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贼,你也有今天!”李过一见,便厉声喝骂道。
刘体纯盯着左良玉,也是恨声说道:“你宝贝儿子主动跑出来向我们要吃的。呵呵,我们把自己都豁出去了,为了让你们父子团聚,主动招呼了官军,够讲义气了吧?”
“左贼,你们父子都要为我义父偿命!”李定国在看到左良玉的同时,也是激动地厉声说道。
此时此刻,他都还能记得,左良玉砍死张献忠的情景。
“……”
听着底下流贼在那大声喝骂左良玉的声音,大概明白了事情经过,陈奇瑜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俯首向崇祯皇帝奏道:“陛下,这几个贼子不能留。以微臣之见,当杀之!”
崇祯皇帝一听,不由得有点奇怪,收回目光,看向他,带点好奇地问道:“哦,何以见得?”
“这几个流贼都是为了报复左贼,宁可不要自己性命。”陈奇瑜立刻回奏道,“由此可见,他们对流贼头目死心塌地,必然是原流贼头目的死党,对朝廷肯定不满已久。不管如何处置,都是一个祸害!”
“哦?是这样么?”崇祯皇帝听了,不置可否,又转头看向城下,看着那四个流贼都在喝骂左良玉。
陈奇瑜有点不明其意,便也转头看向城下,想要再看看,皇上到底在看什么,那底下的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成?
过了一会之后,崇祯皇帝忽然开口说道:“其实,在朕看来,这四个流贼豁出命来做这个事情,倒算是有情有义!他们来之前,肯定是做了最坏打算,就是有可能被杀的。可是,他们为了替他们以前的头领报仇,还是来了。如果自私一点……”
似乎感觉有点不对,他停了下,稍微一想后才又继续说道:“也算不上自私吧,他们完全可以给自己找个借口,说左良玉落在朝廷手中必死,他们头领的仇也就算报了。可是,他们没有,而是自投罗网,为得就是把左梦庚带来,让左良玉知道失去亲人的痛苦。”
崇祯皇帝说到这里,转头看向陈奇瑜道:“如今这个世道,有情有义的人,不多了啊!”
听到这话,陈奇瑜不由得沉默了。
官场上,他也算是宦海浮沉,特别是之前那次流放边疆,更是看清了世态炎凉。有情有义的人?呵呵,还真没见过!官场上平时笑脸相见的那些,在自己落难之时不踩上一脚都算不错的了!
至于流贼之中,或者市井之中,平时称兄道弟的那些人,背后捅刀子的不要太多!像这种为了情义而赔上自己性命的,确实难得一见。
他在想着,崇祯皇帝已经看向城下,忽然开口大声说道:“把他们四个人带上来!”
听到这话,底下的官军抬头发现皇上在,都吓了一跳。
刚才这会的时候,他们见这四个流贼在喝骂左良玉,便也不催,就让他们骂。却没想到,皇上竟然就在城头上看着。
“遵旨!”这些骑军不敢怠慢,连忙齐声回应一声。
李过等人听到,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去,一时之间,都忘记再骂左良玉出气了。
只见城头上,露着上本身的一个年轻人,穿着明黄色的衣裳,好像还绣着龙。在他的边上,陪着一个身穿大红绯袍的官员,不用说,这个年轻人就是皇帝了。看着好像很和气的样子,看到他们,并没有黑着脸。
还想再仔细看时,那些官军催促他们了。皇上发话,他们可不敢怠慢。
而在城头上,陈奇瑜听到之后,连忙提醒道:“陛下,此举不妥,他们乃是悍不畏死的流贼……”
他还想说话,崇祯皇帝却是一笑道:“怎么,朕难道还怕了他们四个人?李卿以为呢?”
边上一直站着的锦衣卫指挥使李若琏一听,立刻抱拳奏道:“有末将在,当护得陛下安全!”
开玩笑,这里有一堆锦衣卫校尉,而且能在皇帝身边的,一个个都是选拔出来的精锐,就这四个流贼,搜了身,让他们再保持距离,还能有什么威胁!
事实上,崇祯皇帝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当然也知道,后世电视里的武林高手都是扯淡。
卢象升悍勇吧,力大无穷吧?
可要他赤手空拳去和一群持有武器的锦衣卫精锐打的话,信不信都近不了身,就被杀了。
至于战场上,卢象升有护甲,有武器,还有亲卫护着,这样才能发挥出他的强悍战力!
箭术高手是有的,百步穿杨,崇祯皇帝都见过好几个。可是,至少得要有弓箭,才能发挥出实力不是!
历朝历代,当皇帝的被人从正面赤手空拳干掉,似乎从未发生过,至少崇祯皇帝是不记得有这样倒霉的皇帝。
陈奇瑜见锦衣卫指挥使都保证过了,想想觉得自己好像也确实有点大惊小怪,便没再见此了。
城下,穿过城门洞的时候,最小的李来亨忽然说道:“我看狗……皇帝好像穿得很干净,哪有亲自去救人的样子!”
他一说话,押着他们的官军都转过头向他怒目而视。刚才他虽然顿了顿,可这些官军都不是傻子,一下便听出他刚才骂皇帝了。
不过见他年纪还小,为首的那名军官便严肃地低声说道:“念在你们有情有义的份上,最好管好自己的嘴。皇上一心为民,不是你们这些当流贼的有资格质疑的!”
刚才所有官军几乎不约而同地怒目而视,要是换了一般人,绝对会尿裤子,不过就算李来亨经历过很多,承受能力强,也感觉到了压力,便不再吭声了。
而李过微微有点吃惊,因为他看出来了,这些官军是从心底里尊重皇帝,就像他们从心底尊重闯王一般。这个皇帝,还真是和想象中的不一样!
穿过了城门洞,来到了瓮城。这里是锦衣卫校尉把守。锦衣卫千户刘越带着人,把四个流贼交接了过去。
自有专门的锦衣卫校尉开始搜身,非常地仔细,任何地方都不漏过。
李过等人,自然知道这是应有之意。他们配合得很,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不过就这会,刘体纯盯着刘越,越看脸上越是露出疑惑之意,最后终于忍不住了,问刘越道:“你是有孪生兄弟么?”
听到他这话,其他几个人不由得也闻声看过去,都觉得刘越好像很脸熟。
刘越一见,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便回答道:“不用猜了,刘将军身边的那个人,就是我!”
“啊……”刘体纯一听,失声道,“闯塌天,那个叛徒……”
刘越一听,立刻打断喝道:“嘴巴放干净点,刘将军忠心报国,岂是你们这些流贼能比的?不说别的,就这南阳城外,多少条人命没了?你们才是老百姓中的叛徒!真要我说,你们也一个个都该和左贼一样,让你们也尝尝家破人亡、生死离别的滋味!”
一听这话,被说得人就不服气了,立刻反驳了起来。
“你以为我们就愿意造反么?家破人亡的滋味,早就尝过了!”
“我不到十岁,就是孤儿一个,是我义父收养了我,要不然,都被别人吃了!”
“……”
不服气地争辩,让城下的动静有点大。刘越见了,眉头一皱又喝道:“够了,这就是你们害得多少百姓家破人亡,生死离别的理由了?”
怒目盯着他们,他都懒得说了,指着他们四个人说道:“一会见皇上,都给我老实点!”
说完之后,他便一挥手道:“带走!”然后,他转身往城头走去。
两名锦衣卫校尉夹着一个,边上还都有带刀锦衣卫校尉对他们虎视眈眈。
在这过程中,自始至终,李过一直没有说话。哪怕他明白,闯塌天其实是朝廷内应的事情时,也没有什么特别反应。不过,当他听到刘越对他们的怒喝时,他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低头无语。
等他们刚上了城头,听到城内传来的动静,李过便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城内,一半以上的房屋成了废墟。但是,在各处废墟上,都有身穿军服的官军,他们没有拿刀枪,而是在徒手搬着废墟上的泥块木头,都在忙碌着。在他们的中间,还有不少身穿百姓服饰的,也在一起忙碌。
这种军民融洽的场景,在这一刻,深深地印入了李过的脑海中,震得他站住了身子,脸上露出不可思议地神情。
他的异常,也很快引起其他几个人的注意。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城内,顿时,他们也都呆住了。甚至年龄最小的李来亨更是惊讶出声道:“这……这怎么可能?”
看到他们这么惊讶的样子,看押他们的锦衣卫校尉,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满满地都是自豪。其中一名锦衣卫校尉更是多嘴了一句道:“在泾阳的时候,皇上亲自带着我们一起和泾阳城的百姓扑杀蝗虫,那才叫一个壮观呢!啧啧,那蝗虫的味道……”
“不要耽搁了,皇上还等着呢!”刘越看到皇帝那边转头看过来,连忙说话,催着他们快走。
这一次,四个流贼,都没有一个说话的,脸上一直露有震惊之色,一直被带到了崇祯皇帝这边。
“跪下,跪下……”
锦衣卫校尉吆喝着,让这四个流贼跪下。
李来亨和刘体纯倒是倔强,就是不想跪,正想抗争之时,就惊讶地看到,李过竟然主动地跪了下去。跟着,李定国也跪了下去。
这让他们两人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没有再抗拒,跟着跪下了。
崇祯皇帝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只是淡淡地问道:“报上名来!”
“草民李过,外号一只虎,是闯王的亲侄子。”李过第一个开口,毫无保留,一五一十地说了。
崇祯皇帝一听,略微有点惊奇,不由得仔细地看了李过一眼。不是因为他后世听说过李过的名声,而是李过在闯贼军中的地位很高,可以说是贼首之一了。他这么自报家门,难道就不怕自己把他这个贼首砍头了?
李过的回答,让其他三人都是稍微一愣,不是说这个回答有问题,而是觉得李过回答得太干脆了。
有他带了头,其他几个人便也跟着自报家门了。
“刘体纯,人称二虎,闯王军中大将!”
“李来亨,闯王军中小将!”
“李定国,八大王是我义父!”
崇祯皇帝听着,对于刘体纯和李来亨并不熟悉,因为他对原本历史上南明的事情了解不多。而刘体纯和李来亨是在南明抗清时候才算有名的,一个被南明封为皖国公,一个被南明封为临国公。
不过,李定国的名字,他却是听说过的,两蹶名王,应该是南明历史上最为显著的功绩了。
听到他们自报家门之后,崇祯皇帝正想说话时,却见李过抬起头,盯着崇祯皇帝道:“不知道皇上打赢南阳之战之后要干什么?是摆驾回京还是……”
“大胆!”陈奇瑜一见,顿时就怒了,这个流贼竟然喧宾夺主,身为一名罪囚,竟然反客为主地问起皇帝话来了!
几乎与此同时,李若琏也是怒声喝道:“好胆,不得无礼!”
然而,李过就昂着头,脸上没见一点惧意,只是那么看着面前的皇帝。
崇祯皇帝倒是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摆了摆手,让陈奇瑜和李若琏退下,而后看向李过,挺有耐心地说道:“剿灭你们这些流贼只是第一步而已,朕来之前已经传旨江南输送粮食过来,还有提拔了能臣干吏兴修水利,做好救灾事宜……”
他简单地讲了下,当然,这也亏了面前的李过和李定国都是后世有名气的人,要是换了一般的流贼,他也不会这么好的耐心来讲的。
说完之后,崇祯皇帝看向李过问道:“怎么?你是有何想法?”
对此,他是有点好奇的。不止是他,就连刚才怒喝出声的陈奇瑜和李若琏等人,都是好奇这个流贼为什么要问这个?
而刘体纯和李来亨同样不知道李过是什么意思?唯独李定国眨眨眼睛,似乎有点惊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