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没那么透光, 清晨阳光洒进来,不像以往那么透亮,晕晕暗暗的。
裴原早宝宁一步醒来, 手指捏了捏鼻梁,缓慢睁开眼。
他脑中不甚清醒, 乍一看到屋内凌乱狼藉, 皱眉一瞬, 再瞧见倚在墙壁睡着的宝宁,昨日记忆被唤醒。
裴原眉梢抽动一下,眼中煞意毕露。
昨日之事,实属意外,若放在平常, 他不会让人轻易得手。只是昨日不知怎的,许是阴雨缘故,他觉着体内毒素似乎发作起来,以往是左腿疼痛, 但因着毒已经蔓延, 全身似乎都有些疼起来,隐隐的痛楚,藏在筋膜底下, 跳跃着鼓动。
这点疼不至于让他受不住,但还是分神, 加上雨声,他没注意到窗外有人。
直到后来, 他闻见隐约香味, 才骤然惊醒, 身边没有武器, 他捏碎茶盏打过去,那人被击中,逃了。
但发现太晚,那香性烈,他当时便觉得已经控制不住,所以将宝宁赶走。当时,他并没往催.情的方向上想,但已明显感受到情绪的不受控制。
他深知自己是什么德行,若真的疯起来,十个宝宁来也拉不住。
他不想伤到她,更不想她看到自己的丑态。
但后来之事……
裴原转头看向宝宁。
她面容倦怠,睡的不太安稳,是坐着的,脑袋挨在脖子上,歪歪斜斜,很不舒服的姿势。许是冷,两只手交叠在腹前,扽在袖子里,薄被只盖到膝盖处。可怜巴巴蜷缩着。
裴原的视线落在她手上,细白的手,指骨脆弱,他都不敢重按,像是一碰就会折。
裴原心中一软,手伸到被底下,去摸她的脚,有些凉。
他挪过去一点,一手揽着宝宁后腰,一手拖她膝弯,轻轻将她抱进怀里。
裴原手臂挡着宝宁的背,另一双手握住她双脚,揉搓着去暖。
宝宁转醒。她觉得眼皮沉重,睁不开,浑身都疼,尤其是脖子的地方,落枕了。
她不敢动,又难受,伸了手过去捶,嘶嘶吸着气。耳边有人道:“不好好躺着,坐在那睡做什么,疼了吧。”
下一瞬,肩膀被接管,一双有力的手按揉她肩颈处,边低声问:“我再重按点,受得了不?”
宝宁彻底醒过神。
裴原的脸就在她眼前,一双狭长的眼盯着她,目光清明,隐含笑意。不知是否是错觉,宝宁觉得,今日的裴原比以往柔和许多。
“问你话呢。”裴原拇指多用了一分力道,宝宁哎呀叫了声,伸手护着脖子,眼泪疼出来。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姿势的别扭。缩在裴原臂弯里,像只躬身的虾米,怪不得刚才还觉得冷,现在又热了。
宝宁缓过神来,急忙往外爬,裴原两指捏着她脚腕,不让她动:“上哪儿去?”
宝宁不知要和他说什么。她觉着尴尬,裴原却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一脸坦然。
他拽着宝宁脚腕拖她回来,口中道:“你别挣,骨头脆,折了可不怪我。”
宝宁急于脱离接触,没听他的话,裴原手下越紧,她心里越慌,昨夜记忆涌上来,宝宁只觉羞赧万分,想也没想,抬腿踹了他一脚。
裴原虎口上有伤,被她一碰,倒吸口气,稍微松手,宝宁就像泥鳅一样滑出去,她受了惊的样子,盘腿坐在他对面,紧紧抱着自己小腿,生怕他再抢。
裴原知道,自己昨天吓到她了。
想到这,他语气放软些,冲她招手:“坐我前面来,我给你捏捏脖子,不揉开了,还得疼个三四天。”
宝宁立即接到:“我不疼!”她目光闪躲,不看裴原的眼睛,想要穿鞋下地。
地上乱糟糟的,她昨晚也忘了把鞋子甩到哪里去了,一时间找不到,宝宁干脆不找了,赤着脚踩在地上,就要往外走。
“有瓷片,扎到脚怎么办。”裴原眉心皱了皱,喝道:“回来!”
宝宁被他喊的一个激灵。立在那不动了。
裴原知道自己语气太重,他叹了口气,挪到炕沿处,去抓宝宁的手,拉她坐到身边,低低问:“你总跑,跑什么呢,嗯?”
他轻轻勾擦着宝宁柔软的手心,哄慰她:“我不会伤害你的。”
宝宁抬起眼,扫视了圈屋内凌乱残破的摆设,那扇被他拽下来的窗子就扔在地上,门口坚实的红木架子漏了个大洞。
宝宁打了个哆嗦。
刚醒的时候,她心里只念着昨日替裴原做那事时的羞窘,觉得私密,不好意思。现在更多了一分淡淡惧意出来。
她想起裴原昨日的样子,瞳仁里卷着风暴,像是想要撕碎了她,他把她从窗外一把扯进来,那么容易,像是提着一只小鸡崽。
宝宁终于意识到,裴原是个男人,武力强悍,有攻击性。
他不再是刚见面时候,恹恹躺在床上的那个病秧子,随她摆弄,她说吃什么就吃什么,穿什么就穿什么。
事实应该是,她是随便他摆弄的。
宝宁不由胡思乱想起来,昨日的事是个意外,但是谁有能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意外呢。这一次裴原克制住了,若是有下一次怎么办?宝宁无法他会不会伤害她,他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性子,一会觉得这样好,一会觉得那样好。
他高兴时候和颜悦色待她,谁知道万一不高兴了,会发生什么。
裴原并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就像现在,裴原坐在她的面前,宝宁甚至无法预判出他的下一句话。是夸她的,凶她的,还是只冷淡地指着门告诉她:去做饭。
宝宁感到沮丧。
“在想什么?”裴原看她半晌,见她就那样低眉顺眼坐着,一句话没有,实在忍不住,手去抬她的下巴。
宝宁张张嘴,说不出话来。
裴原笑了下:“就过了一夜,怎么成小哑巴了?”
“没有……”宝宁抿抿唇,忽想起更重要的事,昨日那人到底是谁。虽过了一夜,她毫发无损,想起来还是后怕,拉住裴原袖子问:“你有什么仇家吗?”
裴原立即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面色也严肃下来。
他淡淡道:“若真要数,我的仇家,三天三夜也数不清。”
宝宁思及他过往斑斑劣迹,一时失言。
裴原道:“我仇家虽多,真敢下手对付我的,没有几个,何况是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宝宁蹙眉道:“我不明白,就算要害你,为什么要用那种东西……”
“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想用的是软筋散,黑市上流通的熏香一共就这么两种,一是催.情香,烟花地常用。二是软筋散,黑店常用。要么他是被人骗了,买错了香,要么是他自己手脚笨,拿错了香。但无论是哪一种,这人都是个傻子。”
宝宁愣愣听裴原分析,觉得他说得似乎有理有据。
她问:“你觉得你认识的那些人中,谁做得出来这样事呢?”
裴原冷冷道:“我不与傻子打交道。”他一句话,把宝宁剩下的话都憋回去。
“再者言,这人的反应并不迅速,应该不是专业杀手。”裴原手指敲了敲膝盖,忽然抛出个问题,“若你遇到昨夜的差错,燃错了香,你要怎么杀我?”
他循循善诱:“大胆说,别害怕。”
宝宁道:“趁你睡着的时候,精疲力尽,好得手。”
裴原问:“你为什么不选择逃走?”
“我要杀你呀。”宝宁讶异,“经过这事,你肯定有警惕心的,以后再想事成就不容易了,还是选择昨晚的好。”
裴原笑起来,赞赏摸摸她头发:“你都能想明白的道理,那人却不明白,可想而知,有多蠢笨。要么是他临时乱了阵脚,要么是想杀我的心不诚。若再细细分析的话,我以往仇家想要杀我,为何不选择我最病弱之时,非要选现在?”
宝宁似懂非懂,她仔细回想着最近一段时间她和裴原遇到的人。他们就待在这方院子里,除了她的家人和裴扬,并没和谁有过过多接触,除了……
宝宁震惊不已:“难道是冯公子吗,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裴原道:“防人之心不可无,不管他动机如何,现在他嫌疑最大,要提防。”
宝宁懵懂点头,仍觉得不可置信,裴原拉过她的手,捏了捏:“宝宁,人心比鬼可怕,你永远不知道一个人表皮下藏着的是什么心,他会受什么力量驱使,去做什么事。所以,千万不要轻信一个人。”
他忽然语重心长,宝宁觉得不习惯,听到裴原的话,她下意识就问了句:“那我可以相信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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