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要去西山礼佛这事,万历其实也是刚知道的,且不是贵妃亲自过来与他这个丈夫说,而是叫贴身女官紫丫头过来说的。
万历对此有些不解,因为贵妃平日并不喜欢礼佛,上一次去西山还是七年前。这次怎的突然起意要去西山礼佛呢。
他问紫丫头贵妃为何想起去西山,紫丫头不敢相瞒,说娘娘这几日心情很是不好,每天夜里都难以入眠,有几次都叫噩梦吓醒,心神难宁之下,这才想去西山礼佛,以求佛祖保佑。
听了紫丫头所说,万历叹了一声,心里也是不好过。他知道贵妃为何会心神难宁,又为何不亲自来与他说。
想来,贵妃心中不肯原谅他这个丈夫呢。
想到那日案发时自己对贵妃的态度,万历不禁愧疚,他很想陪贵妃一起去西山,缓和一下夫妻关系。
但他脚腿不便,自万历二十年后,整整二十一年他都不曾出过宫,因而便让紫丫头陪着贵妃好生散散心。
又于紫丫头说让她告诉娘娘,不要再担心那些贼人的诬告,也不要担心郑家那里,一切都有他这皇帝。
皇贵妃出行,按制是要礼部来安排的,锦衣卫那边也要部署护卫,但考虑钦案余波未了,科道弹本尚多,首辅那边也尚未表态,贵妃冒然出宫可能会剌激到外朝,便不能大张旗鼓。
锦衣卫那边也不可安排,都指挥使骆思恭和东林走的太近,万历对此十分不满意。若非骆思恭于援朝之役立有大功,万历断然不会姑息他。
不可叫锦衣卫护卫,思来想去,这事也只能交给东厂去办了。
而东厂这边,魏良臣却借着他皇帝的名头招摇撞骗,自封什么临时钦差提督官校太监,这把万历气的不行。
若非看在这小子搞钱能力超于常人,比各地矿监税使都会来事,万历也绝不会纵容他。
有一点,万历也是承认的,那就是魏良臣办事能力不错。虽说并非内臣,但当下既担了内臣名头,还是先用着再说。
这小子能知道无事便是福,自会把贵妃出城这件事安排的滴水不漏,不会给他这个皇帝增添烦恼,也不会给外朝过多指责机会。
也算是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要是把事情办砸了,万历肯定要敲打他一顿,免得这小子成天在外给自己抹黑。
当然,对方能坦白从宽,主动上缴国库这个举动,还是万历最看重的。
魏良臣这边叫皇爷的安排吓了一跳,他原先还担心着怎么潜到西山和娘娘谈心,没想皇爷直接给他安排了警车开道。
这…
奸守治道?
微愕之后,魏良臣欣然领命,保护贵妃娘娘安全,是他身为奴婢当仁不让的职责。
“陛下放心,奴婢绝不让任何人扰了娘娘礼佛!”
表了忠心和态度后,魏良臣转念一想,又是心花怒放,因为皇爷似乎默认了他在东厂的所作所为。
不反对就是支持啊。
只要皇帝不发话,谁敢推翻他这个代厂长呢。
陛下,真善人!
魏良臣由衷感激,虽说自家的家底叫皇爷差不多掏空了,但能争来这个代理厂长的职位,那是怎么都值的。
须得明白,在北京城他是代厂长,可出了北京城,他就是厂长啊。
自古以来,当厂长的能不发财?
只要一天不下岗,这厂长就能滋润一天咧。
陛下,真是不拘一格用人才,就冲这份用人态度,大明朝要还亡了,就真没天理了…
心思大热的魏良臣趁热打铁,他有几桩小事要跟皇爷说一说。左右他孝敬了都上百万两了,皇爷帮他解决几桩小事应该是没问题的。
就皇爷这心思,这性子,过了这村没这店了。
“陛下,东厂四档如今缺了一位,奴婢…想保举一个人。”魏良臣要为国家举人材了。
万历瞥了他一眼,心道这小子是见杆就爬啊,不过念在他的个人贡献超出若干矿监的份上就给些甜头吧,便问道:“说说吧,你想保哪个。”
魏良臣脱口而出:“奴婢保举文书房写字太监李永贞出任东厂内档。”
这个人选是魏良臣琢磨好久的,就李永贞和他老魏家的交情,以及他的个人才能,出任东厂内档无疑再合适不过了。这样便是他离京南下,东厂内也有李永贞替他撑着,不致人走茶凉。
“李永贞么?朕知道他,是个有才干的,朕准了。”
让魏良臣小小意外的是,万历竟然同意了他的保举。
其实若魏良臣保举的是别人,万历可能会考虑一下,但李永贞这个人他是真知道的,当年王皇后欲将此人杖死,还是他这皇帝出面给收在牢中的,否则,李永贞必叫皇后打死了。
万历留李永贞一命的原因就是此人乃是内书堂翘楚出身,很有才学。后来高淮闹出关门军变时,金忠跟他提了一下,他便顺势将李永贞放出,此举也是有意用人。
“奴婢代李公公多谢陛下!”
魏良臣保人成功,立时又出击,他赔着小心道:“陛下,奴婢在江南时曾向陛下上过两份题本,一是有关各地矿产国有之事,二是在辽东推行移风易俗,蓄发易冠之事…”
“矿产国有之事,朕不是不想做,只是,”万历摇了摇头,说了一个字“难”,让魏良臣安心办他的事,此事暂缓。
魏良臣默然,知道万历是怕矿产彻底国有之事会震动外朝,带来政治上的动荡。就如今派在各地的矿监税使都遭层层阻难,倘若将全国矿产全部收归国有,恐怕就有人会掀桌子了。
两人的考虑角度不同,万历也不是魏良臣,闯了祸有人兜着。真闹出全国大规模民变甚至造反来,那他这皇帝可就睡不着觉了。
“那辽东移风易俗之事?”前者不能办,魏良臣便希望后者能马上实施,这是件比国本还重要的事。
“这事跟你有何关系?”万历却是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句,“这件事朕已叫辽抚去办了。”
“辽抚可有具体落实?”
魏良臣追问道,就那新任辽东巡抚张涛给朝廷上书中的种种举措,他能在辽东落实移风易俗才怪。
要知道,那位张巡抚可是高举优待大旗,只恨不得将辽东汉人变成二等人才好。这位巡抚大人的思路跟常人大不同,按他的思路,只要加倍讨好建州乃至蒙古,他们一定会对大明朝感恩戴德,从而不给朝廷添乱,这样就能节省大量的军费支出。
此,才为长治久安的上策。
然,典型的傻..逼。
就这蠢货想法,却代代有人继承,真他娘的一群脑子夹坏的东西。
魏良臣心中大骂,万历也大骂。
“你是内臣,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朕用你不是叫你干政来的!朝廷自有大政,抚臣自有干度,岂是你可擅议的…”
在万历的骂声中,魏良臣不甘的退出了大殿。
来到殿外,也是不服气的呸了一口:“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儿老子给你当孙子,明儿看你孙子当不当我是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