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吴的年轻监察御史里行, 会这么巧吗?
全大苍十个道,五六十个州,数不清的县, 偏偏就是她来了夙县?
唐见微倒不畏惧吴显意这个人。
即便真的是她, 唐见微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见面的。
她十四岁时与吴显意口头定亲, 到双亲亡故吴显意未发一言, 而后被指婚到夙县, 与吴显意有交集的这么几年中, 唐见微自认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吴显意的事情,无论与之何时再见,唐见微都问心无愧。
要说不好见面的, 反倒是默认悔婚的吴显意吧?
唐见微向来不是个薄脸皮的人,若是真的要提起往事,她也可以大方谈论,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只是有点担心童少悬。
这孩子平日里看着挺可靠, 实则是个大醋缸。
要是让她知道这回她们要去拜托的人是吴显意的话, 这醋缸指不定会就地炸裂。
到时候就是醋漫夙县了。
唐见微将她们几个叫住:
“这监察御史里行来到夙县监察, 估计不少人会向她举告,如果谁都直接过来找她的话, 肯定会乱套。想必她这边也不是轻易能够见着面。要不然你们在这儿等着我, 我去客栈探探路。”
童少悬说:“既然她是专门到地方监察,当然就是要听百姓之声。若是弄出一堆复杂的程序让有冤者难以当面伸冤的话,地方监察的意义何在。”
唐见微知道她因为好友之事这会儿着急得要命, 说话也有点儿冲, 安抚她道:
“我明白你所说, 可向上举告必定得一击即中, 若是不成, 只怕惊动那佘县令,反扑得更凶残。你们写的举状我看了,将你们的身份藏得很好,但依旧是从六嫂之事为切入点。若是这监察御史里行也被佘县令买通的话,举状在手,立即就会看出来是谁在告发。”
童少悬她们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唐见微继续说:“此状一定要呈到监察御史里行之手,但我觉得应当先试探一番,试探一下这京官的立场和做派,再投此状,更为稳妥。”
石如琢问道:“依唐姐姐所见,咱们应当如何是好?”
唐见微终于笑了:“交给我便是。”
葛寻晴立即附和她:“嫂子说得对啊,太对了!想得实在周到!长思哎,幸好有嫂子在此,不然以咱们几个愣头青,说不定直接从双福客栈被捆到县衙大牢里去了!大嫂,幸好有你!”
唐见微学着葛寻晴的口头禅:“好说好说。”
白二娘道:“唐姐姐的意思便是先投一份其他的举状,看看这京官的反应和处理的手腕,探路之后再投咱们的?”
唐见微点了点头:“此事我一个人去就好,人多反而打草惊蛇。”
唐见微扶着石如琢的肩头道:“阿器你放心,就算那狗官再急,六嫂的事也得等上三天。三天之内我必定会将此事办好。你可信得过我?”
石如琢非常肯定地说:“我自然信得过姐姐!多谢姐姐,多谢诸位为了我家的事如此奔波。”
唐见微道:“不必说这些,你是我妻子的好友,便是我的好友。六嫂对我姐姐有恩,你们家有什么事我唐见微自当两肋插刀。你们昨夜一整夜都准备举状没有睡吧?看看,一个个眼睛都要肿成桃了。这会儿赶紧休息一番,等我消息,回头也好替下我,接着干活。”
唐见微总算将孩子们劝了下来,心里一颗石头就要落地,打算独自前往双副客栈,身后却跟着一人。
唐见微回头一瞧,童少悬紧随在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不是让你休息去么?”
唐见微诧异地说着,童少悬听在耳朵里更是奇怪:“她们去休息她们的,我自然与你同去。”
“为什么?”
“为什么?”童少悬不能理解,“你我是一体的啊,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哪有什么为什么。”
唐见微没想到她将石如琢等人劝走了,但最重要的目标童醋缸本人却死活要跟着她去,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唐见微又是说了一堆你熬一整夜该先休息,什么人多目标大,童少悬怎么听都像是借口:
“唐见微,你是不是藏着事没跟我说呢?”
“嗯?我藏着什么事?”
“我问你呢,你倒是反问我起来。唐见微,你不知道我对你的事特别敏感么?你的一点点反常我都能清晰地分辨出来。你挺依赖我的,不是吗?才不会轻易撇下我……我跟着你保护你不好吗?我一点都不想让你独自一人身处险境。”
本来唐见微还想再找理由将童少悬打发了,可童少悬这番肺腑之言搅得她既感动又内疚。
仔细一想,若是那监察御史里行不是吴显意的话,一切好说。
可若真的是她呢?真的见到她了呢?
回头被童少悬知道此事,会不会觉得她是故意将她遣走,私下去见那往日定亲对象?
到时候本该漫过夙县的醋,是不是得要唐见微全部喝掉,以消心头之恨?
这也太可怕了……
光是想想唐见微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唐见微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居然也有差点失策的时候。
只好应了下来。
“到了客栈你不可胡来,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得冷静,沉着,听我的。”唐见微很认真地对童少悬说,“做得到这三点,我就让你去。”
“自然。”童少悬说,“我何时给你添过乱?”
“那好,记得你向我的保证,那边有车行,咱们租辆马车去吧。”
童少悬和唐见微一块儿上车的时候还在想,莫非是我近日表现得太孩子气了?阿慎居然一而再地交待我,生怕我坏了事。
看来我还需更加成熟一些,才能让阿慎全心全意地依赖我。
童少悬自省着,和唐见微一块儿前往双福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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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如琢没有回家休息的心思,烈日炎炎,她走在路上,思索着还有什么事可以为阿娘做的。
忽然眼前一黑,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往前一扑,就要晕倒。
白二娘方才就发现她脸色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正留意着呢就看她腿下一软似乎要倒,立即眼疾手快立即把她扶住。
“怎么了这是?”葛寻晴也过来拉她,“晕了晕了,快快快,到一旁坐会儿。”
有几个路过的好心街坊也过来帮忙,大伙儿一同将石如琢护到了路边歇会儿,还送了水过来。
石如琢脸色白得吓人,周围人说话也听不太清,缓了好一会儿才觉得魂儿飘了回来。
“攻玉,你还好吗?”
睁开眼时,发现葛寻晴蹲在她面前凝视着她。
白二娘嫌弃道:“你让开点,别挡着她喘气。”
石如琢擦了擦头上的汗,看看周围,视野也恢复了,低声说:“我没事了,我要去县衙一趟。”
葛寻晴纳闷:“你都差点脸着地了还到处跑?去县衙做什么啊?”
“我想见见我阿娘……我担心她现在的状况。”
石如琢所想乃是人之常情,但大家心知肚明,六嫂被关在死牢里,是不可能见到她的。
葛寻晴就要开口,被白二娘掐了一把,用犀利的眼神让她闭嘴。
白二娘可愁死了,葛仰光这张嘴是真的不加盖,想到什么说什么,白二娘真怕她又把实话说出来,刺激到石如琢。
白二娘说:“你昨天一整夜都没睡,遇上这事儿心情又很低落,再往县衙跑的话不怕又栽路上么?”
“就是。”葛寻晴被她这么一掐,也知道注意一下说话的方式,说话之前想想再说,“我去县衙一趟,帮你探听一下六嫂的情况,不管怎么样县衙里的人我还是认识的。阿白,你带她先回去,你俩先睡会儿吧。”
石如琢眼睛里都是血丝,看着格外吓人:“可是……”
葛寻晴捧着她的脸,笑道:“我保证,等你睡醒之后就能得到你阿娘的消息。所以现在阿器要乖乖去睡觉了。”
白二娘:“你这是什么哄小孩的语气。”
葛寻晴:“放松放松啊,你这么凶只会让攻玉更紧张。”
石如琢却是乖乖在她的掌间点了点头,汗水和眼泪一起融在她的手掌里,她却一点都不嫌弃。
石如琢明白了为什么弟弟会对葛寻晴丝毫不设防。
葛寻晴的笑容是旱地之泉,是烈日冰水,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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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头唐见微和童少悬到了双福客栈,两人没有立即进去,而是在客栈前转了一圈,发现有个木箱悬挂在客栈门口,上书“举告箱”三个字。
“这应当就是给百姓投举状的地方。”童少悬说,“也不知这监察御史里行多久启一次举告箱,若是她一天启一次的话还好,万一三天才启一起,只怕六嫂的事就要错过了。”
唐见微“嗯”了一声,正在思索,童少悬说“我进去看看”,便直接走进了双福客栈。
唐见微拉她都来不及:“不是说好听我的吗?!你如何擅自行动?”
童少悬莫名:“难道咱们不进来?只是在外面干看着?”
“当然要进来……”
“那不就是了?”
前堂有两名身高体壮的武夫站在堂中,见到童少悬她俩进来,便将其拦下了,带着审视的眼神但客气地说:
“小娘子,此客栈已经被包下了。若是小娘子要投宿的话,烦请改投别家。”
童少悬说:“我不是来投宿的,我是来参见吴御史,递举状的。”
这两个武夫显然是穿着常服的朝廷士兵,是吴御史的护卫。
武夫之中稍矮的那位依旧客气地说:“小娘子可是有冤情?”
“正是。”童少悬随口编了一个,提声道,“我正是要向吴御史举告那强占南边水屯的恶霸许二郎!”
武夫看她年纪不大,所说的事应当是县令处理的分内事,想必这些百姓们听说有京官来此,是比县令还要厉害许多的大官,就什么破事都往这儿投,这便是他们要在客栈外设立“举告箱”的原因。
有了举告箱,他们也好从中筛选和排列出轻重缓急。
武夫笑道:“小娘子可以还请将举状投在客栈门口的举告箱中,吴御史自是会查看。”
童少悬再问:“吴御史多久查看一次?”
武夫说:“这得看吴御史的安排。吴御史昨夜彻查县内卷宗,天亮时分才刚刚睡下,此时不便打扰。还请小娘子见谅。若是小娘子不放心的话,可以直接将举状交给某,待吴御史醒来之后,某一定会转交给她。”
童少悬继续“蛮不讲理”的追问:“她一般睡多长时间?”
“大概午间也就醒了。”
童少悬听这武夫所言算是诚恳,她挑了一件小事儿在此说叨了半天,对方不仅没赶人,还耐心地一一回答。
这吴御史刚刚睡下,午间就醒,头尾也就两个时辰。若这武夫没在胡扯的话,这吴御史应该是真的在干活。
唐见微在一旁看着,发现童少悬比她想得要机警,这试探的功力从哪儿学来的?
不会是和她相互探索彼此底线,拆解心思的时候磨练出来的吧?
这一番投石问路之后,童少悬上前小声道:
“不止是强占水屯之事,还有人被冤入狱,就要问斩。实在是情况急迫,而吾等小民走投无路无处申冤!还请阁下通传一声,人命关天!”
武夫听罢,与同僚对视一眼,见这小娘子年纪不大但句句都铿锵有力,从方才的话头转到人命案,很明显是在试探他们是否是可说实话之人,原来刚才是她的在小心地试探。
看得出来颇为谨慎,似乎真的心怀要事。
他们俩是监察御史的贴身护卫,跟着上峰一块儿巡查,除了保护其安全之外,传递更多的民间疾苦到监察御史的耳朵里,也是他们的重要职责。
“请小娘子在此稍等片刻,我们这就去通传。”
童少悬兴奋道:“多谢二位!”
唐见微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更没想到的是,那两人回来之后对童少悬说:
“吴御史请足下进去面谈。”
童少悬立即前往。
唐见微想要一块儿跟进去,却被武夫之一拦下了:“这位小娘子不便随行,请在此等候。”
“什么?”唐见微没想到,指着童少悬说,“我和她是一起来的!”
武夫对她的话无动于衷,他们不可能一次性放太多人和吴御史见面,毕竟监察一事颇为敏感,一路危机重重,他们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保护监察御史的安全。
每次只见一个人,能将事情说明白就好,他们可不想冒任何的风险。
武夫对唐见微笑了笑,依旧抬着粗壮的手臂,示意她在这儿等着。
童少悬安抚唐见微说:“没关系,我自己进去就好,不用担心的阿慎,我会继续试探,再丢实话。”
她将手微微抬起来,里面似乎抓了个事物。
“我重新做了一个花椒弹,若是有什么异样我也能全身而退。你就在此等着我,我去去就来。”
说着童少悬就跟着其中一个武夫走进了客栈里。
整个人白了一层的唐见微:“……”
这是什么情况?
本来是她想要单独见这监察御史的,结果变成了童少悬单独去见了?
万一里面真的是吴显意?那还不直接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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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见微:比身陷修罗场更可怕的,是与自己有关的修罗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在眼前发生,自己却无法控制t 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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