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忠听了,立刻表态道:“大人放心,此事交给属下便是!奴酋为了能尽快促成和江南商人的买卖,给了属下很大的权力,只要那些盐商中胆子大一点的,就必然经受不起重利的诱惑!”
“呵呵,哪个大盐商不是犯国法才有他们的现在!”李若琏听了,一声冷笑道,“不过这事比较急,为了让你能节约时间,等回头我会把那些大盐商的消息都给你送过来。”
说到这里,他便又追加补充一句道:“我奉皇上旨意一路急赶而来,也只是先你到了一天而已。第一件事是和你先联系上,其他事情,也要秘密进行,而官场上又有那些大盐商的同党,因此还是需要一点时间来收集那些大盐商的消息的。”
听到这话,伍忠立刻便察觉,指挥使大人好像确实神情还有点疲惫,只是之前见到指挥使大人太兴奋,都被自己忽略过去了。想着为了自己而如此赶路,伍忠忽然有了很大的信心,有皇上在背后看着,有整个锦衣卫为后盾,那又有什么事情会难办呢?
他这么想着,连忙便说道:“大人辛苦了,属下在这里原定计划就是要多呆一些天,慢慢来便是!”
“不能慢慢来!”谁知李若琏听了,又是摇头回道,“你的事情,还牵扯到皇上布局辽东。皇上的意思,你这边要尽快给辽东报信,让奴酋相信,只要他保持海路畅通,就能有源源不断地物资输送辽东,促使建虏把他们手中有限的物资往水师倾斜,能耗他们一些便耗他们一些。”
说到这里,他又是一声冷笑道:“呵呵,就凭辽东那苦寒之地,看他们能有多少物资可耗!”
一听这话,竟然还和辽东局势也扯上关系,伍忠心中立刻便感觉,自己的想法压根没有皇上那么高瞻远瞩,通盘考虑,于是,他立刻严肃了脸色,点头坚定地回答道:“大人放心,属下这下明白了!”
于是,在约好了联络方式之后,伍忠便悄然返回了。这里有锦衣卫在暗中盯着,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伍忠也就又喝了点酒,好好地睡上一觉。毕竟他也同样在海上那么久,不疲惫就怪了。
他们这边的事情,崇祯皇帝自然能实时掌握,看到李若琏和伍忠的对话之后,他心中便放心了不少。
这一条暗线,是针对盐商,还有江南官场以及辽东局势的布局,一石三鸟之策,就算有的鸟狡猾打不到,可要是能打下一两个鸟都是赚的。
他正这么想着,就听闻司礼监那边又搬来一堆奏章。
皇帝的最主要工作,就是要不停地审阅奏章,无休无止。
对此,崇祯皇帝自然又让自己的八个贴身内侍去历练。差不多一年多锻炼下来,有些事情的批阅,已经能让他满意了。
此次,也跟以往一般,蓝天保、陈宝庭等人都各自分了一堆开始在纸条上写上批复以及理由,并按各自把握程度进行分类。其中一人批复完之后,他们就会互相换着批复,每个奏章经过他们各自之手后,最终又分成好多类奏章。还是按照所有人都没把握,到所有人都有把握地顺序来分类。
这一次,崇祯皇帝竟然发现有一本奏章,是他们八个人都没把握的。这种情况比较少见,便顺手要了过来看。
这份奏章是临清副总兵黄胤思上的,竟然是有关开海运的,并附有《海运图》。
他在奏章中奏说:南北漕运之事,难易不可不审,险易不可不明,省费不可不较。海之险非一,人所共知共畏为成山。成山之上,则有始皇桥、白浪礁。臣昔过此,知山内有曲径可通,山外更有大洋可行。成山虽险,淮沙船乘风直走大洋,转刘公岛至登州,此险易至明。登、莱陆运每石至三两五钱,海运每石二钱七分,天津除漂失外,每石省或二金一金。
他所说得大概意思,其实就是说漕运太费钱,而朝廷以前改为漕运的理由,是畏惧大海之险。不过他以前有走过海路,知道绕着海岸线北上,到天津时,哪怕海上有漂没,海运比起漕运,每石也要省一两银子左右。
崇祯皇帝自然不知道,这个临清副总兵黄胤思,在原本的历史上,是崇祯皇帝在杨嗣昌的提议下,又加征了练饷,北运漕粮就更多了。于是,他在崇祯十三年七月十五日,就上了这个有关海运的奏章。奏章中最后就辽饷举例,说辽饷三百四十余万石,省四百余万金。
原来的崇祯皇帝也是被没钱逼急了,看到这个奏章之后为之大喜。可自古以来传下来的大海之险,又让他有点犹豫,就开了朝议商讨此事。
对于这份奏章,崇祯皇帝的八个内侍,都是打小进宫,对于这种需要阅历的奏章,自然就不知道这个海运主意的好坏,全都没有把握,也就能理解了。
但此时的崇祯皇帝可不同,他可是来自后世的,自然知道好坏。看到这份奏章之后,不由得大喜。因为他最近正在琢磨重新开海。
有这份奏章作为引子的话,不管是开海,还是让大明上下克服对大海的畏惧,也都是顺其自然了。
不过内阁针对这份奏章的票拟,是薛国观亲自写的,说如果真如奏章上所写的话,朝廷改为海运自无不可,但涉及百万军民,此事还需慎重,当廷议之。
崇祯皇帝看了,想了一会之后,便立刻召开廷议。虽然他知道海运的好处,可有关漕运的,还真不是很熟悉。毕竟后世的时候,已经没有漕运,而在原崇祯皇帝的记忆中,也只有以往奏章上片言只语的相关描述而已。
文华殿内,崇祯皇帝先让群臣看了这份奏章之后,他首先表态道:“海运便宜的好处,不止黄总兵奏章所言,朕亦知道。不过朕觉得首辅也是老成持重,因此朕想听听诸卿的看法。如果朕决心要改为漕运,有何影响,有何困难,又如何解决?”
这是定了基调,让这些大臣就在这个框框内商议了。
众臣互相看看,最终还是薛国观先出列奏道:“陛下,臣非危言耸听。概我大明北方粮食,只说京师所需,还有边关军粮,主要征自南直隶和浙江,约占全国漕粮的六成。除漕粮外,还有白粮,由苏州、松江、常州、嘉兴和湖州五府供纳,岁额二十一万四千石,均系当地出产的白熟粳糯米。如此之多的粮食,全都是通过运河运输。”
说到这里,稍微停了停之后,他才接着又道:“为此,朝廷设漕运总督,领卫军十二总共十二万七千六百人,运船一万一千七百只,承运南粮之责。如此之大的规模,一旦有变,须得妥善处置才好。”
听到这话,崇祯皇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冒出了一个想法:明末一刀切地裁撤了驿站,结果出了个闯王李自成;那要是一刀切地撤了漕运,会不会再出一个闯王刘自成?好像后世有名的一些帮派,最初都是来自于漕帮!
他正有这个担心,就立刻见到有臣子出来反对了,说漕运关系到大明几百万户百姓军户的衣食,要是动了这个,就等于等了他们的衣食来源,搞不好,又会搞得天下大乱。改漕运为海运的事情,不能做!
崇祯皇帝一听,顿时眉头一皱,难道没听到自己说了要改海运,有困难没问题,你可以提,但更为重要的是,提出解决的方法,而不是一棍子就打死了啊!
他正待训斥之时,户科给事中左懋第忽然大声咳嗽一声,而后立刻出列,大声奏道:“陛下,臣以为,此乃危言耸听。居于庙堂之高,不知民情实情,想当然尔!”
一听这话,刚才说话反对的几个臣子,顿时都是脸色通红,真要反驳他时,却听崇祯皇帝先一步对他说道:“哦,卿有不同看法,且说来听听!”
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户科给事中左懋第,就在崇祯十三年三月十四日,给崇祯皇帝上疏陈四弊:民困、兵弱、臣工委顿、国计虚耗等。又请严禁将士剽掠、请散米钱,赈济饥民。原来的崇祯皇帝采纳其言,诏令上灾七十五州县所旧练三并停,中灾六十八州县止征练饷,下灾二十八州县等到秋后征饷,并令清理刑狱。
在这个位面上,因为崇祯皇帝御驾亲征,平定了流贼之乱,又没有加征练饷,平时注意各地灾情。因此,左懋第的这份奏章自然就没了,不过类似关注民生的奏章却是时不时就有,让崇祯皇帝对他的印象很不错。
说起来,这个左懋第和张溥还是同年,都是崇祯四年的进士。而后,他就放任地方历练,去了韩城当县令,知道民生之疾苦,爱民恤民,带领民众多次击退流贼来犯,保韩城平安。
在崇祯八年十月的时候,左懋第用他建立起来的威信,与县内士绅反复磋商,毅然决定在全县范围内重新丈量土地,平均田赋,彻底改变韩城百姓空赔钱粮的现状。原来的崇祯皇帝正是听闻了左懋第在韩城的政绩之后,觉得此人可用,就调任京师充任户科给事中了。
不过左懋第的做法,原来的崇祯皇帝要想推广开来,以他的本事,显然是不可能的。由此,左懋第基本上就没有用武之地。
而崇祯皇帝在穿越之后,要先处理大事,也就是驱逐关内的满清军队,布局建虏,而后流贼又起,不得已又立刻带兵御驾亲征离京。等他回来之后,发现复社的影响之大,竟然已经影响到内宫,为此,他又忙于釜底抽薪,布局江南,一箭双雕,同时瓦解复社和打击官吏腐败。
接下来,他才喘口气,就顺便接着用这个左懋第了。江南那边,有张溥在那边冲锋陷阵,已经烧起了第一把火,算是狠狠地震慑了一次官场上的那些贪官污吏。
接下来,不管是核查官吏优免限额还是催缴欠赋,都会是朝廷几年内的重点工作。而要想这么做,那么全国范围的丈量土地,重新核实土地情况,就又势在必行了。这个时候,左懋第在韩城的经验就能用了。
事实上,在之前的时候,崇祯皇帝心中已有计较的时候,就又曾召见过左懋第,详细再次了解过他在韩城的经验。
对此,左懋第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他当初在韩城颁布了《均地法则示》,拟定了严谨的“三番清丈法”。
就是各里自己清丈地亩数,造《鱼鳞册》上报县里。
而后左懋第再率人逐里抽丈,最后全县二十八里互相复丈。
在复丈之后,又允许彼此举报,如有揭发举报,左懋第就亲自带人前往丈量。对于故意“隐漏”、“受贿”及“强梁不公”者,“依律定罪,决不食言”。
甚至为了防止有人行贿,左懋第命所有官吏衙役“各带口粮,遇村镇随便买食,不许地方搭棚结彩,不准备饭献茶。”
就是这种种措施之下,左懋第准确地掌握了全县土地数量,做到了“有田则有粮,无田则无粮。”,不再出现真正地主不交赋税,而无地农户却要承担全县赋税的不平现象。
甚至左懋第主导编写的《鱼鳞册》,还用来管理河岸滩地,解决了河水淹没土地无地可耕种和河水退后土地没有耕种仍要纳税的难题。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建立在他到韩城之后一心为民,抗击流贼,保卫韩城所建立起来的威望上。
在原本的历史上,韩城先后建有十座杰出名人祠,左懋第就占了两座,分别是左公祠和萝石祠;韩城名宦祠里供奉十位先贤,左懋第又是其中之一,由此可见左懋第在韩城人心目中的崇高地位。
其实,不止是在韩城,左懋第在原本的历史上,是有明末文天祥之称的,是明末真正有为又有气节地官员之一,非常地难得。
崇祯皇帝虽然不知道那么多细节,可他站出来说话了,自然是非常重视的,当即便用心听他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