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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幻想 > 无论魏晋 > 安居乐业
  洛阳的陷落, 基本标志着晋朝的灭亡。
  匈奴人这么识相的带走了的皇帝,上党这边是很高兴的。
  毕竟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要怎么去挟天子令诸侯,放着反而是个麻烦, 所以匈奴前军将领将他带走,再好不过了。
  再说了,他们还退出了洛阳城。
  没什么好说的。
  徐策“送”他们退出洛阳城后, 就立刻重修城门, 收拢尸体, 分发粮草, 同时, 准备着各种守城装备, 一副我要和你们硬到底的样子。
  洛阳如今早已经没有了初时的繁华, 当年数十万人口的都城, 在经历过饥荒逃亡之后,剩下的就是几万无粮无水走不了的老弱病残幼。
  但凡有一点能动的, 都已经出城去找生路了。
  在他重新编户、分发口粮的政策下, 洛阳城中惊惶的人们过了数日, 才勉强回过神来,禁军中寻到亲人的当然是抱头痛哭。
  然而,大部分的禁军已经找不到他们的亲人了。
  甚至连找到尸体都不可能——从两个月前东海王的妃子逃亡那时起, 洛阳就已经变成了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那些抱着一丝希望回来的禁军将士们大哭一场后,便仿佛受伤的独狼,恨不得冲出城去, 食胡之肉, 饮其之血。
  所以, 当四天后, 匈奴这次的攻洛大将刘曜带着五万后军来到洛阳时, 看到的就是城高强坚,完备森严的北方大军。
  刘曜对此简直气极了,他非常搞不懂,皇帝都被俘虏了,为什么那些军士还有那么高的士气,守备轮换,简直找不到一点破绽。
  完不符合常理啊。
  这些晋人,真是反复无常,毫无信义!
  他又想到那个践踏他真情,背叛利用他的晋人,一时间,胸口的旧伤仿佛又隐隐做痛起来。
  于是刘曜带着对晋人恨意,将匈奴将领这次抓到的一些贵族官吏们拖出来,在城前鞭挞,要求晋军开城以降。
  他便不信了,这些晋军真能看着这些官吏被打死。
  第一天时,那些王公旧贵们还叫得十分凄惨。
  第二天时,那些王公旧贵们已经没有声音了。
  第三天时,眼前那些人就要没气了,终于有将领在城上高呼,说刘曜欺凌老幼如此,就不怕将来你的子孙也有此一日么?
  刘曜大笑数声,嘲讽地表示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倒是你们,开不开城门?
  徐策在高楼上沉默许久后,终于冷淡地表示了同意。
  那一瞬间,整个洛阳城外都是刘曜畅然快意的大笑声。
  ……
  但接下来的发生的事情,则超过了刘曜的想象。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天是六月盛夏,夕阳之时,在洛阳的西城门外,一队骑兵身着铠甲,以无往之势,从西明门那宽大的门洞里冲出。
  那银白的铠甲反射着夕阳的光芒,仿佛一道钢铁一般的洪流,沉默而冰冷,无情而汹涌。
  如九天银河流下,似彗星横天而过。
  本在准备洛阳守军归降的刘曜哪遇到过这种阵仗。
  几乎瞬间就被汹涌而来的骑兵冲了个人仰马翻。
  重甲的兵马依托着平地的冲击力,根本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抵挡的。
  一时间,就像是羊群里进入了霸王恐龙,羊群四散,而就在这时,洛阳城中的守军顺着重骑撕开的防线,从后方冲杀而来。
  士气是个很飘渺却又真实的东西,战场上一但士气崩塌,溃败之势一成,那任将领有千般的计策,万般能耐,也是无力回天的。
  禁军将士这几年困守洛阳,又被东海王调走,回来时,大多家破人亡,就早憋屈至极,如今突然有发泄斩杀匈奴的机会,又哪里会放过。
  一时间,那种我死也要拉你们一起的气势,瞬间将匈奴将士压下去。
  而更让匈奴恐惧的是,那一只重甲骑兵在战场上来回撕杀,让他们根本没办法重新聚集,于是大战之中,恐惧逃亡的将士越来越多。
  匈奴主将刘曜在战乱中坠马,身中流矢,又杀死一个晋军,却被对方在肩膀上狠狠砍了一刀,血流如注,眼看要凉。
  在这时,他的亲信将自己的马让给他。
  “算了,我伤重,怕是要死在这了,你自己逃吧。”患难之中,刘曜拒绝了。
  他的亲信哭道:“吾受您大恩,才从位卑之身至此职,平时未能帮上您大忙,如今正是时候,且如今家国初立,大敌当前,不可无大王你啊!”
  刘曜本来被从胜到败的一瞬间打得自闭,被对方一说,终于回过神来,在亲信的搀扶下上马,向西奔逃而去,而他的亲信则回身挡住追杀的晋军片刻,战死于此。
  主将一逃,战场就没有了悬念。
  待得夕阳彻底落下,整个洛阳西门已经彻底成了血腥战场,此战晋军大胜,收拢伤员后,重新退了回洛阳城中。
  刘曜等匈奴将领逃到数十里外的新函谷关处,才堪堪停下,收拢败军。
  这时,前军将领呼延宴过来的问接下来该做何打算。
  呼延宴先前曾经被徐策俘虏过,后者利用他大破石勒后,非常说话算话把放了他和侄儿,这次没有想到又遇到了徐策,简直就是克星,他是不太想再攻下去了。
  他看刘曜包成了个棕子,脸色惨白,于是劝道:“将军,如今我等已擒得晋帝,又攻占洛阳,大功已成,城中财物又被王弥掠走,如今便是再攻破其城,也仅是得一空城尔,徒耗儿郎性命,既已达成目的,不如便先退回平阳,请示上命,再做打算。”
  现在的情况就很尴尬,洛阳那地方,情况太复杂了。
  北面是上党,南边是王弥,东边是石勒,西边是司马家的关中王,哪边势力占了洛阳,都要被周围的人敌视,就是他们占了,也占不久,只能退回来。
  只是如今明明是大胜,得了晋帝,却被上党之军横插一脚,太让人憋屈了些。
  刘曜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如今他伤重,就算想讨回场子,也有心无力,只能大骂了一番,放下狠话必报此仇后,带兵回师河东。
  晋帝则被他们一起带到了平阳。
  徐策收拢洛阳残兵,看着这残破的城市,叹息一番后,让人把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将城中剩下的几万百姓带去上党郡安置。
  上党如今南方那块已经开垦的很不是错,很多人去了潞城做工,农业人口下降,急需补充,这些就正好。
  只是……
  徐策站在洛阳城的西明门处,凝视着这就算残破不堪,也依旧气势恢弘的庞大帝国古都。
  这是汉魏的重新修缮过的旧城,历经了无数战火。
  做为华夏定都时间长达一千五百年的地方,洛阳就地势来说,真的是一个好地方。
  它北依邙山,又有黄河天堑,南边有伏牛山和熊耳山,西接崤山和中条,东望嵩山。周围有八关护守,且都是函谷、虎牢这样的雄关,极是易守难攻。
  最重要的是,这里水运强势,有八水环顾,南北通达,供养的起数十万的非农人口。
  然而,再雄伟的关隘,都要人来守啊。
  如果人再多一点,北方的底子再厚一点,他就可以守住这里,甚至把周围的石勒、王弥一一平定,只要天下安稳了,就不会有那么多人死去……
  “将军,可以出发了。”段文鸳走上城墙,打断了青年的思考。
  “好。”徐策有些不舍地看着这座城池,点点头。
  没关系,很快,他就会回来。
  ……
  晋帝被拉到匈奴都城平阳后,匈奴皇帝大赦天下,改了年号,同时把晋帝贬为平阿公,没事就去调戏人家,问着“我当年见过你,你不记得我不?”“你们家为什么兄弟相残啊~”之类的话来装逼,还让晋帝穿仆人的衣服给他倒酒布菜,让那些被一带过去降臣们哇哇大哭。
  这些消息在匈奴的宣传下,很快传遍四海——但,四海没有怎么震动,大家对这事其实都心知肚明。
  别的不说,洛阳失陷这事,完全是各方坐视造成的,西边的南阳王是东海王的弟弟,根本没有救皇帝的意思,南边的琅琊王也坐视皇帝死掉,当然,上党也是一样的选择,如果各方稍微积极那么一点点,晋朝也不会烂成如今这个样子。
  司马炎靠篡位曹家得到帝位,自然怕的别的权臣把自己做的事情再回馈一次。
  于是他死前大肆分封宗亲诸王,其实也是料到了将来自己的白痴儿子当不了皇帝时,哪怕内乱,上位的也是司马家的子孙,肉烂到底是在锅里。
  他猜到了开头,没猜到结局,同时也深刻地给后世上了一堂“为什么说分封制是不可行的”的现场表演,成了历史肯定秦始皇立郡县制的反面教材,时常被拖出来鞭尸。
  上党敢出兵去救皇帝,虽然没有救出来,大家也都很感佩地骂了声傻子,然后纷纷赞了并州和冀州的忠义。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虽然有人提议打到平阳去,救出晋帝,但大家都只是说说应该去,就没有一个人动弹的。
  各地大多方镇如今都想的是,皇帝你能不能早点死,你不死我们不好立新帝啊!
  就洛阳失陷后的一个月里,大将军苟晞立了晋帝的侄儿为皇太子,说是受了晋帝的重托,立了一个行台(临时政府),但他的地盘太小了,只有一个县,没人一个人听他的。
  而幽州王浚也立了一个皇太子,立了行台,但这皇太子是谁,连王浚的家人和手下都说不出来。
  而上党这边也遇到了麻烦。
  按王室继承权,皇帝是要从血源相近的宗室里挑。
  晋武帝司马炎一共有二十六个儿子,孙子辈更是快成了百人队,然而在八王之乱、刘聪、刘曜的帮助下,不算已经成了俘虏的晋帝,如今只剩下直系三个儿孙了。
  其中一个在苟晞那里,剩下的两个——在上党。
  吴王司马晏和他的儿子。
  吴王从小眼睛不好,上党建立不久,就来过来治青光眼,住下之后,就享受这里的好,不想回去,还把自己的儿子也顺便接了过来。
  甚至说,如果从血统上来说,他是最能继位的,因为他是司马炎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儿子了,如果不是眼睛不好看起来活不了不久,都可能没有先帝的事情。
  如果能拥立他当皇帝,那么可以说是一步登天,瞬间就可以号令天下,位列三公。
  富贵迷人眼,险中求。于是无数人来游说吴王,建议他以上党为根基,继承大位,从而君临天下,夺回大位,而且刘琨素来忠于晋室,如果有他相助,成功机会非常大——最好再取上党魏女为后,这样一来,就稳了。
  吴王说不心动是假的,如果不是有很多人提议最后一句的话。
  不客气地说,娶到上党魏瑾,几乎是天下男儿梦想,毕竟无论姿容才华,还是她身后几乎占据整个北方的势力,都是让人垂涎无比的存在。
  但他能活到现在,靠的就是苟,又岂会被几句话便说晕头脑。
  魏瑾虽好,但这是他娶的起的吗?
  别说娶不娶得到了,哪怕是娶了,搞不好自己第二天就死得蹊跷,然后再来个吕后临朝。
  再说了,就算能当皇帝不死,先前的侄儿下场还不够么,他早就看明白了,周围的忠臣或许还能帮上点忙,那些占据南方西方的宗室们,是真恨不得他们这些直系子孙早点死绝。
  所以,吴王客客气气地把的怂恿他的人拒绝了,同时闭门谢客,连最喜欢的南华姑娘的表演都不去看,成天在家教育儿子,喝奶茶、看修仙小说,再拉着自家的妻子侍妾砌小长城,过上了安心宅居的日子。
  潞城的治安非常好,那些守在他门口的不走还喜欢高声表忠心的“忠臣”们很快被扰民为由拖去拘留劳役,挑过几次肥后,就很少人再去找吴王了。
  ……
  只是这样一来,天下就更乱了,关中的南阳王担心洛阳失陷后,匈奴人会打入关中,派手下赵染去守住关中大门蒲板。
  结果他的手下赵染要求升官当关中大郡的太守,不给升官就不去。
  南阳王大怒:不干滚蛋。
  赵染怀恨带兵去关中大门——直接就投奔了匈奴,带兵攻入长安,把南阳王一家连着其中的百姓一锅端走。
  关中无主,七个郡的本地士人们就相互打了起来……
  只因为如今天下大乱之后,这些士族土地多,但人口越来越少,他们需要更多的人口来耕种,甚至匈奴也要掠走本地百姓,因为太远,人口稀少不便治理,留下来也是给别人。
  至于路上会死多少人,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而这些地方的庶民们和小士族寒门之类,只能是逃亡,他们的路线的都是去凉州、上党、渤海、以及南方。
  在数场大胜之后,上党和渤海一带,已经成为最大原人口输入地,每天都有拖家带口的流民们前来投奔,求一条生路。
  -
  渤海郡和上党的人口又迎来了爆发期。
  上党如今可以说是天上之地了。
  这里有巨大的漳泽人工湖,湖边绿柳成荫,桃花满山。
  湖上游船无数,文人墨客泼洒挥毫,写下不少篇章,而旁边的潞城已经蔓延过来,到处是可见双层甚至三层的小楼,大道笔直,道上已经不是铺的碳渣了,而是一种混合和细石的油底泥,用大铁块砸得平整后,车马在上都极为平坦舒适。
  若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物价太高了、以及,经常堵车。
  一名风姿俊秀,但走路有些瘸的青年缓缓走到水边,凝视着粼粼湖波,神色忧愁,目露惆怅。
  “仲宝可是思乡了?”旁边有人轻声问。
  青年慨然道:“非是思乡,而是思人。吾弟自幼有心疾,早知这上党如此神异,吾便让他来此间医治了,也不知他与母亲如今可无恙乎。”
  这青年名叫卫璪,是先前被刘曜拉到城门外吊打的士族之一,他被人救起来,被丢到最普通的伤兵营里,本已为死定了——这种伤兵营一般都没有医官,只能自已熬过去。
  他那时已经浑身滚烫,两日米水未近,又受惊惧,当时只求有一坟茔就算瞑目。
  却没想到,那医官只是给他按日服了豌豆大小的药丸,便止了他的高热,用一种甚是痛的药水,涂于伤口之上,就止了红肿。
  再熬过了几日,竞捡回性命,被和着伤兵一起,坐车带到了上党。
  就在他以为会受到优待之时,伤势稍微好转,就被无情地逐出了兵营,军需处冷漠地给他开了张医疗欠款单,按要求,他得支付一千多钢币的费用,否则会被拘留做工到偿还完为止。
  他身上的财物早就被匈奴掠去,只能依从,好在他承袭祖父卫瓘的书法,写得一手好字,靠着抄书写信,勉强有了一容身之处。
  只是在潞城住的越久,便越是惊叹。
  “裴兄,这张氏女子,是何时当的郡守?”卫璪突然问。
  “是永嘉元年。”这个他是知道的。
  “如今呢?”卫璪又问。
  “永嘉五年。”
  “五年啊,”卫璪叹息道,“若张氏真是传的其祖之学,那吾家祖父,败的不冤。”
  二十多年前,司空卫瓘于贾后之乱中身死,卫家只逃出他和弟弟两个孩子,所有人都认为幕后黑手就是张华,但张华也没讨得好,十一年前,被夷三族,甚至出嫁女也一起被杀,只逃出了张怀瑾与其弟两人。
  只是这两家孙辈对比起来,未免残忍了些。
  不,应是天下英豪都莫能与张怀瑾并论,他不能,她弟弟也不能。
  “说起来,张怀瑾之弟,张舆呢?”卫璪好奇地问。
  “先前东海王出镇项城时,担心陛下用其笼络上党,将其送去了东吴琅琊王处。”
  卫璪无奈道:“这几年,听说上党对他不问分毫,他也不与上党书信,也不知是何故。”
  “这……唉,大户之家,血亲之间亦难免龌龊。”
  两个大户人家又是一阵沉默。
  就在裴兄想要来一首应景的七步诗时,旁边有人怒道:“那边两个,扫街麻利点,要不要吃晚饭了?!”
  两人应了一声,拿起扫帚,继续把湖边的落叶扫到一边,聚集到一起。
  “扫完这条街,我能得三块钱,加上你的,差不多就够咱们的房租了。”裴兄弟低声道。
  “嗯,我找了个写牌匾的活计,”卫璪说到这,眉间略有喜色,“若能被用,一个字便有三块钢钱,若是写出名声,去吃两顿好饭当是行的。”
  两人对视一笑,无奈之中,却又有一点欣喜。
  以前他们岂会为吃一块肉而竭尽全力,但说真的,这种努力生活的感觉,奇异,但又甚是让人满足。
  “对了,吴王还不想自立吗?”
  “吴王又不傻,这次好些人劝他,都是想去他处混饭吃的,洛阳失陷,南方商路全断,他如今日子过得很紧呢。”
  “不错,我上次路过他家门,还看到有人催贷呢。”
  “我也看到了,谁让他买那么大的院子!”家有万顷良田,庄园骑马都要跑一天的裴家兄弟羡慕又带着嫉妒地说。
  “是这理,南北二十丈,占了半条街。”只能和朋友蜗居一间小屋的卫璪也略羡慕地道。
  “你说我把南边的院子卖了,能在这买一个这样的庭院么?”
  “为何要买如此大院?”目标只有对方一半的卫璪疑惑地问。
  “我家人多啊。”裴家兄弟算了算,“一大家族,一百四十多口人呢。”
  “祖地不好么……”
  又是一阵沉默。
  过了好一会,裴家兄弟才幽幽道:“此地安宁富足,无兵无祸,吾想让儿孙后代,都能安居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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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继续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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