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只大白鹅当天晚上无一例外都成了盘中餐。
而且在照过镜子确定自己头发少了好大一截的胤禩强烈要求下, 偷笑的康熙还是虎着脸吩咐下去，要求内务府整顿畅春园，将园子里的和鹅有关的清理一空, 就连天鹅都不准呆在东湖里。
谁让天鹅产崽的时候，听说也是和大白鹅一样凶残。
说实话，见过八阿哥凄惨一面的宫人们都能明白这种锥心之痛，宗室朝臣听闻大白鹅的威力之后更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一个个下定决心都要离大白鹅们远一点才好。
观澜榭内。
后院的古木长得郁郁葱葱，高大茂盛的树叶将阳光遮蔽了大半, 风从树丛间穿过, 带上了微微的凉意。
在树根处摆着一张巨大的木质平台, 上面摆着几个巨型的大抱枕——都是胤禩吩咐人用棉花填充做成的，而他如今半是倚靠, 半是斜躺在上面翻看着书籍, 时不时手还伸向一边的托盘拿起几枚坚果就往嘴里丢。
和悠闲自在的胤禩不同, 在树荫下的另外一边，纳兰纯德和卫长明却是盯着课本，只觉得脑门子都要炸开来。
卫长明偷偷看了眼胤禩, 幽幽长叹了一声, 看着手上这越发复杂的数学题，脸上是一片空白。
为什么他们要做到这种程度？
盯着这薄薄的一页纸，卫长明那是绞尽了脑汁, 感觉三魂七魄都已去了大半。
他羡慕的盯着在平台上跑来跑去的小鸭子肉多多, 心里那是酸溜溜的。
这日子还不如当只宠物来得幸福！
纳兰纯德反手拿出一只笔，用力戳了戳发愣的卫长明：“喂！别发愣了！快看看谁来了！”
卫长明抬眸朝着不远处看下, 只见得一名小太监引着一名身着官袍的中年人匆匆而入。
再细细看了一眼, 卫长明眼皮子一颤, 下意识的惊呼一声：“玛法！？”
闻声，走进来的阿布鼐冷冷扫视他一眼，拍拍马蹄袖跪下请安：“奴才阿布鼐给八阿哥请安。”
卫长明的玛法……？那不就是自己的郭罗玛法吗？
胤禩微微一愣，将书本搁在一边翻身而起，好奇的注视着眼前这名中年男人。
阿布鼐身材高大健硕，明明已过中年依然是朗目剑眉，仪表堂堂，尤其是眉眼间那种气质，与卫贵人有着五六分的相似，这难免让胤禩对他多了那么一丝丝的好感。
“这里没有外人，郭罗玛法何须多礼？赶紧起来吧！”
胤禩颇为亲近的话语也让阿布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恭声笑道：“奴才谢八阿哥。”
阿布鼐起了身，目光顺势，仿若不经意的上下扫视了一圈胤禩。见他眉眼间毫无阴霾，自知八阿哥应该与长孙长明所说的一致过得颇为快乐，顿时心中一松，带着一缕笑容轻声询问：“八阿哥近来可好？”
“本阿哥好得很。”
胤禩盘腿坐好，伸手拍了拍平台，示意阿布鼐也过来，随即顿了顿又答道：“额娘也好。”
卫贵人自从在奉太皇太后前往木兰围场探亲一事之后，就入了康熙的眼。
尤其是在太皇太后去世之后，颇得皇太后喜爱的她虽然在皇宠上算不上第一第二，却也能排的上数，再也不是往昔那个除去八阿哥生母外，半点消息都听不到的寻常贵人。
更重要的是，从去年年底起内务府就有准备嫔位的衣饰，小道消息更是直指卫贵人。
胤禩知道，在内务府做事的阿布鼐自然更清楚得很。
因此阿布鼐面色很是平静，没有点评卫贵人的事情只是微微点头：“奴才只希望小主子能活得畅畅快快轻松如意就好。”
“这也是，本阿哥就是如此打算的。”胤禩乐呵呵的应着声。
眼色劲十足的小太监立刻送上凉爽的冰饮，阿布鼐喝了一口，抬眸见着胤禩抱着一口气喝了一大半，眉眼间露出一丝笑意：“这凉气伤身，八阿哥喝得时候可要适量。”
“本阿哥知道的，若是多了惠额娘晚上又要唠唠叨叨的。”
胤禩乖乖应了声，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他好奇的望着阿布鼐：“郭罗玛法怎么会到这里来？”
“奴才如今平移到畅春园办事，日后便是这畅春园的总管事了。”阿布鼐轻笑着解释了一句。
胤禩的眼前骤然一亮，即使没有见过阿布鼐，胤禩也知道阿布鼐此前是内务府的内管领，五品官。
而畅春园的总管事……要知道现在汗阿玛一年起码要在畅春园呆上三五个月，多的甚至呆上七八个月都有！
这总管事的价值可不一般，除去几乎不可能达成的内务府总管成就，可以说是内务府最高的官职，若是出调到各地去，升职为三品两品大员都是极有可能的。
不过胤禩没想这么多，他就想到了一件好事，登时间眼前一亮：“那本阿哥以后有事，就可以寻郭罗玛法帮忙了！”出去采买那可是方便了不少。
胤禩眉开眼笑的小模样落在阿布鼐眼中，他自然也乐得应是。
未曾见面过的祖孙两人其乐融融的说了好一会儿话，阿布鼐才想到来这里的正事。
“瞧奴才这记性！今日过来是为了向八阿哥禀告一件事。”
“什么事？”
“畅春园里的大白鹅们都已经清理干净，就连天鹅也都挪去了别处，保证现在只有八阿哥您身边的这一只鹅了！”阿布鼐的目光下意识转向一边叼着自己衣角不撤手的小黄鸭肉多多。
比出生的时候健康了许多，肉多多鸭如其名，长得圆滚肥胖得很。
虽然鸭小，但是他丝毫不畏惧对着阿布鼐那是步步紧逼，尤其是那双黑黝黝的小眼睛死死盯着阿布鼐不放，俨然一副势必要将入侵者驱逐出去的态度。
“这小家伙……”阿布鼐哭笑不得，把衣服扯出来没用，左躲右闪也是没用！
甚至看到自己有躲闪的意思之后，肉多多越发嚣张了，伸出细嫩的小嘴开始疯狂戳戳戳。
胤禩看着阿布鼐狼狈的样子就觉得好笑，心情不错的将肉多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回到了‘妈妈’的怀抱里，肉多多顿时不乱跑了而是乖巧温顺的盘坐成一团，亲昵的用嘴在胤禩的掌心划来划去，时不时还发出咋咋的声音。
“别看肉多多小，倒是忠心耿耿得很。”
胤禩很是得意，哪里看得出来半个月前他还横眉竖眼，一副要把肉多多变成肉饼饼的模样。
想起大白鹅的威势，揉着手中的小黄鸭，胤禩突然眼前一亮：“郭罗玛法，你说我要是多养几只鹅，时不时就能组成一个鹅侍卫团？”
“鹅侍卫团？”阿布鼐一脸懵圈。
“哎呀！郭罗玛法您想想若是这样的话……”
胤禩原地起跳，在院子里打了个转，眉眼间带着一丝得意叉着腰发表着自己的想法：“若是有人敢对我不敬哼哼哼！我就大手一挥就派遣鹅侍卫们上前，把他的头发眉毛都拔光！”
身为敌人的时候，大白鹅是万分可恶的，可若是这一批军队是自己的呢？
胤禩仿佛已经想到大白鹅百战百胜，所有人在自己脚下痛哭流涕的场景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妙招，抬眸眼睛闪闪发光的朝阿布鼐看去：“郭罗玛法！！！”
阿布鼐：……
他嘴角抽了抽，觉得使出这招以后，八阿哥被痛殴的可能性更大。
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但是阿布鼐也不得硬着头皮应了声：“八阿哥有何吩咐？”
“您赶紧去世面上买一百只大白鹅的幼崽，本阿哥要从头开始培养本阿哥的鹅侍卫！”胤禩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喊道。
“……一百只？大白鹅的幼崽？”
阿布鼐瞳孔震惊，下意识的反抗：“八阿哥，可是是您请皇上驱逐了畅春园里的大白鹅……”
“哎呀！我驱逐的是大白鹅，又不是驱逐大白鹅的幼崽！”
“……”阿布鼐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切！”胤禩嘀咕一声。
但是阿布鼐这里不能下手，不代表不能从汗阿玛这里下手啊！
胤禩眼珠子一转，熬足了劲就要完成自己的目标。
他转头吩咐纳兰纯德和卫长明要在他回来之前完成卷子，就兴致勃勃的拉上阿布鼐，后头跟着肉多多，一老一少一鸭子一同朝着清溪书屋奔去。
“汗阿玛！汗阿玛！汗阿玛！”
还未见人就闻其声。
康熙一脸无奈的将狼毫往笔架上那么一搁，转头看向胤礽：“这小子，又想出什么事儿了？”
只有求自己的时候，这小子的声音才会如此婉转——带着点甜蜜的糖果味。
胤礽也将笔搁下，想了想随即疑惑地摇摇头：“这段时间胤禩不是忙着照顾那只鸭——鹅吗？其他事儿儿臣也没有听人说起过。”
“……是吗？”
康熙摇摇头，示意肃立在外的李玉去把胤禩给唤来：“赶紧把这小子给朕叫进来，这一声声的，他也不怕别人听到丢脸！”
“喳！”李玉应了声，疾步走出门外，就见着大门口八阿哥正叉着腰扯着嗓门大声嚎着。
而旁边的阿布鼐俨然已经看得瞠目结舌，在宫里他曾同僚说起八阿哥是如何受宠，眉眼间的欣羡之意是怎么也掩不住的，但当时他多多少少以为是对方有意捧着自己。
直到一路升迁之后，阿布鼐才明白八阿哥在宫中的受宠程度。
可眼见着他现在的动作，阿布鼐甚至觉得应该将他受宠程度再往上调高一个级别才是。
李玉那是哭笑不得，躬身唤道：“八阿哥，皇上请您进去呢！”
胤禩登时一跃而起，犹如一只小螃蟹在屋子里横行霸道，有模有样的肉多多跟在他的后面迈着八字步别提有多威风凛凛。
这一大一小的造型走入内室，康熙刚喝进去的茶水都全部喷出来。他擦了擦嘴瞪着胤禩：“胡闹！胡闹！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能把它也放进来？你这小子——赶紧把它给朕轰出去！”
胤禩先请了安，随即赶紧伸手护住自己的肉多多，很是严肃的说道：“汗阿玛您怎么能把苦主轰出去呢？今儿个儿臣就是为了肉多多而来的！”
“苦主……？一只鸭子做什么苦主？”康熙孤疑的看着胤禩。
“肉多多是鹅，不是鸭子。”胤禩先是反驳了一番，随即托住肉多多的翅膀将他竖在康熙的眼前：“汗阿玛，您有没有觉得？”
“朕有没有觉得？”康熙一脸的问号。
仔细看了看肉多多，他犹犹豫豫点点头：“长得挺胖？朕看胤禩你挺有养鸭子的天赋的！要不要和你五哥一同去养兔子？朕觉得……”
“不要。”胤禩打断康熙的话，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好吧好吧，你到底要和朕说什么？”康熙心虚的咳嗽两声，赶紧转移话题。
“儿臣自从养了肉多多以后，发现他一个人……一只鹅过得实在是太寂寞太空虚了！”
胤禩眼含热泪，深情凝望着肉多多，随即抬眸看向康熙：“儿臣决定给肉多多找个伴。”
“……？”
康熙略微迟疑的歪歪头：“朕记得你上一回不是说要把肉多多养大了做烧鹅的么？”
“汗阿玛！肉多多是儿臣的宠物哎！儿臣怎么可能这样对待儿臣的肉多多！”
“……”可是上次那番话，明明是你说的。
康熙冷静的盯着叉着腰瞪着自己的胤禩，揉了揉额角：“行吧行吧，只要你愿意养你就养……不过是一只鹅罢了。”
“那能多养几只吗？”
“也可以，不过你要自己负责养，朕可不想再开一个养鹅场。”康熙漫不经心的点了点头。
不过是几只鹅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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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七只大白鹅的牺牲，才换来他们种族的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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