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神舞进行得非常顺利。
当高台上那由人假扮的妖兽轰然没入翻滚的蓝色绸浪, 绸浪渐渐归于平静,原本的奏乐由急促的战鼓慢慢低了下去,转而缓慢又温柔的琴箫之声响起。
霍梓风与神女取得胜利, 村民们举族同庆, 并将神女供奉为江神。神女接受众人的膜拜, 为众人赐福,随后身影渐渐消失于江雾中。
舞毕,两岸百姓如梦初醒,不知谁先喊了一句“天佑东晋”,像一根引子, 点燃了所有人。众人纷纷朝江中的帝后画舫跪下, 高呼“天佑东晋, 天佑吾皇”。
画舫上,瑞王父子、王贵妃母子等人也朝帝后跪拜,与百姓们一同呼喊。永安帝心中大悦, 脸上也是激动的笑容,连忙抬手虚虚一扶,道:“都起来吧!”
永安帝朝贴身太监安喜看了一眼,安喜极有颜色,当即就低声询问:“瑞王世子妃还在高台那处,瑞王与世子都在此处,不如奴才派人将世子妃请过来?”
“还有梁尚书的那位夫人, ”永安帝点点头, 脸上笑意不减, “都一并请过来吧, 朕对她们重重有赏。”
安喜忙不迭点头, 着人去请李画盈和梁夫人。
李画盈边领着众人下了高台, 司乐坊的女官马上就迎了过来,一脸掩饰不住的高兴,眼里满满都是崇拜,激动道:“殿下、梁夫人,两位真是、真的……”
女官兴奋得脑子里都一片空白,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字眼去表达自己的心情。李画盈和梁夫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李画盈打趣道:“小柔方才在台上,真真叫人惊艳,过目难忘。”
“别人说我还可以当真,娇娇这么说,我可不敢认了。”梁夫人噗嗤一声,双手捧心,道,“娇娇才是真绝色。”
两人互相吹捧了一阵子,忽然一艘小船靠近岸边,一个小宦官跳了下来,随后急匆匆地往两人处跑来,又在几步开外放慢脚步,随后来到二人跟前,行了行礼后,恭敬道:“奴才见过世子妃殿下、梁夫人,陛下召见二位,请二位随奴才前往觐见陛下。”
李画盈点点头,表示知晓了,梁夫人道:“那就有劳公公带路了。”
原本李画盈与梁夫人、司乐坊众人便是坐画舫到高台边,此时女官忙不迭道:“公公的这艘小舟,怕是坐不下三个人,三位还是坐那画舫过去吧。”
李画盈道了声谢,随后便和梁夫人跟在小宦官后面,又坐上了那画舫。
白水江上碧波粼粼,画舫载着李画盈和梁夫人来到了帝后画舫边。李画盈刚走出画舫船厢,便看到霍丛在对面船边,温柔地看着自己,唇角微微勾起。
看着霍丛的笑容,李画盈嘴角也忍不住翘起。
“咳!咳!”霍行远从霍丛背后探出头来,翻了下白眼,“我说二位,适可而止吧!陛下还在等着你们呢……啊!”
霍行远捂着被霍丛撞了一肘子的肚子,疼得脸都皱成一团,委委屈屈地控诉道:“霍小鲤你这人怎么这样!”
李画盈抬起袖子,掩唇一笑,嗔怪地看了他一眼,道:“阿鲤,你不能这样的呀!”
霍丛认真地点了点头:“娇娇说得对,应该直接踢下去的。”
霍行远:“……”
打扰了,再会!
这小老弟成亲之后,就越来越飘了!被欺负了的霍行远一边酸溜溜地想,一边嫉妒地掩面而去——他也好想和碧落宫的圣女打情骂俏!
候在船舷边的宦官拿起船梯,正准备搭在两艘画舫之间时,霍行远膝下微沉,足尖轻点,体内一运气,便跃到了李画盈那边,打横将她抱起。
李画盈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在大覃醒来后,她一心策划着要如何才能见上霍丛一面,结果在风雪中为了追他摔了一跤,他也是这样抱起她,用轻功带着她到了行馆。
李画盈抬手圈住霍丛的脖子,看着霍丛有些恍神。
尽管成亲以来,她才更加了解霍丛,愈发发现他和在认识霍丛前,他给她的印象不一样,可有一点是从未变过的——今天的霍丛也是像初见那日一般,满眼里只有她一人。
霍丛用额头轻轻蹭了蹭李画盈的,道:“我带你过去。”
“嗯!”李画盈点了点头,然后悄悄地看了看四周,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飞快地在霍丛脸上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飞啦——”
霍丛又笑了一下:“调皮。”
说着,话音未落,霍丛已是抱着李画盈回了帝后的画舫。
“梁夫人,请。”
梁夫人原是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热闹的,看瑞王世子夫妇如何让皇子殿下吃瘪,没想到看着看着,自己也成了被遗忘的那个。
忽然有一点点体会到了皇子殿下的心情。
梁夫人看着那架在两船之间的船梯,欲哭无泪。她可没有世子妃殿下那般的身手,能从悬挂的白纱上面不改色地滑下来,只得在小宦官的搀扶下,战战兢兢地踏了上去,走到了对面。
李画盈走到一半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很不厚道地把梁夫人留下了,回过头,果然发现梁夫人提着裙裾快步走上来。
李画盈嘴角抽了抽,抬起头朝霍丛道:“我们居然把她落下了。”
“问题不大。”霍丛面不改色道,“我们等一下便是。”
等梁夫人终于走上来时,李画盈真诚地看着她,眨了眨眼,声音软软糯糯:“小柔,我们不是故意落下你的。”
什么叫做温香软玉?什么叫做楚楚可怜?这就是这就是啊!梁夫人终于知道,为什么霍将军性情大变了。别说霍将军了,就是她一个女的,被娇娇这样撒娇,她也顶不住。
“无妨的。不过,”梁夫人扶了扶额,接着道,“娇娇,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头晕。”
李画盈:“……”
三人脚下不停,霍丛再次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而李画盈和梁夫人则是到了永安帝面前。在面对永安帝时,李画盈先是覃公主,再是瑞王世子妃,最后才是武安将军夫人,因此,她见了永安帝不用行跪拜礼,只微微颔首福身:“永宁见过陛下。”
梁夫人是诰命夫人,则规规矩矩地行了跪拜大礼:“妾身拜见陛下。”
“平身。”永安帝乐呵呵道,“今天的水神舞真是精彩至极,二位今日辛苦了。永宁殿下风采不减当年,梁夫人也是颇让朕吃惊,在永宁殿下旁边也没有逊色,不错,不错!”
“陛下夸奖了,”梁夫人非常开心,感激地看了一下李画盈,“还是多亏了永宁公主不吝赐教。”
李画盈谦虚道:“梁夫人天资聪颖。”
“两位不必谦虚。”醇佳皇后笑道,“陛下和本宫可是打算好好答谢永宁殿下的,梁夫人也是,喜欢什么,尽管开口。”
李画盈想了想,看着永安帝,认真道:“永宁想向陛下求一道婚旨。”
婚旨?众人皆是有点意外,连霍丛都面露不解。
“哦?”永安帝先是一愣,随后又好奇心起,“是什么样的婚旨呢?”
李画盈想起那纤细却坚强的女子,忍不住心中一阵柔软,缓慢却坚定地说:“永宁身边有一位女子,是覃皇宫的女官,名唤弦月,自小便陪着永宁。永宁请陛下,若将来弦月有了意中人,若她的意中人是东晋子民,请陛下为他们赐婚。”
众人脸色各异,李画盈目不斜视,但多少能猜到此时众人的想法。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才要趁此机会,为弦月提出这个要求。
自从霍丛告诉她,他的副将林绍飞对弦月有意,她也开始想弦月的终身大事。不管弦月最终是否喜欢林绍飞,但只要弦月的意中人是东晋人,这道旨意就意义非凡。
永安帝毕竟是一国之主,听了之后显得要镇定得多:“这有何难?永宁殿下既然为自己的女官求婚旨,想必永宁殿下与这位女官定是情同姐妹。来日这女官有了意中人,永宁殿下尽管来找朕,朕定会让她嫁得风风光光。”
李画盈笑道:“谢陛下。”
永安帝又看向梁夫人,道:“梁夫人,你呢?”
梁夫人是丞相之女,夫君又是年轻有为的重臣,她平时自然是什么也不缺的,一时间也想不出来什么。从前她的毕生梦想就是与大覃的永宁公主交流舞艺,如今李画盈就在她身边,她觉得人生已经挺圆满了的。
若是说最近有什么美中不足,那便是她家那位不让她吃甜食吧。
于是,梁夫人道:“陛下,要不趁着兵部尚书大人不在,您赐妾身一碗杨枝甘露吧。唉,您的兵部尚书大人让府里的下人半块糕点都不准出现,妾身真是太难了。”
永安帝:“……”
其他人:“……”
原本众人觉得李画盈提出的已经够让人意外了,没想到,这梁夫人再一次让人反应不过来。
梁夫人又期待地问了一下:“陛下?”
“朕明白了。”永安帝嘴角抽了抽,随后又看向贴身太监安喜,“安喜,给梁夫人准备一份杨枝甘露,分量要足。”
梁夫人眼神都量了:“谢陛下!”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个比一个让人意外……永安帝扶了扶额,又和众人说了一会儿家常话,随后便入舱内休息。
皇家画舫掉头返航,在白水江上拖出一道白色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