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两个一直紧紧抱在一起。
过了许久, 刘悦薇问郑颂贤,“三哥,我们要不要把孩子们送走?藏起来也行?”
郑颂贤想到一双儿女,心里甚至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出头。
转瞬, 他的理智又恢复了。这样做, 自己至少还能得个好名声,要是自己以后真的被新皇清算, 有这个好名声, 说不定还能庇护孩子们一番。若是毫无作为的宣王党,死都死的悄无声息。
他紧锁着眉头, 听到刘悦薇的问题后, 片刻才回答,“若是可以,娘子把福姐儿藏起来也行, 沛哥儿太打眼。”
刘悦薇点头,又在他怀里蹭了蹭。
两口子来不及担忧, 各自忙碌开了。
韩世梁分出的一部分人马正在赶回来的路上,边境现在正在苦苦支撑。郑颂贤要忙的事情很多,经常彻夜不归。偶尔回来,也是和衣而睡。
南北都是战争, 西北的百姓忽然变得惶惶不安。许多有钱人家甚至都开始想着后路, 要是胡人来了, 要赶紧跑。连许多穷人家都准备好了东西,随时准备跑。胡人太可怕了, 烧杀淫掠无恶不作。
这个时候, 也没有太多人去关注镐京知府后衙里的事情。
过了几天, 福姐儿忽然病了。不是装的, 是真病了。孩子上吐下泻,好不可怜。
刘悦薇彻夜不眠,趴在床头照看女儿。看着女儿红扑扑的小脸蛋,她萌生了别的想法。
福姐儿的病一直不见好,慢慢的,周边开始起了流言,福姐儿小小年纪承受不住那么大的福气。
过了几天,知府后衙里忽然传来一阵哭声,郑家夫妻一起将一个四方见长的木匣子送了出来,长乐郡主哭晕在大门口。
郑大人家的福姐儿没了。
因是小孩子,又逢国难当头,郑家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
与此同时,曾得刘悦薇救助过的郭氏,和两位老仆人一起,带着一儿一女,绕过秦西省,从东边出发,直往南边而去。
前一阵子开始,一直不肯回家的郭氏忽然和一个有钱的外地客商好上了。丰班头气急,跑去和她吵了一架。没过几天,郭氏趁丰班头不在家,把小儿子叫了出来,然后不知所踪。
大家都说郭氏和人跑了。
风言风语传了没几天,北边的胡人又往南边压了一段距离,离镐京城越来越近了。
郑颂贤让刘悦薇离开镐京,她岂肯自己离去,连沛哥儿也不肯走,要和爹娘在一起。
先不说北边,斥子文传到京城时,两军仍然僵持不下。
刚开始韩世梁仗着队伍精锐,和张统领不相上下,张统领站着天时地利,隐隐有上风之势。
本来张统领都快要赢了,因为郑怀瑜一通骂,外面起了更多的风言风语。京城里那么多人认出了老皇帝,新皇却不肯认。
秦尚书去问新皇,“陛下,太上皇归朝,何故不迎接进城?”
新皇面无表情,“爱卿何故明知故问,父皇已逝,朕岂能让逆王随便找的假货来冒充父皇。”
秦尚书又问,“陛下,边关告急,若是京城这边总是战乱,胡人南下,要如何破局?”
新皇胸有成竹,“韩世梁再能打,没有人,早晚也要成为强弩之末,很快就能见分晓。”
新皇这会子觉得自己果然是得天眷顾,张统领本来就要守不住了,胡人来了,老皇帝为了保边关,只能分出一半人马走了,他立刻扭转了局面。
新皇在心里默默道,父皇,儿臣不孝,儿臣已经不能回头了。
他已经顾不得天下人怎么骂他,骂他弑父也好,骂他杀君也罢,只要他最后能赢,历史早晚会按照他的意思来写。
新皇并不在意郑怀瑜怎么骂他,他甚至都懒得去找诚王和郑家老两口算账,他只等着赢了这一局就好。
但新皇不计较,不代表别人不计较。原来诚王府虽然被关起来,至少供应还是正常的。自从斥子文传到京城,诚王府里忽然断了日常供应。
刘文谦已经打听到了原因,听见女婿的作为后,大笑后连说了三声好。
郑老爷也为儿子高兴,“贤弟,孩子有骨气,咱们不能给他拖后腿。”
郑太太有些担心孩子,“老三这样做,会不会招来祸端。”
郑老爷安慰老妻,“娘子别担心,老三好好的在西北,一时半会没问题。”
刘文谦苦笑,“孩子们没问题,咱么几个老货要饿死了。大哥大嫂,后面咱们要过苦日子了。”
郑老爷笑道,“贤弟说笑了,当年我在村子里,什么苦没吃过。”
外头人看来是想软刀子割肉,把诚王困死在府里。
刘文谦当机立断,给家里所有仆人都发了银子,全部打发出府。看门的人有些发愣,上面的意思是不许再送东西进来,也不许人进来,但也没说不让人出去啊。
刚开始有人拦着,刘文谦抽起一把刀就砍了一个,剩下的人立刻不敢再啰嗦,出去就出去吧,只要诚王和郑怀瑜的爹娘不出去就行。
如高管家这样的心腹自然不肯走,刘文谦留了几个旧仆,几人又开始过起了节衣缩食的日子。
好在诚王府还有些存粮,郑太太亲自带着两个老仆下厨,每天暂时还能混个温饱,唯一受罪的就是郑老爷,他的药断了。
好在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就算不吃药,暂时也无性命之忧。
这样苦熬了一阵子,外头忽然变天了。
正在韩世梁就要溃败之时,京城大门忽然开了!
里面出来两队人马,前面两个人高声大喊,“请父皇回城!”
你道开城门的人是谁,正是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哥儿两!
城门一开,形势顿时扭转,韩世梁抓住机会,立刻拿下了张统领。
老皇帝见到飞奔而来的两个儿子,顿时老泪纵横,在他最绝望之时,总算感受到了一丁点人伦之情。
有了这兄弟两个的倒戈,新皇兵败如山倒。
老皇帝被秦尚书等人迎接进了皇宫,进了大殿。新皇还坐在龙椅上呢,皇帝不能走,被五皇子抱进来的。
父子两个相见,互相看着彼此,老皇帝先开口,“逆子。”
新皇看着苍老的老父亲,笑了,“父皇回来了。”
老皇帝面无表情,“城外血流成河,你满意了?”
新皇回道,“儿臣满意不满意,已经不重要了,父皇肯定是满意了。”
老皇帝忽然问道,“你是太子,朕命你监国,何故急不可待?”
新皇惨然一笑,“父皇,儿臣说那些好话也没用了。儿臣只想问父皇,皇祖父在的时候,父皇快活吗?”
老皇帝大怒,“混账,朕什么时候害过先皇!”
新皇也大声道,“儿臣也没有伤害父皇,儿臣只是想早些替父皇分忧罢了。”
老皇帝冷笑,“朕身子不好,还能活多久,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新皇起身,慢慢走了下来,“父皇,儿臣也觉得好遗憾。若是在平常人家,父皇肯定想办法替儿子筹谋,想让儿子早些顶起门户。可偏偏我们生在皇家,这皇位上容不下两个主人。儿臣做太子做的战战兢兢,眼见着别人立功,儿臣还要夸。儿臣每天不敢多说一个字,不敢多走一步路。稍微错了一点,别人就会说,你看,庶子就是庶子,不堪大用。”
老皇帝觉得自己一片苦心都喂了狗,“为你的身份,朕难道做的还不够?”
新皇冷笑,“父皇,说什么过继,父皇知道封皇祖母做太后,怎么丝毫不知道封赏王家呢,父皇当初可是被王皇后养了好几年的。”
是啊,这话老皇帝都没法回答。
可能天下男人都这样,自负的认为自己的大老婆小老婆以及孩子们都会为了自己而妥协,让步。他把太子过继到皇后名下,皇后和太子都应该兴高采烈,周家和孙家应该握手言和。
他们还天真的以为自己的大小老婆们会因为自己而亲如姐妹,他们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人之间彼此都是眼中钉肉中刺,儿子们之间也是天天都想宰了对方。
老皇帝沉默了好久,只能岔开了话题,“就算朕做的不对,亏欠的也不是你们母子。你以为你坐在这龙椅上就安全了吗?你出去看看,城外血流成河,西北胡人关,你要做君王,心里难道丝毫就不惦记你的子民和百姓吗?”
新皇忽然咳嗽了两声,他的旧疾似乎又犯了。
猛烈的咳嗽仿佛要把肺咳出来一般,过了好久,他擦了擦嘴角,“父皇,儿臣是不对,但儿臣没有做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老皇帝不想再和他啰嗦了,对旁边人道,“将太子锁进东宫,宣庄爱卿和诚王入宫。”
老皇帝一声令下,所有人立刻行动起来。
新皇被人拉走了,五皇子将老皇帝抱上了龙椅。
阔别了几个月,老皇帝感觉仿佛过了半辈子一样。他摸了摸手下的龙椅,心情十分复杂。
很快,朝堂上又站满了人。
庄大人进殿后就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臣无能,致使天下生灵涂炭。”
老皇帝见到自己的心腹老臣,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爱卿高义,朕已经知道了。贼子作乱,和爱卿无关。当今之际,还需要诸位爱卿与朕一起,收拾残局。”
庄大人抹了抹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恭喜陛下回朝,有陛下在,山河修复指日可待。”
正说着呢,刘文谦来了。
他瘦了好多,急匆匆进来后,先看了一眼皇帝,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这举动有些大不敬了,谁知刘文谦忽然就哭了出来,“皇兄啊,您总算回来了啊。”
皇帝心里又觉得一暖,弟弟的作为他都听说了。按理来说,太子给的条件优厚,他一个王叔,就算倒戈了也无所谓,能做到这个地步,实在是难得。
皇帝安慰弟弟,“五弟受委屈了。”
刘文谦哭着哭着,忽然晕了过去。
内侍立刻叫了太医来诊治,太医很尴尬地说出了原因,“回禀陛下,诚王爷这是饿的。”
四皇子顿时找到了说话的机会,哭着说道,“父皇,您不知道,二皇兄登基当日五叔不肯来,那周家一个小妾的娘家哥哥就敢拿刀去砍五叔。长乐妹夫的斥子书一到京城,也不知哪个黑心的种子,让人把诚王府围了起来,断了一切米粮,可怜五叔上了年纪,活活被饿了这么多天。”
皇帝捏了捏龙椅的扶手,“将两个逆党下狱,其余容后再议。”
周家和太子岳家全部被锁拿。
皇帝又让人安顿好了诚王,然后开始拖着疲惫的身躯和大臣们商议抗拒胡人的事情。
刘文谦被安置进了太后的寿康宫。
李太后见儿子被饿成这样,忍不住老泪纵横,“老五,老五啊。”
刘文谦被老娘的眼泪浇醒了,虚弱地喊了一声,“母后。”
李太后颤巍巍喊人,“快,送一碗糖水上来。”
等糖水来后,李太后亲自喂儿子喝了一碗糖水,刘文谦腹部感觉暖和多了,终于缓过来气。
“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忧了。”
李太后拉着他的手,“别怕,你哥哥回来了,你不用挨饿了。”
刘文谦安慰老母亲,“母后,儿臣也没挨饿。家里有点存粮,儿臣和义兄义嫂一起,把花园子里能挖的野菜都挖了,活着面一起做团子吃,虽然不大好吃,好歹支撑了这么久,还能见到母后的面。儿臣刚才看见皇兄了,皇兄的腿受伤了,这会子还苦撑着和大臣们议事情。”
李太后也心疼大儿子,但想到他的糊涂,还是有些生气,“要不是他治家不严,哪里会有这乱子,让他吃点苦头,不然以后还要犯糊涂。”
嘴上这么多,李太后心里还是心疼儿子,盘算着等天黑了去看看儿子,“你别管你哥哥了,你伤了肠胃,也不能吃大油水,等会子在我这里喝两碗粥。你皇兄才回来,你明儿也去给他帮帮忙。”
刘文谦点头,拉着李太后的手,“母后多保重身子,等这阵子事情过了,儿臣多进宫看看母后。”
李太后又忍不住哭了,点头说好。
皇帝火速和大家拿定了主意,命韩世梁立刻折回西北,抗击胡人,兵部拨一批重型火炮随后到,务必狠狠迎头痛击胡人。同时,原京畿大营统领归位,将京城军队梳理清楚,重新整编。各地驻军,凡跟随太子作乱的将领,通通革职查办,另选将领统领军队。
另外,下安抚诏令,恢复京城秩序。
忙到了天黑,皇帝终于把大事忙完了,虚弱地躺在了椅子上。
五皇子在身后给他揉了揉太阳穴,四皇子在一边给皇帝揉腿,“父皇,您腿怎么样了?儿臣听说父皇的龙辇被大石头压住了,儿臣担心的饭都吃不下,想去看父皇,又不能去。”
说完,四皇子还哭了两声。
三皇子见老四老五贴身照顾老父亲,只能拿别的话说,“父皇不在,母后一直住在昭阳宫没出来过。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暗中照看母后和六妹妹。”
皇帝看了这两个儿子一眼,满眼欣慰,“你们这次做的很好。”
三皇子和四皇子这回真是难得明白一回。
皇帝其实很懂自己几个儿子,三皇子喜欢占便宜捡漏子,为人过于谨慎,总想用最少的付出得到最多的回报。他虽然也和两个兄长争,但出力总是最少的那一个。
原来三皇子想的是让老大和老二争个你死我活,虽然后来二皇子做了太子,他仍旧不着急。父皇还活的好好的,老二想上位,怕是没那么容易,从古至今,有几个太子能活到登基的。三皇子继续站干岸,只要老二稳不住,就轮到他了。
四皇子又不一样了,他和他娘谢贵嫔一样,连付出都不想付出,且还见不得以前比他差的人混的比他好,心眼子有点小。比如老五做了宣王,他还是个郡王,他心里就一直不服气。
这回太子私自登基,哥儿两忽然着急了。
这样子不成啊,父皇到底死没死啊?要是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啊?老二个黑心的,连五叔都敢砍,别说他们两个了。帝王登基,是需要友爱手足来表达自己爱护先皇骨血,可后面还有年幼的老六老七呢。要是把老三老四杀了,对老六老七好,老二也能得个好名声。
哥儿两眼见着太子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的舅父和岳父,把他们这些兄弟都放到腚沟里去了,心里越来越凉。原来父皇在,他们还有份体面的差事,自从太子登基,他们身上虽然仍旧有差事,却丁点权力都没了。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亲爹当家和不是一个娘生的兄弟当家之间的区别。
但这兄弟两个胆子小,也不敢轻举妄动,直等到老皇帝回到京城,他们亲眼认出了亲爹,这才开始动了起来。
兄弟两个第一次联手,背后靠着高家和谢家,由孙侯爷在中间起头,策反了几个城门卫,在两军交战正酣畅的时候,倒戈相向,打开了城门。
五皇子等两个哥哥说完了,这才道,“父皇,您一路劳累,儿臣才刚让人给父皇备了晚膳,父皇进一些吧。”
皇帝点头,“你们都留在这里陪朕一起吃。”
皇帝带着三个儿子一起吃晚饭,看到一桌子菜,他命人把其中两样送去昭阳宫,并给皇后传话,明日再去昭阳宫。
等送菜的人走了,爷儿四个坐在一起吃饭,五皇子这些日子天天照顾皇帝饮食,很自然地给他盛汤夹菜,两个哥哥看的目瞪口呆。
三皇子机灵些,“五弟这回在阵前真勇猛,为兄佩服。”
四皇子也跟着嚷嚷,“老五你可真是有本事,我原来以为你是耗子胆,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
五皇子淡然一笑,“三哥四哥过奖了,我都是跟着父皇一起出动,没有父皇指点,我哪里敢一个人上阵前。”
三皇子隐隐听说了父皇阵前写了白绫诏书的事情,心里都忍不住打鼓,难道父皇准备立老五了?老五在西北经营了那么久,听说和韩世梁之间还勾勾搭搭的,五叔也喜欢他,这回和父皇一起出生入死,怕是入了父皇的心了。
三皇子有些焦虑,老大老二没了,按例也该轮到自己了,凭空冒出个老五,还是个强劲敌手,不好办呐。
四皇子就乖觉多了,他已经认命,除非天上掉馅饼,不然这皇位可能真落不到他头上。不管你们谁上位,只要别跟老二似的苛待我就行。
皇帝看出了儿子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垂下眼帘吃饭,一个字都没说。
等吃过了饭,皇帝刚把儿子们打发走,老母亲和兄弟又来了。
李太后虽然生气儿子,见到儿子不能动的腿,又哭了一场,“你说说你,好好的跑出去做什么,以后不许出去了,让我们多担心呐。”
皇帝安慰老母亲,“母后,儿臣尚好,让母后担忧了。”
母子两个说了几句暖心的话,李太后问过了皇帝的腿,又忍不住嘱咐他,“你年纪不小了,这回又受了伤,等处理完了北边的事情,你好生歇一歇,朝廷也不是大事小事都离不开你。”
皇帝点头,“儿臣多谢母后教导。”
刘文谦插了一句嘴,“皇兄,长乐她们还好不好?”
皇帝回答的不具体,“怀瑜在西北堪大用,孩子们会受些惊吓,想来无大碍。”
刘文谦这才放下心来。
皇帝累狠了,李太后看了出来,又带着刘文谦走了,让人送他出宫,给了许多赏赐。
刘文谦急匆匆回了家,一进门就闻到了饭菜香。
今日诚王府解禁,郑太太亲自带着两个老仆去采买了许多吃食回来,做了一桌子清淡的菜。
刘文谦在李太后宫里只喝了粥,见到一桌子菜,肚子又忍不住咕噜咕噜起来,“大哥大嫂这些日子跟着我受苦了。”
三个人一起坐了下来,也不分男女,高高兴兴吃了顿像样的晚饭,郑太太怕郑老爷伤了肠胃,只允许他吃一点荤菜,还是清炖的。
诚王府那些在外的仆人们听说王府解禁,又纷纷找了回来。刘文谦留下了一些忠心的,至于中途和别人家眉来眼去过的,一概不要。他一个人在家里,不需要那么多下人。
皇帝的回归,让京城迅速稳定了下来。
他一边盯着北边战事,一边开始处理家事,连发几道圣旨。
第一,先太子不尊诏令,废除太子位,赐白绫;第二,周家与太子岳家谋反,诛九族;第三,封高淑妃为贵妃,升四皇子为亲王。三皇子本就是亲王,封无可封,干脆封他娘做个贵妃算了。
太子收到白绫后,要求面圣,皇帝答应了他。
深更半夜,二皇子又到了勤政殿。
他多喜欢这个地方啊,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子,又做了几个月皇帝,对这里十分熟悉,许多地方的布置还根据他的喜好进行过改动。
二皇子也没行礼,直接坐在了皇帝身边铺着明黄色软垫的小凳子上,“父皇,儿臣来和父皇辞行。”
皇帝正低头看折子,听见这话,抬起了头。
他看着这个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儿子,心里百感交集。从二皇子出身开始,因为母亲受宠,他在兄弟们中间就很耀眼。又因为聪慧,多少年来一直和嫡长子分庭抗礼。很多时候,他甚至比大皇子都更得大家看重。大皇子没去守皇陵之前,大家看了二皇子,都忍住不感叹一声,这要是嫡长子多好啊。
是啊,那时候连皇帝自己都遗憾,这要是嫡长子多好啊。
有了这个遗憾,他就动了心思,想尽了一切办法,把他变成了嫡子。
可谁也没想到,他的结局是这样。
二皇子见到了老父亲眼里的悲痛,反倒笑了,“父皇,您不必难过。儿臣做过皇子,做过太子,做过皇帝,这辈子也不算白活。儿臣要走了,想和父皇说几句知心话。”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感情,“你说。”
二皇子问他,“父皇,儿臣想听真心话,在您心里,儿臣是不是比大哥强一些?”
皇帝没有承认,“你们兄弟,各有优劣。”
二皇子咳嗽了两声,“父皇,儿臣去后,母妃会受到牵连吗?”
皇帝回道,“罪不及出嫁女。”
二皇子点头,“儿臣知道了,多谢父皇,儿臣还想告诉父皇一个消息。”
皇帝把双手搭在了腿上,“你说。”
二皇子忽然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父皇,您知道那石头是谁放的吗?儿臣知道。”
皇帝忽然大怒,“住口!”
二皇子笑了,笑着笑着又咳嗽了起来,“父皇您看,人心不是规矩可以管住的。皇兄守皇陵守了这么多年,大家都说他惯爱用妇人手段,可这回这妇人手段却奏效了。一块大石头,让我们父子争了起来。”
皇帝把手里的铜炉一扔,吩咐旁边人,“送他回去。”
二皇子被人送走了,勤政殿里恢复了安静。
皇帝一个人静静坐在那里,旁边的贴身内侍一动不敢动。
二皇子说的事情,皇帝前两天就知道了。人人都以为大皇子已经退出了,他却在最紧要的关头,玩了这么一手。要不是孙皇后和孙侯爷这回都立了功劳,皇帝也不会忍到现在。
皇帝想了许久,让人又把孙皇后叫来了。
夫妻两个经历了这次的动乱,孙皇后又恢复了过去的安静淡然。
皇帝心里十分纠结,他不知道要怎么处置大皇子,“梓潼,朕不是个好父亲。”
孙皇后半晌后回了一句,“陛下是个好皇帝。”
皇帝摇头,“朕也不是好皇帝,这回让百姓跟着遭殃。”
孙皇后安抚了一句,“陛下已经尽力了。”
皇帝直直看着孙皇后,“梓潼,山石是大郎放的,你知道吗?”
谁知孙皇后一点不惊慌,“陛下,臣妾刚开始不知道,后来也猜到了。”
说完,孙皇后起身跪下了,“臣妾教子不严,请陛下责罚,臣妾愿为他担下一切罪责。”
皇帝没有扶起她,只说了一句话,“朕知道了,你回去吧。”
孙皇后又道,“陛下,臣妾知道,大郎罪无可赦,求陛下看在夫妻多年的份上,饶他一条性命,臣妾愿用皇后位置来换。三皇子立了功劳,如今居长,高贵妃贤良,可堪为后。陛下,臣妾做这个皇后,也做的很累,臣妾想去和大郎一起守皇陵,以后再不回京。”
皇帝听见这话,对皇后道,“皇后,你莫要多言。大郎做的事情,和你无关。朕知道那个孩子,是个死脑筋,从来听不进别人的劝。”
打发走了孙皇后,皇帝犹豫了两天,还是心软了。他废除了大皇子的恭王王爵,恭王一系的儿女,全部贬为庶人。对外的理由是恭王私自出皇陵,不敬先皇。
同时,前太子死后,他的儿子们,除了孙良娣的那个孩子被脸上刺字发配,其余全部处死。
大皇子的错是杀害亲爹,皇帝知道自己对不起这个儿子,他心里有怨气,废除他的爵位后不再追究,且孙家这回和高家谢家一起打开城门,也算立了功劳,两厢低过。
前太子不一样,亲爹只是受了伤,他就慌忙登基,且拒不认亲爹,造成胡人入关,是大周的罪人,故而他的儿子们都没保住。孙良娣的那个孩子,也是皇帝看在孙家的面子上留下来的。
孙良娣成庶人,儿子被发配,她带着被刺字的儿子一起去了边关,和京城切断了一切联系,从此在那边做个普通人。
而此时,身在皇陵的大皇子却笑得异常开心。父皇啊父皇,怎么样,一块大石头就让你的好儿子露出了獠牙,他也没比儿臣好多少。
大皇子一点不在意自己被废了爵位,他私自想尽办法放了山石,放过之后他就联系上了孙侯爷。
孙侯爷听说外甥做的这事儿后,惊的差点上吊。恭王和孙家一体,外甥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也跑不掉啊,他又忙着给大皇子擦屁股。
还没等他动作呢,太子要登基了,孙侯爷干脆不再理事,任由太子登基算了。要真是老皇帝回来了,恭王和孙家都要挨教训。外甥这样一闹,说不定正中太子下怀。太子登基,孙家好歹还有个舅舅的名分在,就算权力不如周家,也不至于彻底败落了。过个几十年,谁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等皇帝杀回京城,孙侯爷立刻又改变了主意,开城门,迎接皇帝回京。他立了这样的功劳,皇帝总不能还和他算账。至于大皇子的事情,那是你们父子之间的账,不能算到我头上。而且,以孙侯爷对皇帝的了解,皇帝肯定不好意思到处嚷嚷他儿子放了块大石头要砸死他!
太子不认爹已经让皇帝没脸,天下人要是再知道恭王的事情,皇帝自己都会被人诟病,父子失和到这种地步,肯定皇帝的德行也有问题。
果然不出孙侯爷所料,恭王废了,孙家和孙皇后安然无恙。孙侯爷看开了,只要能保住孙皇后,孙家好生教导子弟,家族就倒不了,外戚看着热火烹油,来得快去的也快。你看那周家,前几天还嚣张跋扈,现在都人头落地了。
要说最大的赢家,怕是恭王了。他就放了一块石头,老二登基,然后废了。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希望了,要是老二上位,他还能活命?
这下子好了,他只是丢了爵位,却把最大的敌人干了下去,从此不管谁上位,再也不会盯着他这个成了庶人的嫡长子了。
大皇子仍旧在皇陵里,却过起了潇洒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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