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摇了摇头,那位华夏卫府总司使大人虽然先后在吴越一线峰和三天前开封城外山谷的必杀之局中都大难不死,但圣堂既然已经全力出手,叶尘应该活不了多少天了。
他将手中黑子放到了棋盘上,整体又看了一遍棋局,才满意地点点头,心想在过年前应该能够将这盘从武则天时期便传下来的残局解开。
正在这时,他神色一凝,右手将旁边准备好的宝剑拿起,噌的一声,宝剑出鞘,剑尖所指,乃是他所在卧室正门那厚厚的棉帘。
陈先生独满脸平静。说道:“出来。”
棉帘被缓缓掀开,崔熙满脸歉意走了进来,雪白的衣服上有几滴血迹,看起来触目惊心。他站在门口。叹息道:“对不起。”
陈先生独瞳孔微缩,看着面前这个看起来最多二十岁的年轻人,心想此人年纪轻轻好厉害的轻功身法。
他清楚,对方竟能通过晋王府层层防卫,然后在不惊动自己安排的五十名高手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靠近自己的卧室房,这份身手,异常高绝。
不对……自己已经发出了声音,怎么不见那五十名高手出现,这……是卧室外面浓浓的血腥味。
陈先生脸色大变,一脸的难以置信。但紧接着他便深吸一口气,渐渐恢复平静,冷冷说道:“你是何人?”
崔熙缓缓低头,抱歉说道:“奉命前来杀你,非我愿意,实是不甘。”
听到对方自承果然是来杀自己的,陈先生脸上此时倒也没有多少慌张,反而多出一丝冷厉:“叶尘?”
崔熙行了一礼,无奈说道:“除了他,又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这世上还有谁能逼着我杀人,即使是玉枫都不行。”
外面的雪早已停了,但入夜后,风声又起,呼啸着有如山间野兽的绝望哀鸣,穿过厚厚的棉帘,击入人们地耳膜。陈先生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歉意的人,听了对方刚才所说的话,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你为什么说即使是大长老都不行,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是谁?”陈先生又追问道。
崔熙叹了口气,舔了舔自己异常干燥但却血红一片的嘴唇,说道:“晋王府中倒是有个家伙实力不弱,已经向这边赶来了,所以我不能再等下去了。”
第489章 晋王府的刺杀事件
陈先生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比如说圣堂一贯的做法——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事情,所以他突然觉得很荒唐,很愤怒。
于是他藏在左手暗弩突然松手。
弩箭如黑线,倏乎而去,前一刻似乎还在陈先生袖子中的暗弩之上,下一刻已经到了崔熙的面前!
然后陈先生看到了一个令他心头大惊的景象,只见崔熙脚下微动,神妙之极的连踏三步,三步之后,整个人又回到了先前站立的地方。
那枝弩箭呢?
那枝快如疾风的弩箭擦着崔熙的脸颊而过,穿过厚厚的棉帘,嗖的一声射入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与四处呼啸的风声一合,再也听不见了。
看似简单的三步,但陈先生的眼瞳已然缩紧,看出里面的玄妙,在如此短的距离内,能够避开自己的疾速一箭,需要的不仅仅是恐怖的反应速度,还有与之相配的深不可测的真气控制!
他突然想起了圣堂中白乌鸦,只是圣堂中那三名白乌鸦最年轻的一位都已经年过半百,什么时候又出现了这么年轻的一名白乌鸦。这样一个高手现在竟然让他替叶尘卖命?这果然是圣堂一贯的作法啊!
心中念头闪动,然而他的右手中的剑却没有停顿,在第一时间内便刺出了三剑,竟然快如电光,这位平日间一直一副书生打扮,行事和谋士一样的陈先生竟然是一名极为厉害的一流剑客。
他这三剑向着崔熙的上中下三路刺去,而在最后一剑刺出的同时,他的人却是已经翻身而起,从后方窗户钻了出来,犹如一只黑夜中的蝙蝠一般遁入了黑暗之中,这一系列动作说来简单,但却已经让他用尽了全力,他知道白乌鸦的厉害,所以没想过要和对方拼命,只要给他四五息时间,晋王府中超一流高手血杀便会赶过来,到时候自己就有救了。
他心中这样想着的同时,已经展开身法拼了命的向血杀所来方向迎了上去。
天未落雪,风呼啸而过,卷起地面残雪,与落雪并无二致。
崔熙从窗户中直接扑了过来,像一只黑夜里飞腾起的大鸟,双翅一展,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他的人却已经诡异之极的掠到了陈先生的身前,只有一尺,几乎紧挨脸面。
陈先生脸色大变,犹如凡人看见了鬼一般,只是不等他发出任何声音,做出任何举动,崔熙叹了口气,反腕,伸手。
他的右手插向陈先生的心窝里,出手如电,避无可避。
陈先生踉跄着倒下,看着胸口地血洞,看着面前那只手上的那枚还在跳动的心脏,却已经恐惧到了极致,不甘到了极致,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就这样箕坐在自己的卧室前,身体无力地抽搐了几下。
陈先生直到死亡将至的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终究只是这个时代里随便可以被牺牲的小人物,只是……他不甘心啊……足足十三年的努力,他本来可以成为左右别人生死的大人物的。他喉中咕嘟一声,脑袋一偏,就此死去。
崔熙站在陈先生的尸体面前,右手中的心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得枯萎,三息之后,那枚心脏变成一搓灰从崔熙手中流出,随风消逝。崔熙说道:“陈兄,安心上路。”
话音未定,他借着夜雪、夜风遁出了晋王府,消失于黑夜中。几乎就在他消失的下一刻,晋王府唯一的一名超一流高手血杀来到了此间,看见陈先生已经死了,自己来迟了一步,不由神色阴沉,但看过陈先生和附近五十名由他一手培养出的高手尸体之后,却是脸色一变。
五十一具尸体,都是一击毙命,且都被人陶了心脏,而且附近找不到被掏出的心脏。
如此诡异的场景,不说寻常人,即使是寻常江湖高手只怕也是感到恐惧。血杀同样感到有些惊惧,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传说——魔手掏心,心血修魔。
……
……
第二日,风和日丽,积雪渐融,开封城内大街上湿漉漉的,存有积雪的街畔流水石池,终于流动了起来,带着雪团与枯叶,往着低洼处行去。
晋王府昨夜的刺杀在晋王府有意隐瞒之并没有宣扬开来,这是因为陈先生的身份毕竟见不得光,出了这种事情赵光义虽然极为恼怒,但冷静下来之后,遮掩都还来不及,哪还敢大张旗鼓的去寻找凶手。更何况他从血杀哪里了解到,杀手的来历可能极为不简单。
今日是小朝会,宫门口的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各有各的山头,只是因为叶尘回来,晋王和宰相之间党争极为默契的暂时缓和了许多,所以那两派文官站的并不太远。
一声鞭响,宫门缓缓打开,皇城内新任禁军殿前都点检曹玮面色平静地走了出来,对当头的几位两府重臣行了一礼,众人矜持的还礼。自从半年前,经历那场弥勒教刺杀,皇帝陛下差点身死,且当时统领皇城内禁军的禁军殿前都点检魏王赵德昭表现实在是不堪之极,事后赵匡胤便找借口将赵德昭禁军殿前都点检的位置罢免,并且让曹玮跃升两级,担任此职。
让曹玮负责宫闱纲禁之后,整座皇宫的防卫果然是固若金汤,曹玮在后世能够拥有那般大的名声,宋朝十大名将排前三,却也拥有一切成功人士必备的品质——他是一个勤勉之人,每有朝会之期,便会亲自当值,从没有出现过丝毫差池。
因其故,这些上朝的大臣们对曹玮都有一丝欣赏尊重之感。
大臣们鱼贯而入,上朝与宋国皇帝讨论这天下的八卦去了,宫门口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宫前广场上的积雪早已被清扫干净,露出下方的湿湿青石,被扫走的雪在广场那边垄成一道半人高的雪堆,如矮城一般。
一辆马车从那道长长的雪堆后行了过来,车身马身车夫尽是一水儿的黑色,守宫门的禁军以及门内的侍卫马上知晓了马车中人的身份,心中不免有些好奇与兴奋。
曹玮手按宝剑亲迎了上去,将马车上叶尘扶了下来,二人一路轻声说着什么,一路进了宫。
宫门内外的兵士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小意用余光看着这一幕,直到曹玮与叶尘的身影消失在了皇宫之中,众人才吐出一口浊气,兴奋地小声议论起来。
“看见没有?都说点检大人与祥符郡王关系好,看来果然不是假的。”
“这有什么稀奇,我听说前天他们还一起在永乐会馆喝花酒呢!”
“那就是传说中的祥符郡王啊?”一位侍卫明显是入宫不久,脸上带着兴奋之色说道:“果然如传说中一样,那眼神刚才往这边扫了一眼,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好像都被看透了一样。”
“废话!祥符郡王可是仙人弟子。”
“不对,祥符郡王不是仙人弟子,他是吉星下凡……”
“不过说到前几天城外山谷中那场狙杀……”
所有的人顿时沉默了下来,知道这件事情太可怕,最好还是少议论一些。
……
……
叶尘与曹玮在宫中行走着,并不知道后面这些人在议论什么,不过曹玮也不免好奇,若非陛下特意下旨通知,陛下一直没有要求叶尘必须参加朝会,为何叶尘大清早的便跑到皇宫来了。
“怎么这么着急进宫?最近宫里有些乱,因为你被狙杀的事情,宫里面的防卫都变得有些紧张。”
叶尘笑着说道:“我过不了几天又要离开开封,今天来是有一些事情和陛下最后确定一下。”
曹玮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问是什么事情,所以就沉默下来,叶尘想起一事,却是认真地说道:“曹兄!京都里面或许真会发生一些事情,曹兄你如今身为禁军殿前都点检,统领皇城禁军,可真要长个心眼。”
曹玮闻言,不由神色一肃,以叶尘华夏卫府总司使的身份,说这句话,绝对不是无的放矢,但叶尘明显有些事情是不方便告诉他,他也不好问,只能暗自将叶尘的提醒放在心上。
……
……
崇政殿里比外间要暖和许久,采自成都府的银竹炭在三个火盆里燃烧着,华夏卫府武器司前几天刚刚送进宫的那设计精巧的火盆没有溢灰,只有溢暖,将整个房间都包容在与时令不合的春意里。
只是有一股淡淡的灼味儿,寻常人几乎都闻不到,更不用说这味道并不难闻,但在叶尘实在是太过灵敏的鼻子闻来,总有些不适应,不由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两句俏皮话——毛主席没用过手机,皇帝也没吹过空调。
皇帝自顾自坐到了榻上,从他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来,他对于崇政殿里的温暖极为满意,鬓角些微的银发,眼角些微的皱纹都平顺着,在榻上脱了外面的那身龙袍,早有小太监取来棉质的常服穿上,又端来了一碗温热的燕窝。
叶尘安静地站在一旁,眼光却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瞄了一眼,天下至尊的日常生活确实没有什么出奇。
第490章 辛石的发现
赵匡胤挥挥手,示意叶尘坐下,有小太监在一旁早等着这旨,赶紧去帘后搬了个圆绣墩出来。
赵匡胤将喝了一半的燕窝搁在桌上,抬头看着叶尘的脸,说道:“此去西北有几成把握能够完美解决此事?”
叶尘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说道:“陛下,完美解决此事臣最多只有一成的把握。”
赵匡胤有些微微失望,但一想这种事情的确没有什么十成把握的,所以又退而求次问道:“那你有几成把握将慕容延钊杀了,且不让西北大营哗变?”
叶尘这次没有犹豫,说道:“若是没有大的意外发生,要做到这一点应该不难。”
赵匡胤笑了起来,说道:“有你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
……
皇宫崇政殿后方的长廊中,遥遥对着后方的高高宫墙,和宫墙下的一株株冬树。宫中禁卫森严,尤其是接近内宫的所在,更是严禁有人喧哗,更不可能有人在此做出什么太过放肆的举动。
叶尘在长廊下看着奉皇帝之命给自己指路的王继恩,拍了拍后者的肩膀,在后者一脸受宠若惊的神色中,说道:“刚才听陛下说从内廷太监中挑选监军是王总管对陛下的献策,这个计策好啊!平时只知道王总管伺候陛下伺候的好,还真没发现王总管胸有沟壑,考虑问题高瞻远瞩,就这一点都已经不比朝廷中两府重臣差了!”
王继恩虽然是老狐狸,又有着一些见不得人的背景身份,与叶尘又是敌对关系,但叶尘是谁……以叶尘如今的身份地位,特别是声望,对他给了如此高的评价,他依然禁不住心中有些激动,自信心立刻爆棚,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嘴里面谦虚着,心中却是想着:“可惜了,当年伤到了命根子,否则以咱的本事,早应该封侯拜相才是。不过,现在还有机会,只要帮助那位坐上了那把椅子,自己就不用再做这伺候人的事情,到时候和那位讨个大将军的位置,咱也带大军打上几场胜仗,建功立业。封王不想,至少也要封个公侯,才不妄在这个世上活了一次!”
叶尘看了王继恩一眼,正想着再捧几句,忽然瞧见打走廊尽头走来了几个太监,其中当头一位年纪轻轻,模样有几分脸熟,脸仰的极高。一身的骄横味道,后面地几个小太监半佝着身子跟着,看着就像是奴才的奴才。
“是辛石。”王继恩敛神静气,隐晦的看了一眼叶尘神色表情,在叶尘身后提醒道。
叶尘眉头微皱,也不说什么,直接迎了过去。
两边人便在走廊中间对上了,叶尘清清楚楚地看着那骄态十足的年轻太监脸上的毫毛,也不说话。便是站在了原地,冷漠地看着对方。
辛石一愣,他知道叶尘是等着自己向他行礼……只是他如今已然是陛下面前执笔太监,又是崇政殿的太监首领,在宫中风光无限,这宫里除了少数几人外,谁不敬他?即使是皇后和花蕊娘娘见了他的行礼都会对他点点头,平常一些文武大臣,包括宰相赵普和晋王赵光义入宫时对自己也是客客气气的,一般都先行点头打招呼,还没有哪位大臣,敢等着自己先行礼。
他认识叶尘,当然知道叶尘不是一般的大臣,可是看着叶尘那副冷漠之中夹杂着不屑的神色,他的脸色便惩的通红,给王继恩行礼打过招呼之后,硬是不肯先低头。
双方便僵持在这里。
跟着辛石地那三四名小太监职属太低,叶尘这半年都在外面,回来也没几天,所以这三四名小太监却是根本没有见过叶尘的面,哪里知道这个年轻官员就是权势薰天的祥符郡王,看着这一幕,心里急着替小辛公公出头,尖声说道:“这位大人,怎么却在宫禁重地里乱走?”
王继恩躲在叶尘身后冷眼旁观,叶尘和辛石越是矛盾尖锐,他自然越是高兴。不过,他一想到叶尘刚才对他那些极高评价,心想自己在旁边应该说些什么才合适,正想说两声什么,却被叶尘挥手止住。
叶尘微笑看着辛石身后那几个小太监,好笑说道:“入宫没多久吧?这宫里不认识我的人倒是不少……我也没有乱走,只是奉旨去见见小皇子而已。”
果然是几个入宫没多久的小太监,居然没有听出这话里地意思,直着脖子说道:“好大的胆子,奉旨去见皇子殿下,你怎么在这长廊里停留?小心辛公公唤侍卫来将你打将出去!”
他是替主子惩声势,却哪里知道是在给主子惹祸,果不其然,辛石看见叶尘脸上有冷笑浮现时,自己地脸色马上就变了,又惊又惧又恼,回头痛骂了那几个小太监两句,这才缓缓对叶尘行了一礼,说道:“奴才见过祥符郡王。”
祥符郡王四字一出,那几名小太监顿时腿都软了,他们知道……自己完了!满脸惊恐地看着叶尘,赶紧跪下求饶。叶尘虽然是外臣,管不到宫里面去,但只要今天这一幕传到小皇子或者陛下那里,陛下或者懒得管,但小皇子会给他们好果子吃?
叶尘却是看也懒得看那几名小太监,只是盯着辛石的脸,讥讽说道:“你这奴才,既然知道是本王当面,还不早早行礼,莫非等本王给你行礼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