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苦摸着包过来,他在外头看到种梳子,给奶奶梳头最好。
王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她家无苦最乖最贴心了,啥时候都想着奶奶。
哎哟,买什么东西呢,你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钱。
“明早上,我们无苦想吃啥啊?奶奶给我们无苦蒸烧卖好不?”
小和尚连连点头,眼睛闪闪发亮:“奶奶,我最喜欢吃你做的烧卖了。”
王大军冷眼旁观,心中的鄙夷随着鼻孔里头的气一并冲出来。
呸!三文不值两文的破梳子,这小子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
青年同志忍不住再度开口争宠:“奶奶,明儿我想吃汤包跟小馄饨。”
林蕊忍不住伸出手遮住眼皮。
没眼看哦,这哥儿们脑袋瓜子是浆糊吗?好端端的,一个大老爷儿们为什么要自取其辱?
果不其然,王奶奶看都没看他一眼:“自个儿去街上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恁费功夫。”
青年同志风中凌乱,蒸烧卖就不费事了?明明要先煮好了腊肉丁五香干丁糯米饭,然后用皮子包好,再上锅蒸。
比他要吃的汤包跟馄饨更费神。
烧麦街上也有的卖!为啥不让这小子上街买去?
“咱无苦的钱给奶奶买梳子了,是不是?”王奶奶完全无视亲孙子的控诉,只摸着怎么看怎么喜人的小和尚的脑袋,温声细语,“咱无苦还想吃点啥啊?”
“骨头酱!”小和尚眼睛亮得跟烧得火红的蜂窝煤的煤眼似的,“奶奶,我要骨头酱配粥吃。那个鲜。”
“好嘞。”王奶奶笑呵呵,轻描淡写地就给孙子安排上,“大军,明儿早上别忘了去肉联厂拖猪脊骨,顺便拿砍骨刀剁剁碎。那块的骨头做酱最好。就下锅炒,然后放盐……算了,看你那个笨手笨脚的样子,把骨头给我剁碎就好。”
青年同志石化当场,合着他不仅没的吃,还得伺候这个臭不要脸的小子?
孙泽说的没错,这小子就是个邪性的,专门蒙蔽各种中老年妇女。面憨内奸,实际上肚子里头流淌的全是坏水。
王大军决定捍卫主权,坚持道:“那是我的床,我要回我的床上睡觉。”
谁都别想赶他出家门。
大冬天的他傻啊,他深更半夜的上大马路牙子晃悠。
公安逮着了他,第一个就枪毙他。
王奶奶看自家孙子那横眉毛瞪眼睛的熊样就要抬手扇巴掌,最终还是给孙子留了点儿脸面:“行了,滚回去挺你的尸去。”
她转过头,摸摸嘴里头还啃着蛋糕的小和尚的脑袋:“那咱无苦今儿晚上就在这儿睡,要是夜里饿了的话,咱不吃冷的,拿开水瓶里头的热水泡泡再下肚啊。”
王大军抬脚往外走的步伐一滞,头上的呆毛都跳了两跳,难以置信地转过脑袋来:“睡这里?”
不对,他奶奶的意思是他不回家睡就睡这装修一新的小洋楼?难道不是在外头晃悠?
王奶奶看孙子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痛心疾首:“外头现在是什么天啊?你当是三伏天躺在巷子口吹凉风舒坦?一晚上就冻成冰棍叫拖去火葬场了。”
人家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到她孙子这儿好了。
万卷书别想,一卷书都要她抓着鸡毛掸子满世界的撵人。
万里路走下来,对他来说也白搭,半点儿也不见长脑子!
“好像谁多稀罕你那破床似的!”王奶奶瞪眼,不耐烦地撵人,“走走走,赶紧给我滚回去。”
王大军眨巴两下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小洋楼,支支吾吾道:“那,那你为啥叫无苦回我们家去睡觉?”
明明那小子有更舒坦的地方。
“筒子楼离学校坐车近。苏木跟蕊蕊上学有多辛苦,你知道个屁!”王奶奶没好气地白了眼不学无术的孙子,“奶奶多久没看到无苦了,奶奶就想多看看奶奶的宝贝孙子。”
还是无苦可人疼。
王大军悲愤:“奶奶,明明我出去的时间更长,我才是你宝贝大孙子。”
“哎呦,你在不在家还不是都一样,成日不着家,开枪都打不到人。”王奶奶丝毫不掩饰嫌弃。
王大军这会儿连小洋楼新鲜劲儿都顾不上了,他得赶紧多在奶奶面前挂号,好好彰显自己的存在。
不然再这么下去的话,这家里头哪还有他站脚的地方。
他奶奶眼睛中,就只剩下讨好卖乖的小和尚了!
王大军郑重其事地宣布:“我这趟回来就不出去了。”
他要经营饭店,他要当大老板。
王奶奶瞪眼:“你不出去你干嘛?家里可没有闲饭养闲人。也不看看米面多少钱一斤,肉骨头都卖出价了。”
王大军的雄心壮志叫奶奶给带歪了,他先跳起脚来强调:“可你才跟无苦说,家里头不缺米饭,叫他叉开来吃。”
别看那小子三寸丁谷树皮,吃得可是他好几倍!
王奶奶从善如流:“我们无苦多大你多大?我们无苦聪明又能干,哪里算得上闲人。”
“我也会干活的。”王大军委屈,“不信你去问周师傅,我是不是特别能干?”
王奶奶直摇头:“哎哟,你先给我明儿早上爬起来再说吧。哪回不是太阳晒屁.股,非得我掀被子才行。”
祖孙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只飘进来王奶奶嫌弃大军哥帽子口罩也不晓得戴戴好的埋怨。
周会计从女儿怀里接过睡得喷香的小元元,跟林家人道别。
根生叔叔还有桂芬婶婶他们同样收拾好烧烤摊子,笑着过来招呼在楼上写作业的小女儿。
林建明看了眼苏木,然后摸无苦的圆脑袋:“小伙子,你俩睡在这儿成不?”
林蕊立刻瞪大眼睛:“爸,咱们晚上不住这儿吗?”
好好的小洋楼,盖好了不就是为了住人。
那新家具再要散味道,能有多大的味儿?天都这么晚了,北风呼呼地吹,没下雪可也比下雪那天更冷。
三楼可足足有四个房间,里头摆了四张床!
要不是大军哥自尊心突然间爆棚,坚持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非得回家力争他那张床的主权,她也想叫王奶奶他们留下。
至于玲玲姐,那是因为认生,从不敢在家以外的地方睡觉。
不然她跟周阿姨还有小元元一张床。爸爸妈妈一张床,王奶奶带着自己和姐姐睡,王大军跟苏木以及小和尚睡一张,四张床安排得妥妥当当。
明儿一早,王奶奶他们准备早点,开门做生意也便宜。
林建明听女儿叽里咕噜的一通话,忍不住笑着直摇头,意味深长道:“我们蕊蕊也想住小洋楼里头?”
林蕊心中警铃大震,怀疑林工话里头有陷阱。
郑大夫摸摸女儿的脑袋,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想留下,那就跟你姐睡这儿吧。”
现在厂里头已经有闲言碎语,说他们夫妻俩,丈夫拿着厂子的设备,给私人老板打工挣外快,妻子在上海哪里是上大学,其实是在私人诊所里头当医生挣钱。
所以他们夫妻才能这么快就挣到小洋楼。
再荒谬的话也有人信誓旦旦坚信不疑,在相信谣言方面,智者从来都是悲伤的少数群体。
人的劣根性中有一条是恨人有笑人无。人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说法。
林建明跟妻子都不愿意和这些人扯。
从来都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最后即使澄清了谣言,那些传播的人还无比委屈,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你较个什么真?一点儿都不大气。
现在,林家夫妻存了别的心事,愈发不愿意在这当口跟人起争执,省得叫人抓到小辫子。
自古都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做父亲的人笑了笑,摸摸女儿的脑袋:“我跟你妈回去还有点儿事情跟你车间主任叔叔商量。你和你姐今晚暂时先在这儿歇吧。”
等到明天妻子回上海念书,几个孩子还是回家住。
至于这里,王奶奶祖孙两个住着也方便。
这些话,林建明没有直接跟女儿说。
他只叮嘱孩子们关好门窗,又亲眼全部仔细检查一遍,这才跟妻子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去。
郑大夫忐忑不安地碰碰丈夫的胳膊,小声念叨:“你说,会不会有事啊?我心里头发慌。”
“没事。”林建明沉着得很,“这房子是老何找人盖的,用的也是老何的名字。我们怕什么,本来就跟我们没关系。”
郑大夫不满地踢了下丈夫的脚,小声嘟囔:“你知道我说什么。”
那国库券就是印钞机,连着几个月的进进出出,原本才几千块钱的本金,现在已经翻到了十几万。
每次她将装了钞票的行李箱塞给大女儿跟无苦的时候,都心惊胆战,生怕有个什么不好。
她心有余悸道:“老话可真没讲错,只看到贼吃肉,没看见贼挨打。”
这挣钱也真是忒不容易了。
林建明笑出了声,话音却压得低低的:“自古富贵险中求。早几年开饭店的还要被抓去蹲大牢呢。”
郑大夫拉拉丈夫的衣角,小声问:“那个总工的事,你真打算接陈副厂长的提议吗?”
林建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摇摇头道:“这事情,老陈说了也不算话。”
厂里头的情况实在错综复杂,纵使他再一门心思扑在技术上,也还是免不了暗潮汹涌。
第149章 美好的夜晚
父母与子女之间, 其实并不存在心灵感应。
他们的忧愁也不会影响到孩子的欢喜。
林建明正忧心重重地跟妻子诉说自己的忐忑。
国内某家著名的冰箱生产厂商, 厂长已经意识到家电市场急剧饱和, 电冰箱滞销的事实,要求及时止损,赶紧停止失控的生产线。
但是他的上级主管部门却坚持不肯, 非逼着他继续扩大生产规模。
东西电冰箱卖不出去?那是因为销售不力,想办法督促销售。
上头派来的党委书记天天跟厂长吵架, 压根就不管厂里的情况, 只强调领导交代的任务必须得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