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画盈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昨天并没有细问滨城水战的经过——赢都赢了, 阿鲤也没有受伤, 况且情到浓时,她自然也没有多想其他。
可梁夫人是尚书夫人, 又是丞相之女,皇城贵女之中, 再没别人能比她消息更灵通了。
李画盈看着梁夫人,心下有些焦急,连忙问道:“霍夫人,我夫君今天还未回来, 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夫人没想到李画盈竟然还不知道。
“前段时间,滨城太守不是被水贼杀了吗?那杀太守的水贼头子, 听说是罪臣之子。霍将军早朝时奏述滨城一战, 说那水贼头子已死于地牢失火。”
梁夫人踌躇两步,看着李画盈,眼里有些犹豫,最终还是开口了。
“但国舅一党执意说水贼头子还没死,认定霍将军有意放生, 牵扯出十八年前的一宗旧案, 也不知霍将军怎的就惹得陛下龙颜大怒, 陛下就罚了霍将军。”
“什么叫做‘也不知怎的’?”李画盈一听, 只觉得更加疑惑,而且更加担心, 眉心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 “我夫君在早朝上说了什么?”
“我家那位他不肯说!我爹也——”梁夫人自小喜欢舞蹈, 仰慕李画盈许久,好不容易有了亲近的机会,见李画盈这样,怕她以为自己将消息藏着掖着,一时情急就说了出来,说完前半句之后马上就后悔了,连忙将后半句咽回肚子里。
只见李画盈脸色当即微微一变,紧紧地看着梁夫人,问道:“梁夫人,你今日过来,梁大人可是知道的?”
梁夫人飞快地眨了眨眼,目光有些飘忽。
李画盈心中一沉,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了上来。
“我出个门怎么啦,他又管不着的。梁夫人见李画盈不出声,心中有点虚,却仍是强撑着道,“你……你不要想太多啦,禁足而已嘛!”
李画盈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梁大人和丞相肯定是知道阿鲤在早朝上说了什么,可他们却不告诉梁夫人。再看梁夫人的反应,在今日,梁大人显然不想梁夫人与她这位霍夫人有过多接触。
为什么?自然是怕梁夫人受到牵连。
李画盈一边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毕竟阿鲤是东晋皇帝亲侄子,又有军功在身,只罚了禁足,并不是太重的惩罚,可她一边又觉得,这里头怕是没有表面看的这么简单。
因为她想起萧丞淮离开东晋前,曾经说过有要事相告,是关于那水贼头子的。他问她知不知道水贼头子的身份,知不知道阿鲤是什么人。
她与阿鲤是结发夫妻,同床共枕,她当然知道他是什么人。萧丞淮显然是知道那水贼头子的身份的,这么看来,或许阿鲤与那水贼头子有些什么关系。
李画盈思绪纷纷,觉得单凭自己的猜测,也理不出什么来,当下便决定直接去一趟瑞王府,将自己夫君接回来。
管它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她只知道,早朝遭了这么一道,她家阿鲤心里肯定不好受,她要好好陪着他。
“你……你说句话呀……”梁夫人见李画盈半天不吭声,怕李画盈是被吓坏了,“我让我爹去给霍将军求一下情好了……”
李画盈回过神,对上梁夫人担忧的目光,心中一暖,叹了口气,强笑道:“我没事,等下去一趟瑞王府。小柔,等过段时间,我再教你惊鸿舞。乖,今天你先回去吧,别让梁大人担心。”
梁夫人撇撇嘴,但是又注意到李画盈不再叫她梁夫人,心下又有些欢喜。如今她确实也帮不上忙,只好不给她添乱,于是安慰了她几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将军府。
李画盈捏了捏眉心,只带了一个侍女一个侍卫,匆匆地赶往瑞王府。
瑞王府的人看到李画盈过来,脸上都有些微妙。李画盈也没心思去猜下人们的想法,直接说是来找世子的,让他们带路。
下人们十分殷勤,一时说后院的花开了,问世子妃要不要去赏花,一时又说府里最近进了什么新鲜蔬果,要给世子妃先尝尝。
李画盈原就有些焦急,此时被拖延时间,心中有些恼火。可瑞王府毕竟不是将军府,于是她只能冷着脸一一拒绝:“不了,本宫有事要找霍丛,你们快带本宫去找他。”
说到后面,她不得不直接拿身份来压瑞王府的人。
世子妃回王府,早有下人去通知管家。管家来时,刚好看到李画盈黑着脸。他一边笑着一边迎了上去,给李画盈行礼,道:“世子妃。”
她就说呢,这些下人一个两个都在拖时间,原来是让这老管家来挡她。李画盈压住火气,点点头,算是回应。
老管家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说道:“世子妃,王爷正在佛堂给世子训话。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李画盈看了看瑞王府这帮下人的架势——老管家挡在最前面,身后是一帮下人。她面无表情地扫了众人一眼,最后道:“既是这样,那我便先等着吧。”
管家和下人们明显松了一口气,将李画盈领到了花园处,端上各种点心水果,好生伺候着。
李画盈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赏花,一坐便是一个时辰,看起来真的是爱极了这院里的花。
她毕竟是瑞王的儿媳,既然瑞王要她等,她也答应了说会等,其他人见她等了这么久,也就相信她会一直安心等下去。
所以,当她让其他人去忙时,其他人也就真的走开了。
李画盈面无表情地放下吃了一半的点心,拍拍手上的糕屑,站起身,往佛堂走去。将军府的格局与瑞王府几乎一样,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佛堂。
佛堂外有个侍卫把守,李画盈让侍女去将他引开,自己则靠近了佛堂。还有一段距离,她就已经听到瑞王那暴跳如雷的声音。
“妇人之仁!”
随后是一下鞭打声。
那鞭子也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隔得老远都能听到那鞭子被挥出时的破空之声,击在人身上抽出一记响亮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画盈听到了一声闷哼。
那声音太过熟悉,让她的心一下子被吊了起来。
“你错在何处?想清楚再回答本王!”
“滨城太守强抢民女,死有余辜。东海水贼从前经常杀人夺财,方道凡接手后,水贼从未伤害一人性命,就凭这点,我便是放了又如何!”
啪——
又是一下鞭声,伴随着霍丛的闷哼。那一鞭仿佛落在了李画盈心上,疼得她忍不住晃了晃身子。
这瑞王怎么回事?竟然在打阿鲤!
她捂着嘴巴,竭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你放了方道凡,那便是放着一个大把柄给别人!你觉得方道凡救了很多人是吗?那你知道当年为了保住你,死了多少人吗?方家当年选择了你,你放了方道凡,方家当年的血都白流了!”
瑞王每一个字都是嘶吼出声,既悲愤,又痛心。
“我做得稳妥,不会有人发现的……”霍丛咬着牙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稳妥’?那国舅是如何得知方道凡还活着的!”
“他只是猜测……”
霍丛的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鞭,直接将霍丛的话打断了。李画盈听着他那带着颤音的闷哼,脚一软,不小心被地上突出的一块小石绊到,差点摔倒。
“谁?!”瑞王显然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话锋一转,厉声喝道,“出来!”
李画盈捏着衣袖,扶着墙摸到了门框,慢慢转入佛堂。
佛堂并没有什么佛,神坛上只放了一支发簪。那发簪虽然成色半旧,却被小心翼翼地放着。
霍丛跪在神坛前,膝下连个蒲团也没有,直接跪在了硬邦邦的地面上。
瑞王手执长鞭,站在霍丛身侧。他见到是李画盈,皱了皱眉,脸上没有往日见她时的和善,冷声问道:“本王不是说了不许靠近佛堂么?”
李画盈的目光落到霍丛身上。
霍丛身上的衣裳,是李画盈给挑的,制成没多久。可此时,衣裳上被划破出数不清的口子,带着斑斑点点的血迹。
听到身后的声音和瑞王的话,霍丛慢慢地、颤抖着转过头。他的动作特别慢,仿佛这简单的动作,耗费了他许多力气。
“娇娇……”
霍丛脸色苍白,双唇几乎没什么血色,连眼神都有些不甚清明。
“阿鲤!”李画盈踉踉跄跄地跑过去,跌坐在霍丛身侧,想要碰一碰霍丛,可那一身血迹,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你……你先回去……”
“我不!”李画盈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抬起头怒视着瑞王,“你这是做什么!不就是放了个水贼?连皇帝没有责罚他,你……你为什么要打他!”
霍丛闭了闭眼,然后又睁开眼,轻轻地握了握李画盈的肩,将她转过来,抬起微微发抖的手,抹掉她的眼泪:“乖……听话,先回去。”
“既然来了,便别急着回去。”瑞王冷声道,“霍丛,你便在这里跪到知错为止。既然你一个人想不通,便让世子妃陪你一起想。”
霍丛猛地抬起头,与瑞王僵持时始终毫无改变的脸色,终于出现了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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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这个
无情的
新单位呀,
_(:3)∠)_
虐到令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