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夜和段驭辰约好在江滨路的lott碰面,地点是她定的,只有在熟悉的地方,她才有安全感。
lott的老板是展岩大学时同校的师兄,所以,展岩常常会带着她在这里混约会,而老板给他们留的位置,永远是最好的。
刚才,是展岩开车送她过来。
“我在楼下等你。”
“不要了,外面开始下雨了,太湿冷了,你先回家吧。”她软声细语,“结束以后,我会给你电话,好吗?”
见她这么说,展岩无法坚持。
“过几天,我爸妈想约你父母见个面,大家认识一下。”他告诉她。
父母的这个安排,他觉得可以接受,他也有心早点和她定下来。
她愣了一下,默默低头,“好。”下车。
双方父母见面,她知道代表什么。
……
段驭辰比她早到一步,他坐在约定的位置,一排大玻璃视野宽阔,把整个大江,都能尽入眼帘,而且这个位置,玻璃的双面都可以看得到自己的投影,相当有意境。
只是,服务员事先告诉他的最低消费,也绝不便宜。
低头,凝视着玻璃窗外,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要约这里。
他只是,希望她回家一趟,两个人,好好谈,冷静地谈。
垂眸间,他看到,楼下的一辆蓝色的奥迪车副驾驶座打开,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然后,驾驶座的车窗,伸出一只手臂,递出一把雨伞。
那是男人的手臂。
她微笑着,打伞,遮住细小的雨点,对车内的人,很温柔的挥挥手,软声道再见。
车子倒了出来,她一直站在原地,等那辆蓝色奥迪,驰出了视线,她才收拢一下裹在身上的外套,收伞迈步入内。
他怔怔的,情不自禁想起,昨天晚上她说,我已经有结婚对方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
“hi。”站在他面前的她,不自然的和他招呼着。
仿佛,他们真的只是多年未见的同学。
他依旧在怔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眼前的她,才短短两个月没见,就好象变了一个人一样,气色红润、光鲜夺目,让他差点不认识。
她身上依然是黑色的外套,只是这种新款的衣服,很显细腰,她的里面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灰色高领,而是一件紫红色的圆领毛衣搭一条同色的围巾。
她的头发,还是扎起来,只是微卷、蓬松的发尾,配上恬静的大眼睛,以及一对秀气的耳环,很娇俏迷人。
他看得发呆。
她一坐定,有个山胡须的男人,拿着一壶上等的铁观音,亲自给他们各自倒了一杯茶,然后把茶壶搁下。
“咦,就你和朋友?那小子呢,今天怎么不做跟屁虫了?”山胡须的男人和她好象很熟的样子,随口问着。
那是展岩放在lott吧的私藏,特意给她准备的。
展岩爱喝咖啡,越浓越苦的,越是他的最爱。
而她不行,三合一速浓的咖啡,和现煮的极品咖啡,对她来说,口感上几乎没有任何区别,所以,她只爱喝茶。
“是啊,我和朋友谈点事,他没来。”她礼貌地和对方招呼着。
来了好几次,想和老板不熟,都有点难。
“我去叫服务员,送点水果盘和小点上来,招呼你和朋友。”他老板大方的笑了笑。
“不用了那。”她急忙摇手。
“要的,那小子的女人,就是我的弟妹嘛!还有,待会儿不用买单了,你男朋友已经招呼过我,他来签单。”老板哈哈一笑,然后退开,给他们空间。
对面的他,一僵,指尖开始骤冷。
“和金静怎样了?”等老板走出去了,她微笑着,解下自己纤脖上中性化的围巾,平静与他寒暄。
来的时候,很紧张,坐下来的时候,反而发现自己开始能找到平静了。
她把紫红色的围巾,放在腿上,指尖搁在暖意的绒面上。
只是难免的,掌心濡湿一片。
他谔住,他没想到,她问的第一个问题,居然如此奇怪,奇怪到,让他心颤了一下。
“我和她,能怎样?”他怔怔地反问。
“自己小心点,我看她,有点奇奇怪怪的。”她喝了一口茶,暖暖的清茶入喉,能让人的心情越发的平静。
她一直给自己心理建树,很多男女分手以后,还能做朋友。
但是,她知道,无论她多努力,她也成不了这种人。
能提醒的话,也只能到此为止。
她不恨他,她只觉得,自己过去的四年很可笑,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爱情故事中。
就算是现在,回顾去看那段过去,常常会有几分钟的迷惑,醒不过来。
到底是爱情太美,还是,她编织的那个童话,太海市蜃楼。
他有点懂了,确实,吸过毒的金静,即使粉掩得再厚,盖得住苍白,也掩不住那双没有神采的眼睛。
“她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我已经把她送回去了。”他告诉她。
这和她,没关系。
但是,他下一句却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差点被茶呛到,她不可置信的抬头,“段驭辰,我们分手了!”为什么会这样?昨天晚上她就发现,他好象一直只是当她在发女生脾气。
“我们只是吵架而已。”他蹙蹙眉头,坚持自己的看法。
腿上的围巾,被她紧拽在手心,“我们在一起三四年,我哪一次有提过分手两字?”只要她说了这两字,就从来不是开玩笑。
他紧蹙着眉,认真的回想。
他们吵架过,他们冷战过,但是,她确实除了那一次,从来没提过“分手”两字。
曾经,常一赌气,就老把“分手”两字挂在嘴上的人,是金静。
她讶然失笑,“原来你连这一点,也从来不曾注意过。”
扬扬唇,他愧疚,“我现在知道了,以后我会改正的。”
他的话,让她愣住。
所以——
“你还是不相信,我已经有新男朋友了,你还是觉得,只要自己勾勾手指,我就一定会回来?”她终于抓狂了。
相对她的激动,他很平静,只是眉头深结,“我们感情很好。”或许,她会有适合的结婚对方,但是,他不相信,她会真的和对方结婚。
“感情很好?你和初恋女友牵扯不断,爱火重燃的时候,你想过这四个字吗?”她是真的很受伤,为什么她可以失败成这样,即使提出了分手,在对方耳里,也只是云淡风轻的赌气。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他很震惊,没想到,她会这样以为。
是他什么时候给了她这种错觉?
“我是半夜去接过她下班,我是替她送过三餐,我是接她回来休养身体,那是因为,我和她曾经是很亲密的人,她这么潦倒,我不可能不管她,但是,这不代表什么,我和她清清白白,我从来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
他怎么能说的那么坦然?如果是这样,那么她受过的焦熬,她受过的痛苦,那些算什么?
她不想说了,什么也不想说了,“我很喜欢我新交的男朋友,他人很好,很疼我,我们在一起很开心,我不会和他分手。”说完,她拿起包就走。
今天,她不该来。
但是,他站起来,抓住她的手,“你不和他分手,那我算什么?你说分手,我有同意了吗?你和他认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我们在一起四年!而且,是你主动追我的,你怎么能说甩就甩?”
对于感情,他是有点迟钝,但是先来后到的道理,他坚持。
是她先追的他,为什么,她说分手就分手?这不公平。
“我甩你?这样说,就能让你心里好受一点吗?”她愤怒了。
他呆呆地看着她的怒气,记忆里,他好象第一次看见她这么生气。
“我不断想忘记一些事情,我不想仇恨你,但是你为什么要提?一个人的胸膛再热,也有冷却的一天!我没有上你家搬过东西,我也不是你的债主,我也不需要你强压委屈接受我!”
旁边几桌的人,都看了过来。
“段驭辰,你听清楚,我不爱你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糟蹋自己,傻傻的再去爱你!”她说的很狠,咬牙切齿。
他怔怔的,但是,他握住她的手腕的力气,丝毫也不减,反而,越握越紧。
那天的话,她果然听到了。
“我是真的,把你当老婆。”被她轰的,其他的话,他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你真伟大呢,可以把那么讨厌的一个人,当成自己的另一伴。”讽刺着,眸底的水雾,有点浮现,她死咬着下唇,拼命的忍住。
伤人的同时,从来,先伤自己。
这四年里,她到底在干什么?傻傻的那么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人,全心为他盘算,什么都以他为中心,什么都以他的感受为前提,他居然,只是还债。
“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你为什么让我变成一个傻瓜?”她恨,她真的好恨,她好恨自己。
握着她手腕的力度,越来越强,但是,她不喊痛。
而那股痛,竟奇迹般地,钻入他的心窝,让他揪着疼。
第一次,为她疼。
“我喜欢你,那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贪心,那也只是我自己的心情,即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回应?”
“18岁的年纪,爱一个人,真的很简单,你饱了,你暖了,你不忧愁了,那我就开心、满足了!18岁的爱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你想去读书,那么,我也想跟着,只是因为我的视线想跟着你。你交不出来学费,我把自己的学费偷垫出来,因为我清楚,你进不了学校,就只能路宿街头,但是我不同,我的人生还有很多其他的选择,不是你以为的放弃前途来成就你!就算是那样,如果你觉得愧疚,如果你觉得感恩,成功以后,你可以还我十万,你可以还我二十万,你可以拿钱砸晕我,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会满心欣喜,因为你成功,我的付出得到了回报,就这样简单而已!”
她的话,一下又一下,敲在他的心房,敲得他的心,也酸酸的。
他错了吗?他以为,那是她想要的。
“你为什么要把感情当成还债?我不要你还!如果你可以还,我请你把我四年的青春,把我碎掉的心,把我交给你最纯洁的身体,通通都还给我,这些,我都只想留给会真正爱我的男人!”
她的话,一句又一句震撼着他。
“别、别哭了——”他想去擦她的眼泪,但是,她用力挣脱。
她擦干眼泪,“我不哭,我不会再为任何男人,掉一滴眼泪!”
“我们重新开始,我不会再惹你伤心了!”他哑着声音,保证。
“不会了,我们不会重新开始了。”她摇头,用力摇头,“我已经爱上别人,我的心变了,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你骗我!”他也激烈起来。
突然发现,自己忍受不了,她说爱上别人这句话。
如果她的心,已经一点他的位置都没有,曾经她对他的爱,算什么?
“我们说好要一起买房,一起结婚,一起生小孩!”他把两个人共同激励的承诺,搬出来。
“一起买房,一起结婚,一起生小孩?”她好象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那么,我们买房、结婚、生小孩的积蓄呢,它们在哪里?”她轻声问。
他谔住。
“它们被你花光了,用在你的初恋情人身上。”
“我、我会赚回来,我不会永远这样潦倒啊……我考到设计师执照了,我很快就会换工作,我会设计出卖座的作品,你给我几年的时间,我不会让你一直这么辛苦的!”他慌了,不断保证。
“没了。”但是,她摇头,“我已经没有梦想了。”
“它们,都被你践踏了。”她抓住他的手,一指一指掰开,“我应该很快就会结婚、生小孩了,但是,这些,都和你无关了。”
说完,转身,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怔怔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走掉,呆呆地重新怔入座位中。
她每一个脚步,都像踩在他心上,让他跟着很痛很痛。
这一次,他终于深刻的知道,他们分手了,今后所有的一切,都与对方无关了。
想到自己来的时候,还荒谬的以为,她只是在赌气,他笑了,眼泪跟着淌下来。
这就是被爱你的人放弃的滋味吗?
他受不了,心痛得厉害,太难受了,趴在桌上,眼底发酸,终于痛哭。
她对他的指责,他一样也无法辩解。
……
展岩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被雨水洗礼中的世界。
他没走,他无法走,只能兜了一圈,重新回来。
然后,敞开车窗,任冷风灌入自己冰冻的身体。
等了许久以后,他看到,一抹身影步出lott,她越走越快,几乎可以说,冲入雨帘中,然后,定定的傻傻的仰脸。
他看不清楚,她在淋雨,还是在大雨中流泪。
他仿佛看到了那一日,走在雨中,那个失魂落魄的她。
心惊,他急忙拨她的电话。
手机等待铃声,唱了又唱,然后,终于被接起:
“你在哪?都谈好了吗?我去接你!”他急急道。
她抽抽鼻子:“不用了,我已经到家了呢。”她撒谎。
“我去找你!”他重复,坚决。
“展岩,让我静一下,好吗?”但是,她却这样说。
“……”
手机,慢慢地,搁下,挂线。
朋友与恋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某种情况下,朋友可以永远陪在身边,但是,恋人必须给予空间。
把手臂,搁在车窗外,静静地任雨点打湿它,静静地看着那个在前方没有打伞,一路独行的她。
世界上,有一种情绪,叫做嫉妒。
但是,他只能默默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