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滴眼泪落在她的手背, 她感到深切的痛楚。
明明他的刀锋近在咫尺没有刺入她的身体, 可是心口却莫名地疼痛。
她同样握紧了手中的灵剑, 却不能更进一步。
“舒舒。”这个男人依旧在低声呼唤。
她冷冷地收回了目光, 眼中闪过更深切的杀机。
从没有人这样唤过她的名字, 哪怕是曾经将她一手养大的师尊, 也没有。
以为自己叫几声, 就可以叫自己放他一条生路?
她不喜欢这突如其来的不适与软弱,慢慢地将灵剑,一寸一寸从他的丹田拔了出来, 看到他单膝跪在自己的面前,云空之中,无数的仙卫与妖兽之下, 仿佛是认输, 却只是冷笑,抬头看向更高远的云空。
那无尽的虚空之中, 仿佛有另一双眼睛在紧紧地看着这一切, 可是她却并不在意, 退后了一步, 长发飞扬, 高声喝道,“这是北地神国!永远, 永远都不会臣服仙庭!”她的面容冷厉而强硬,长发扬起的瞬间, 那些妖兽同时发出了咆哮。
“天君!”如丧考妣的声音在她的面前传来。
那仙庭讨伐而来的战车之上, 传来了悲绝的哀鸣。
一道青虹自战车而来,转眼就落在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个双目怒睁的英俊的男人,他修长俊美,一双眼睛赤红,扶住了跪在她面前一声不吭的那个青年。不知是鲜血还是凌乱的长发落在他的手上,他几乎是在用悲痛来质问道,“天君,为什么不杀了她?!”
他的话令她不明白,又似乎有莫名的明白,她看到那个长发漆黑的青年微微挑起了头。那是一张俊美到了极点,甚至用语言都无法形容的青年,仿佛世间一切的风姿,日月星辰的光辉,都汇于他的身上。
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闪动的是最美丽的光。
可是此时这双眼睛却黯淡而伤感,他抬头静静地看着她,似乎连自己的伤口都顾不得。
成王败寇而已。
她半点都不同情这个青年。
若不是她抢先一步,若现在被捅一刀的是自己,谁又来怜悯她的?
“玄曦天君,技不如人,就不要在我的面前露出弱者的姿态,只会叫人看不起你。”她冷冷地说道。
“你!”玄曦天君并没有说话,然而他身边的青年却大声怒斥道,“叛逆!若不是天帝仁慈,北地神国早就被荡平于三十三天,你以为仙庭拿你等无可奈何?若不是天君为你等出言,你们……”他双目愤愤,怒视着冷笑的女子。
那女子的脸上露出的是最无情与傲慢的表情,仿佛她的眼睛里从未有感情,也仿佛是……她之所以在三界声名赫赫,本就是因她……没有人世的感情。
“北地神国,永不朝天。”沈望舒冷冷地说道。
“永不朝天?!”那青年被她的狂傲气得浑身发抖。
他大声笑道,“好一个永不朝天!”
这等对天庭全然没有敬畏,甚至永远不会臣服的乱臣贼子,哪怕是拼上他们的性命,也要将这神国从三界抹去。
不然,仙庭,天帝,漫天星君的尊严荡然无存。
“天君,您听了这等大逆不道的反叛之言,还要放过她?”他垂头对无声的青年大声问道,眼里闪过一抹深切的失望。
他在玄曦天君无声的回答之中,难掩悲愤地说道,“惊魂钟,轮回塔……属下已经为天君做了所能做的一切,可是为什么炸裂轮回塔的,却是天君您自己?”
当这两人交锋,彼此刀刃相向几乎要同归于尽的时候,他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惊魂钟,将眼前那骄傲而冷厉的女子的神魂一瞬间制住,顺便将她投入轮回塔。明明只要在那无尽的轮回中消磨她的神魂,不用多久,她就会在轮回之中失去仙灵护体,烟消云散。
他在轮回塔为她安排的,都是最悲惨,最能湮灭精神与斗气的寄宿之体。
可是却惊恐地发现,当这女子的神魂进入轮回塔,竟然无法消磨她的神魂,还令轮回塔中的那无尽轮回变得面目全非。
哪怕是生在最悲惨的人身上,可是她依旧能够逆转乾坤。
明明玄曦天君进入轮回塔,是为了将她的神魂彻底斩杀,毁灭她的神魂,从未在外抹去她的法体,可是这青年没有想到,不知是遭遇了什么,玄曦天君的神魂同样变得不稳定起来。
他曾经将灵魂的刻印深埋入玄曦天君的神魂,保证他能够在她出现在轮回世界中的第一时间找到她,进而在她立足不稳的时候杀死她。可是明明一切都计算得很好,他确实找到了她,可是为什么……
却出现了偏差?
“那是舒舒。”玄曦天君低声说道。
“什么?!”
“我的舒舒。”他捂着自己流着鲜血的丹田,目光却执着地仰头,安静地看着那云空之上无比骄傲,飞扬的女子。
他的一滴眼泪从精致的眼角滚落。
他终于明白,当他和她初见的第一世,当他是高高在上的魏王,而她只是一个委顿在地,露出苍白笑容的受伤的女孩子,他把她抱在怀里时心中的悸动,或许并不是爱情。
那或许,是找到了自己的仇敌,因此自灵魂而升起的杀机。
那感情来得太激烈,令他分不清心中的战栗究竟是什么感情,于是他觉得自己爱上她,娶她回到自己的王府,然后在日夜朝夕相对之后,真正地爱上了自己的妻子。
他死死地记着一切,或许是轮回塔保证了他的神魂与记忆不灭,那或许本来不过是为了保证,能够叫他记得要杀死眼前的女子。可是他爱上她,记得她,寻找她,然后一世一世地爱上她,最后整个命运,都偏离了方向。
“我不后悔。”他轻声说道。
哪怕……她回归法体。
彻底地忘记他。
还将他视作生死仇敌。
可是他依旧从不后悔对她的爱。
哪怕她忘记,可是只要有他一个人记得就足够了。
他永远都记得她,记得他们之间的爱情。
他已经无法向她挥刀。
这场战争,还有争斗,原来真的是他输了。
“天君!”那女子的灵剑似乎带着诡异的灵气,刺入了玄曦天君丹田的伤口却从未有过愈合,甚至还在侵蚀他的法体,那伤口之上,已经化作了漆黑的颜色,现出几分恐怖。
青年顾不得对玄曦天君怒其不争,急忙从虚空之中抓出了几枚灵丹,塞入玄曦天君的口中,急切地说道,“望舒少君乃是上古灵剑通灵,据说通灵化人的那一日杀气冲天。她一向妖异,天君您身份贵重,我们不能耽搁。”
就算是仙庭的仙卫尽墨,也不能令玄曦天君有一点的事。
因为玄曦天君是……
“走不了了。”玄曦天君却只是垂了自己一双修长的睫羽,淡淡地说道。
“什么?!”
当他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四周,这才发现无数的灵光向云空之中交汇而来,其中隐隐的杀意与威压令人毛骨悚然,几乎是转眼之间,所有的仙卫竟然就被团团包围,那些灵光散去,就看到其中云海被拨开,无数的妖兽仙兽缓缓地露出巨大的身体。
那些妖兽在云海之中若隐若现,一声声的低沉的咆哮,令这青年双目一缩,抬头指着望舒少君厉声喝问道,“北地神国,真的要与仙庭为敌?!”
“难道不是仙庭觊觎我神国世界?”望舒少君冷笑质问,指着这青年声音冰冷地说道,“颠倒黑白,仙庭无耻,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明明是仙庭,尔等,觊觎我神国富饶,至强的战力。为何要在这里摆出一副你们才是正义的嘴脸?”她顿了顿,一双手死死地抓紧手中的灵剑,这是她真正的法体,是她化形之后的原型,低声喃喃地说道,“北地神国当年,曾应仙庭邀请,无数妖兽进入仙庭,可是如今,他们在哪里?”
“他们只是战死了。”
青年脸色有些不好看地说道。
“他们其实做了你们的炮灰!”望舒少君厉声道,“天庭之下人人平等,可是为何仙卫尊贵,冲锋陷阵都是我北地属民?!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你们就高贵,比我们高出一等?!”
她双手颤抖,难掩脸上的怨恨,轻声说道,“并不是!我们并没有比你们低贱。既然仙庭看不起我等蛮夷,那就破天而去,又如何?!”她忍不住想到那些曾经应天庭宣召,前往仙庭的年少的属民。
那个时候,他们还相信着仙庭,相信仙庭的庇护。
可是结果却并不是这样。
最优秀的少年们战死在不知名的地方,永远都不能回到故土。
既然如此,她为何还要继续臣服?
她要维护自己属民的真正的命运。
“不过是一些妖兽……”青年冷冷地说道。
妖兽不过是蛮夷,北地蛮荒,就算化身为人,可是依旧低贱。
“这话,去和你们仙庭的司水星君,和你们仙庭的大妖英招说去吧!”望舒少君顿时冷笑。
她的声音在云空之中震荡,有更多的妖兽,慢慢地汇集在她的身边。
它们用巨大的身体将她保护住,然后巨大的兽目之中,露出深切的痛楚。
“那是我们的错。”玄曦天君突然说道。
“天君!”
“我早就对师尊说过,既然归于仙庭,生而平等,就不该将这些属民的命视为蝼蚁。所谓的仙庭高贵,不过是因我等的出身。可是真正的高贵,却不是躲在别人用性命铺就的染血的路上。有多少的尊荣与荣光,就应该付出多少的鲜血。我们本应该走在最前。”
俊美的青年微微扬起了自己的下颚,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彩,令人无法转移目光,他轻声说道,“荣光加身,就更应该维护这份荣耀。”
“说得比唱的都好听。”
真的这么觉得,还来讨伐她?
望舒少君只想一口唾在这青年的脸上!
“你怎敢质疑天君!”青年大怒。
“公平搏杀,为何背后伤人?!惊魂钟!好无耻的手段,我为什么不能质疑他?!”望舒少君指着玄曦天君,美貌绝伦的脸上,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低声说道,“玄曦,当日,是你定下规则,你我斗法,生死勿论。你死,仙庭退兵。我死……”
她顿了顿,声音冷酷地说道,“神国远遁三十三天,永不出世。可是你贪生怕死,背后用惊魂钟偷袭我,这等为人,真是令人厌恶。”
她不知为何,说着这样冷酷而厌恶的话,看到那青年仰头,幽深的眼睛里的那无法言喻的痛苦,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难以自持。
那是一种……怎么可以看到他伤心……
望舒少君猛地沉了自己的脸,一只手点在自己的额头。
并没有被人下了迷魂咒,看来,自己是想多了。
“惊魂钟是我的法宝,不是天君的。”那个英俊的青年急切地说道。
他拼命地维护着玄曦天君的声望,发现那些仙卫的脸上露出迟疑,不由大声辩解。
可是他还是迷惑了一下。
比起被打了一记惊魂钟,望舒少君明显更应该记恨的是自己被打入轮回塔,那才是最折磨人的地方,可是望舒少君却一字未提。
仿佛是……将那炸得四分五裂,此时化为乌有的轮回塔,给忘记了一样。
青年的眼里闪过惊疑不定的神色。
他当然知道背后伤人是小人的行为,然而他受命保护玄曦天君,如果玄曦天君在此地陨落,所有的仙卫,包括他,都得死。
不想死,他就只能哪怕偷袭,也得叫玄曦天君胜出。
如果不是望舒少君的战力竟然远超想象,这两个人几乎将半边天都打碎,甚至动摇了这片天地的根基,令得星河摇曳,群星坠落,他不会插手这两个人的争斗。一想到这里,这青年就忍不住同时呕出一口鲜血。
惊魂钟虽然完好,可是轮回塔却被玄曦天君打碎,伤到了他的本命元神。此时他眼前有些模糊,然而却一动都不能动。
无数的妖兽将他锁定。
“你是他的属下,当然是他的责任。”望舒少君冰冷地说道。
她挑眉看着这青年吐血,突然问道,“你又是谁?”
“你!”这青年目眦欲裂。
望舒少君这句话,显然是对他的侮辱。
只有在她眼中的无名之辈,才会被她无视。
仙庭仙卫与北地妖兽们争斗十年,望舒少君竟然没有记住他的名字。
他气得再次呕出一口血。
“你这也不怎么样。”望舒少君目光冷冷地落在玄曦天君的身上,突然冷笑了一声。
她手中的灵剑,遥遥指住了这个气质尊贵,如同众星捧月立在仙卫之中,哪怕重伤依旧风姿卓绝的青年。
长风而起,他的长发吹落在脸上,可是他的眼神却那么悲伤。
“玄曦,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望舒少君冷冷地说道,“若天帝,看到你的头被挂在神国的上空,他一定会知道,他本就不该来讨伐我们。”
她笑起来的样子带了几分凛冽与锋芒,那光彩夺目,连日月星辰都无法掩饰的光彩,都在她的身上。哪怕说着最残忍的话,可是依旧那么美丽夺目,令人心悸。她的话音刚落,妖兽们便开始咆哮,而这个美艳的女子的眼中,却露出一抹悲悯。
那是与她锋芒毕露的眼,完全不同的情绪。
“就用你的死,叫天帝知道,没有谁的生命,是低人一等。”
她喃喃地仰头,握着永不离身的灵剑,仿佛透过无尽的苍穹,看到那天外的号称最尊贵的人。
“我们的生命,和你们这些中天仙人的生命,一样宝贵。”
她自天上,冷冷地看了下来。
玄曦天君仰头看着她。
她美艳得光芒万丈,他却只能在这里无声地看着她。
“你说得没有错。”
他垂了垂自己的眼睛,轻轻地说道。
他一直都秉承着生命没有轻重贵贱,妖兽和那些成长在仙庭之中的仙卫同样平等,可是他不能否认的是,拥有着那种高高在上的傲慢的仙人并不是少数。
他虽然身份在仙庭之中格外高贵,可是却依旧无法左右所有人的想法。甚至……他的这样的想法,会叫他同样受到仙庭的仙人们的鄙夷。他们会说……啊,玄曦天君,真是侮辱了我等的荣光!
他已经不再和这些人争执,只不过谨守自己的本心而已。
在他麾下的妖兽,拥有和仙卫一样的地位。
可是他也只能守住自己的麾下。
他从未想过,会有一个女子拥有这样的勇气,揭竿而起,破天而出。
她带着自己的属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反抗天帝。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期望和骄傲,她也要去争夺,而不是蛰伏在仙庭之中,慢慢地带着自己的属民衰落。
“你很好。”这就是他的舒舒,又骄傲又美丽,仿佛无尽的光,仿佛将前路的暗淡都照亮。
跟在她的身后,就会感到无边的勇气,仿佛什么都可以做到。
“我当然没有错,是天帝错了!”望舒少君冷冷地说道。
她看着自己面前那些巨大的妖兽,仿佛想到这些年,这些属民给予自己的信任。既然它们追随她,那她就一定要为它们抢出这一线生机。留在仙庭,它们只会被符召一个一个地送去那些不知名战火纷飞的战场,成为那些仙卫的踏脚石、盾牌。
这万年的生命与挣扎,都只会化为须有。
可是她站在这里,哪怕战死在此地,却或许会为它们破开一条回到北地的道路。她轻轻地抚摸着手中嘶鸣的灵剑。
当她从灵剑之中化灵而出,当她懵懂地以上古名剑之名为自己之名,她就绝不辜负这个名字。
玄曦天君嘴角勾起一个微微的笑容。
罡风大作,云空之中狂风咆哮,可是他岿然不动,哪怕丹田之中,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就算被重重围困。依旧不会恐惧。
他在这个时候,突然就想,如果能死在她的手里,或许也很好。
可是他不能死。
因为他更加想到,如果他真的死在她的手里,当她总有一天回忆起了从前的一切……
她一定会很痛苦。
他最不想的,就是她为自己痛苦。
“今日,是我输了。我愿信守承诺,于我有生之年,永不进犯北地神国。”他漆黑如星辰的眼睛看着诧异的女子,眼里闪动的,是无法掩饰的爱意,轻声说道,“从今以后,北地就是你的属国。”
就算没有进入轮回塔之前,他也同样没有想过,要将北地神国扫灭。因为当他得到天帝愤怒的宣召,知道竟然有一个女子胆敢破天而出的时候,只感到了真切的好奇。他对天帝的愤怒不以为然。
做错就是做错,仙庭的荣光,也不是因一个女子的反叛就会湮灭。
依依不饶,只不过会令人感到天帝的心胸并不宽广。
可是天帝一定叫他带着属下赶来,他来了,又和望舒少君定下契约。
他坚信自己修炼万年,号称仙庭至强不会落败,因此定下了那样对她网开一面的契约。
即使她死了,他同样会放过北地的这些妖兽,只要它们不再出现在仙庭,就保住它们的性命。
他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爱上她,然而她却忘记他。
他不能杀死自己的爱人,可是爱人却可以毫不留情地送他去死。
“你已经被包围了,还说这么虚伪的话作甚?”望舒少君觉得玄曦天君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这个有着仙庭最尊贵光辉身份的青年,竟然如此厚颜无耻。
明明被包围马上就死,以为认输了就能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地跑了?
做梦去吧!
她一挥手,妖兽们就向下方的仙卫包围而来。
那每一次踏空而下,都引得空间震荡,那些仙庭的仙卫同时紧张地握住了手中的战剑,然而他们同样知道,这些妖兽足以把他们撕碎。
天帝,竟然低估了北地妖兽的强横。
“你想要什么?”玄曦天君太知道自己的舒舒了,开口说道,“要如何,你才愿意放过我们?”他虽然爱着自己的爱人,可是同样不能拿自己麾下的仙卫的生命做赌注。
他们以性命追随他,他就得为他们的生命负责。
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可是比爱情更重要的是属于自己的责任。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身上已经破损的战甲变得明亮起来,抬眼,露出一个风华绝世的笑容。
“我愿立誓,此生,与望舒少君永不为敌,如违此誓,三界之内,形神俱灭,再不入轮回。”
“天君!”青年的声音悲戚地传来。
望舒少君沉默地看着这个身姿修长,英俊落拓的青年。
哪怕是敌人,她也不得不承认……他是自己见过的,最光明磊落的男子。
可是除了这个,她只是冷笑。
“你一个人,无法代表仙庭。”她眯着眼睛说道。
“……”玄曦天君垂下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确无法代表整个仙庭,没有权力,也没有办法。
望舒少君高高地抬起了自己的手,只要手挥落,玄曦天君今日就一定会死在此地。
他是仙庭最尊贵的存在,都说日后会继承仙庭,成为天帝。
一旦陨落在此,只怕三界动荡,而北地神国,会遭受到仙庭最惨烈的报复,那最后的一点生机都会断绝。
因为此时,已经不是生死与人无尤的斗法了。
哪怕是为了仙庭的最后的脸面,她日后只怕都要带着自己的属民,在追杀中度过,可是如果不杀死玄曦天君……
望舒少君变得更加举棋不定,然而她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杀机凛然。
“望舒!”就在她反复比较是不是该要了玄曦天君的命的时候,就听到远远的天外传来了一声青年的呼唤。
一道光霞自天边席卷而来,转眼就落在了望舒少君的面前,露出了一位文弱的清俊的青年的身影。他脸上带着极致的焦虑,几乎是扑到了望舒少君的身上,颤抖地说道,“快,快跟我去看看碧落,她,她晕过去了!”他眼里有眼泪落了下来,在转头看到杀气腾腾的战场,还有那些鲜血之后,露出一抹不忍。
“你又杀生?”他低声问道。
望舒少君冷冷地看着他。
这是她的师兄。
她自灵剑化形之后懵懂弱小,是她的师尊,上古上仙无名仙将她收入门墙,收入了北地神国。
她从小就生活在北地,在无名仙的身边修炼,直到无名仙在有一天突然消失,留下了自己的两个弟子。
一个是望舒少君,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个悲天悯人的青年,清苑仙君。
他们背负着无名仙从前的责任,带着这些属民在三十三天艰难地求生,以为仙庭会是能够保护大家的庇护者。
“滚。”望舒少君冷淡地说道。
她手中灵剑一声轻鸣,透出淡淡的杀意。
清苑仙君吓退了一步,抿着嘴角,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当初我就说过,不要背叛仙庭,你不听我的话,如今……居无定所,每天都在厮杀,从不安稳。”他是和望舒少君绝然不同的性子,在她猛地看向自己的冰冷如刀的目光里低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才得到仙庭的庇护,安稳不过千年,可是你……”
他轻声叹息,在望舒少君难以置信的目光里摇头说道,“的确,仙庭征用了很多妖兽,它们也的确战死,可是就算它们不战死在战场上,同样也会死在这危险的三十三天的世界里。”
“我们不能当做炮灰死去。那和死在三十三天的争斗里,完全不一样。”望舒少君冷冷地说道。
她握紧了手中的灵剑,努力不要捅眼前这青年一剑。
他的身上有无名仙的最后留下的烙印,她曾经被无名仙下过神魂的禁制,永不能伤害烙印中的那个人。
她要辅佐他,永远镇守神国。
很不公平,可是望舒少君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
无名仙将懵懂弱小的自己从初生的死亡之中带出来,赐予她强大,那么她就得知道感恩。
守护这些属民,本来就是她心甘情愿,唯一不大开心的,只不过是要忍受一个蠢货而已。
哪怕清苑仙君被人称颂,具有无数人赞誉的美德,然而望舒少君的眼里,他也就只是一个蠢货而已。
“我真的不明白你。”清苑仙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下意识地转头,目光落在仰头,面容清冷的玄曦天君的身上。
他愣了愣,诧异地问道,“玄曦天君?”
当那尊贵的天君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抹温和的笑容,凌空飞起,落在了这个俊美绝伦的青年的面前,微微施礼低声说道,“见过天君。”他顿了顿,和声说道,“五百年前,我有幸与天君在天帝宴席上有过一面之缘。”他目光似乎是在怀念,又似乎在微笑着说道,“我还记得天君的风采无双。”
他是亲近这样风度翩翩的仙人的。
因为清苑仙君本就是一个清雅的人。
这翩翩的风姿,显然不是粗鲁的北地妖兽们,或是能一剑捅死人的望舒少君所能比拟,就连手持惊魂钟的那位青年仙人,脸上都露出淡淡的温和。
“你是谁?”玄曦天君突然问道。
“我乃北地神国之主,清苑。”优雅的青年越发温煦地说道。
他白皙清隽的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绯红。
为了这个称呼而羞耻。
无名仙是一个很有恶趣味的家伙,明明只是聚拢了一些粗糙而野蛮的妖兽,那就叫兽国好了,偏偏叫什么神国,如此往脸上贴金,颇在三界被人嘲笑。
他每每这样自己提起,都会引来旁人的笑声。
可是玄曦天君却并不觉得好笑。
他俊美的脸清冷漠然,没有一点的人气,仿佛什么都无法叫他有片刻的动容。
他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再次问道,“你和舒舒是什么关系?”
“舒舒?”清苑的目光落在玄曦天君那蜂腰上巨大的创口,他和望舒少君做了万年师兄妹,当然知道这是望舒少君的手笔,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带着几分不赞同地皱眉说道,“望舒真是心狠手辣,天君心胸宽广,请不要和她见怪。”他顿了顿,深深施礼说道,“北地神国得天帝庇护,深深感激,不敢违逆天帝。还请天帝网开一面,我北地神国,会派遣三千妖修,进入仙卫。”
他紧张地看着脸色平静的玄曦天君。
“你和舒舒是什么关系?”形势仿佛一下子就颠倒。
明明方才陷入死地,然而当清苑仙君出现的这一刻,似乎自己的地位变得格外高了起来。
玄曦天君却抿了抿嘴角。
“舒舒?”
“望舒。”
“她是我的师妹。”清苑仙君柔和地说道。
他脸上的笑容真诚而温暖,玄曦天君一双狭长的眼,却忍不住看向脸色冰冷的爱人。
这一刻,他的心里突然很不舒服,仿佛是因为,当那么多年前的爱人自己从未遇见,而她和另一个男子青梅竹马地长大,师兄师妹地渡过了那漫长的只有彼此的岁月,这叫他的心底涌动的都是丑陋的嫉妒。
然而叫他心中安慰的是,望舒少君看向眼前这清俊温和的青年的目光,充满了冰冷的厌恶,那没有更多的感情的眼睛,叫玄曦天君松开了自己紧握的手,重新变得面无表情。
“谁能做主?”他开口问道
“我。”清苑仙君认真地说道。
他手中握着一只白玉印,手中晶莹温润的光彩之下,所有的妖兽都退后了一步。
并不是畏惧,而是……它们都非常尊敬这玉印。
望舒少君知道是为什么。
那是无名仙留下的最后的东西,所有被无名仙庇护过的妖兽,都会心甘情愿的听命玉印的主人。
“以我之名……”清苑仙君目光怜悯地看向自己的师妹,歉意地说道,“望舒,对不住,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结束这场争执了。”
他已经不愿意再这样狼狈地在三十三天奔波,每天都陷入到无尽的和仙庭的争斗中去。他想要一个和平的生活,可以当一个真正的惬意优雅的仙人,而不是困居蛮荒北地,永远不能走入真正的仙庭中。想要太平,这本没有什么错,属民们,应该同样会理解他。
他不想再为了什么……妖兽的地位,而艰难地生活了。
那是师妹的理想,却不是他的。
望舒少君用最陌生的目光,看着这个青年。
“你若放弃,从今日之后,你我就再无关系。”她冷冷地说道。
清苑仙君目中闪过不舍,却坚定了目光,高高举起玉印。
“不必你立誓。”玄曦天君突然开口说道。
他扫过倔强地立在云空,哪怕被自己的师兄丢在一旁也无所谓的女子,慢慢地说道,“你们已经战胜了我,我会向天帝求情,请他从此对北地神国网开一面。”
他顿了顿,淡淡地说道,“不会再要求北地妖兽进入仙卫搏命,你们不会再低人一等,也会赐给你们新的疆土,从前的恩怨与冲撞,就此了结。”他提出了这样令人难以拒绝的条件,之后,诚恳地看住了高立云空的持剑女子。
“放过我的属下,作为人质,我愿意跟随在少君身边。”
“寸步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