中压抑。
小厮在门口轻轻敲门,声音隔了一层传过来:“大人,夫人求见。”
成国公从走神的状态中回神,连忙露出浅浅的笑,让姚子萱进来。
姚子萱进了门,身后的丫鬟提着食盒,脸上笑吟吟的:“我想着你们父子俩守岁的时候总是要吃些东西的,特意让厨房做了些你们爱吃的东西送过来。”
沈勋上前不怎么愉快地见了礼。
见屋内气氛似乎有些凝滞,姚子萱就笑着站到沈勋对面,问:“勋哥儿是不是又和大人闹起来了?勋哥儿也该知道,大人其实是为了勋哥儿你好。”
沈勋只是笑不说话,姚子萱见他这样,也就不再说什么,对两人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暖之类的话,方才转身离开。
这样一个应该合家团聚在一起守岁的日子,成国公不要她来,她也不愿意待在这里。
两个人之间平日里看上去再亲密,这种时候,就显露出来了。
成国公见沈勋似乎打定了主意沉默以对,对自己的话听而不闻,心中也是轻叹。
栖霞公主这件事背后另有隐情,将来也必定不会让沈勋受太大委屈,只是如今看来,这孩子却是连这一点都不想受。
在沈勋对面坐下,成国公忽然问:“勋儿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到了这个时侯,他猛然间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已经十六七,是情窦初开的时候了。
就算之前想着他的婚事,成国公也很诧异地想起,自己当时并没有这样的意识。
那个计划中的少年,和自己心底的形象,脱了钩。
成国公府冷冷清清,李府却热热闹闹。
李老爷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却也表情僵硬地笑着,听着其他人的说话,在心中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李牧言和李婉云将李夫人哄好了,又诱骗着李夫人用了些酒水,看着李夫人倒下,方才松了一口气。
李老爷一直看着这边,眼睛有些浑浊,但是却很亮。
见到李夫人沉沉睡去,他从喉咙里呵呵笑了几声:“你们是故意的,为什么?”
对着他行了一礼,李牧言道:“父亲大人,有件事,儿子一直迟疑不决,想从父亲这里寻一点主意。”
李老爷脸上的表情格外僵硬:“什么时候你居然想到要来问我了?”
就算这样不轻不重地刺了李牧言一下,李牧言也依旧是笑微微地,恭敬地看着李老爷。
李老爷也觉得意兴阑珊,随口问:“什么事?”
开口的是李婉云:“李家根基薄,如今哥哥在官场上也不过是小官,李家的日子怎么过,还是要请爹您来掌舵的。”
李老爷沉默了很久。
“现在是你们的日子了,”很久之后,李老爷在一片沉默中说,“李家怎么过,自然是要你们来决定。不过,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告诉你们了。”
“李家当初被抄家,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惹怒了皇帝。曾经有传言,登上帝位的不该是那位,李家手里面就有证据。”
这算得上是李家的辛密,李牧言和李婉云对视一眼,开始专心聆听。
“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真的,我也从来没有在李家见过类似的东西。不过,我当时也只是个庶子,这些事老爷是不会告诉我的。”
“不过,当时这样的传言,非常有市场。”
“我一直认为,李家被抄家,就是为了找这样的东西。”
“现在的皇帝,应该也听过这样的传言。”
李老爷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却没有一件是非常重要的。李牧言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李婉云却依旧凝神听着,在李老爷说的时候,压低了声音,柔柔地问:“爹,这些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李老爷的声音立刻就卡在了喉咙里。
好一阵,他才声音奇怪地笑出声来:“原来,我连你都骗不过去。”
“李家确实是皇族的眼中钉,”李老爷最后干脆挑明了,“因为,李家是董昱的后代。”
李牧言觉得一个晴天霹雳降到了头顶上,李婉云也目瞪口呆。
两个人对视一眼,几乎都不敢相信这件事。
董昱,一个对他们来说多么熟悉的名字。
“怎么回事?”开口的是李牧言,“董昱没有后人。”
“有的,”李老爷躺在床上,眼中流露出古怪的神情,“当时董昱有个宠婢,有孕在身却被卖了出去,最后在李家生下了李家的先祖,所以我们才姓李。”
“这件事本该是绝密。但是先祖在入朝堂之后,一次醉酒就泄露了这个秘密,所以,李家一直都在被打压。”
李牧言沉默着不说话,李婉云担心地看了一眼他。
“至于董昱这件事背后另有什么隐情让皇室记恨到现在,就不是我知道的了。”李老爷说完,叹了一大口气。
“这件事是父亲临死的时候告诉我的。若不是他的嫡子都死光了,我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
李牧言听着这段漏洞百出的的历史,决定识趣地不再说什么了。
李家当初为什么被抄家至今还是一个迷,明面上的理由只是殿前失礼,这样的借口,当真是谁都不会信。
所以李家的事情一出,整个文官系统大部分都寒了心,那一年学子们前来科考的人,屈指可数。
若不是连续好几年挽救不起来,刚刚去了的那人不会再度起复李家。
和李老爷交涉了一番依旧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李牧言无奈地叹一声,不得不将这件事再度放了回去。
罢了,既然有不能说的理由,那么,自己就先安分地做一个小官,日后在慢慢求去吧。
他侧脸看了一眼李婉云,念头很快就转到了别的方面去。
只是要委屈一点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