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影从院子里走出来时,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
守在暗处的侍卫察觉到她的情形有些不对,连忙迎上来问道:“姑娘?”
林疏影这才反应过来,颤着手指戴上风帽,定定神说道:“备船,去千灵山。”
定亲在即,任何一丁点儿差错都不能有,林氏的话他既然不听,那么,就去求那个人。
她十几年的如履薄冰,小心经营,她前半生后半世的荣辱,都只在这门亲事上,她绝不容许中途出现任何意外。
林疏影前脚出门,后脚叶淮立刻松开文晚晚的袖子,绷着脸走去水盆跟前,细细地洗起了手。
这是因为方才抓了她的袖子,所以要好好洗手吗?文晚晚抱着猫儿,嗤的一笑,道:“何苦呢?”
她也是看出来了,那姑娘大约是爱慕他,所以才千方百计追过来,又在她面前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可惜南舟却是个断袖,根本对女人不感兴趣,所以才拿她作挡箭牌,让那姑娘知难而退。
那姑娘虽然话里话外都对她充满了敌意,但,被南舟当着她的面毫不留情地顶了回去,临走时整个人都怔怔的,看着十分伤心失落,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姑娘,芳心错付给个断袖,还要受到这等羞辱,也是可怜。
叶淮听出了她话里嘲弄的意味,丹凤眼微微眯了眯,抬头看着她,慢慢说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文晚晚看他又像要翻脸的模样,连忙把猫儿放进篮子里,笑着说道,“你先吃饭吧,我去给吴婶子送点东西。”
她把猫儿放到他面前,走去厨房装了一篮子烤好的花生、土豆、山药之类,提着就往外走,又嘱咐道:“你在家里看门,猫儿伤还没好,留神别让它跑出去。”
叶淮瞧着那篮吃食,轻嗤一声。谁会拿烤花生土豆送礼?真是不嫌寒碜!
他目送着她走出门外,又消失在路上的转角,猫儿低低地叫了一声,越发显得四周围一片寂静,叶淮突然就没了胃口。
好像那股子热热闹闹的生气,都随着她的离开,一下子消失无踪了。
从前,他是很喜欢一个人的,但如今,却觉得有些寂寞。
叶淮心中突然一凛,什么时候,他竟然会产生这种情绪?
必定是这些天与她走得太近,不知不觉地被她影响,虽然她目前失忆,但,她终归是皇帝的人,一旦他对她产生任何不该有的情绪,就会受制于她,任由摆布。
这样不行。
叶淮将猫篮子往窗台上一放,起身离开。
文晚晚提着吴氏当作回礼送给她的酸菜回来时,院门虚掩着,猫儿睡在篮子里晒太阳,叶淮却不见了。
满桌子的饭菜都没动,这人,饭也不吃,去了哪里?
文晚晚独自吃了饭,在檐下做了一阵子绣活,看看已经将近午时,叶淮仍旧没有回来。
文晚晚拿着针线走去门前一望,到处都看不见叶淮的影子,不由得想到,又是哪里惹恼了他,让他一声不吭的,突然消失了?
几天后,当猫儿伤势好转,开始在家里到处走动,适应新环境时,王婆家里正好请了神婆来做法驱赶狐仙,锣鼓喧天的,惹得四邻八舍都凑在门前看热闹。
“说是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吴氏站在边上,小声跟文晚晚咬耳朵,“头一件事你也知道的,王婆子好端端地在你家里说话,突然被人打了,那两天她还到处跟人说,是你打的她呢!”
文晚晚抿嘴一笑,道:“我那时候跟她对面站着,真要是我打了她,她怎么可能放过我?”
“那老婆子最是个不肯吃亏的脾气,就算不是你,她也要赖到你头上。”另一个邻居牛婆婆插嘴说道,“这母子两个一天到晚横行霸道的,到处欺负人,闹得连狐仙都看不下去,出手收拾了他们!听说是深更半夜在自己家里,突然被个白狐仙飞下来的瓦片砸了腿,这几天都疼得下不了床,阿弥陀佛,这才是现世现报呢!”
文晚晚笑出了声。什么白狐仙,分明是南舟干的,不过他一身白衣,行动起来又神不知鬼不觉的,竟被当成了白狐仙,闹得王婆跟王虎请了神婆来做法。
又一个邻居高十六捋着胡子发表意见:“也不一定是狐仙,要我说,只怕是小燕她娘呢!小燕在他们家天天挨打,她娘在坟里头也不能安心,这才出来显形,收拾了王婆子!”
在坟里头?文晚晚忙问道:“小燕的娘,难道已经?”
“前年没了,”吴氏叹了口气,“唉,那孩子也是命苦,娘死了,她爹为着凑聘礼娶后老婆,就把她一两银子卖给了王婆,真是,受足了罪哟!”
文晚晚不由自主也叹了口气,也是,假如亲娘还在,又怎么忍心让女儿受这种苦?
“哎呀,到处找不到你,原来在这里!”郭张氏从人群外头挤进来,一把拉住了文晚晚,“我来给你送工钱来了!”
她笑眯眯的取出几包钱,先往文晚晚手里放了一包:“这是给衙门里打络子的工钱,一共两百文,李捕头说活计做的极好,过两天衙门里还有件做冬天用的车垫子的活,要夹棉的,平金堆花打珠绣,李捕头说了,要是你能做,他就跟县老爷说说,也给你做。”
郭张氏故意当着众人来送工钱,又把县令和李青都抬了出来,目的就是让四邻八舍都知道文晚晚针线活好,连衙门里的活计都能做,既是为了她以后揽活方便,也是想让众人都知道,文晚晚跟衙门里有来往,让那些人不敢看轻她欺负她,文晚晚听她这么一说,立刻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忙道:“多谢嫂子,平金堆花打珠绣我以前做过,没问题的,请嫂子给李捕头回个话,这活我能做。”
“好,”郭张氏笑眯眯的又递过一包钱,“这一包两百文,是李捕头给的定钱,过阵子县老爷的夫人过生辰,李捕头想送件绣活,不过他家里的去年没了,他老娘年纪大了眼睛不好,也做不了,所以想请你帮着选个好花样,绣个桌上放的小屏风,李捕头说,等做得了,到时候再结账。”
“好,我尽快做。”文晚晚笑着接过,“请嫂子帮我带句话,谢谢李捕头信得过我。”
“哎呦,文丫头还有这本事!”边上看热闹的邻居们听了半天,一个个都来了兴致,牛婆婆当先开了口,“你如今是帮人做针线吗?我有个外甥在南北行里做伙计,你要是有什么做好的活计想要寄卖的话,我帮你问问他!”
“我侄女儿下个月生孩子,我正想着送点什么给她才好,”高十六也道,“正好,文姑娘帮忙想想,要不要做几件时新的小衣服鞋子?”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说了起来,郭张氏立刻抬高了声音:“我这妹子几乎什么针线活都能做,做得还特别好,不信你们看,就连县老爷夫人过寿,都指名要她做活呢!你们以后有什么活计,都想着我妹子点啊!”
她说着话,又递了一包钱给文晚晚:“这是前几天你在牙行寄卖的扇套和香袋,才两天就全卖出去了,还有几个买了香袋的小姐一直说花样好,想请你绣帕子呢!”
“哎呀丫头,”吴氏拉着文晚晚的手,满脸慈爱,“你年纪轻轻的,手怎么这么巧?”
文晚晚正要说话,余光忽然瞥见叶淮目不斜视的,正从不远处走过来。
自从上次他没吃饭就走了以后,这几天他都是早出晚归,不但再没有在家里吃过饭,而且经常一天里下来,两个人连照面都不曾打过,文晚晚遥遥望着,心想,今天是怎么了,他居然这么早就回来了?
吴氏也看见了叶淮,下意识地把文晚晚向自己身边拉了拉,忐忑不安地说道:“那个人回来了。”
上次文晚晚给她送烤花生时,吴氏忍不住吞吞吐吐地追问了她做妾的事,文晚晚便拿跟郭张氏说过的话回应了她,吴氏听说她竟是被叶淮威逼做妾,顿时十分同情,对叶淮的印象更差了。
所以这会子看见叶淮过来,忙把文晚晚又拉近了些,低声嘟囔道:“要是白狐大仙也收拾收拾他就好了,看他还敢不敢逼你做妾。”
郭张氏之前并没有见过叶淮,突然听见吴氏这么说,不由得顺着她的视线一看,不由得一怔,脱口问道:“他就是南舟,逼你做妾的那个?”
“是。”文晚晚看着叶淮,点了点头。
虽然从那天之后,叶淮再没提过妾室的字眼,但王婆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四邻八舍难免来问,所以文晚晚每次都说,是叶淮纠缠不休,一厢情愿地逼她做妾。
“看着不像是这种人啊!”郭张氏是做牙行生意的,每天都跟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一眼就看出叶淮气度不凡,不会是普通出身,顿时疑惑起来,“做事怎么这样无耻?”
“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好多长得人模狗样的,心肠都坏着呢!”高十六也听说过这事,瞧着叶淮,高声说道,“瞧他那模样,也不像没脸面的人,居然干出强抢民女的事!”
众人正说得热闹,突然眼前白影子一晃,叶淮瞬间到了近前,沉声向文晚晚叱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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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淮:我是白狐仙?
叶淮:我人模狗样?
叶淮:我强抢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