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八世在此之前只觉得约翰.达德利是个可以一用的将才, 毕竟两大公爵外加萨里伯爵一死,英格兰内能用得上的将才便少了最重要的一环。而在玫瑰战争中十分活跃的斯坦利家族是个亨利八世信不过的墙头草,至于更古老的珀西家族——这群倒霉鬼自爱德华三世当政起就没消停过一天, 而且在站队上也很有问题,不仅搞出了亨利四世时的珀西叛乱, 甚至在玫瑰战争之初,这群人也跟斯坦利家族一样,在约克和兰开斯特间反复横跳,两边下注,所以直到战争结束也没有被清算,而是悠哉游哉地活到今日。
不过现在……
瞄一眼脑子不好使的约翰.达德利,还不到三十岁的政治新人威廉.塞西尔,亨利八世只觉得脑子发疼到受伤的腿也跟着隐隐作痛。
就这阵容,他怎么放心将国家交给威廉.都铎?
不过当托马斯.克伦威尔走进来时, 亨利八世的脸色又缓和了许多, 心想着总归是能找到一个靠谱的人选。
不过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还是拜倒在了托马斯.克伦威尔不断咳嗽又明显佝偻的身影上。
“陛下。”年过六十的掌玺大臣早已白了头发。
亨利八世这才想起托马斯.克伦威尔不过比自己大了六岁, 但却在形容上更像是自己的长辈。
“请坐, 我尊敬的阁下。”老来念旧的亨利八世终于缓和了自己的态度, 让人给托马斯.克伦威尔倒了杯热葡萄酒,又让随从将火炉生得更旺些。
一旁的威廉.塞西尔有些羡慕托马斯.克伦威尔所能得到的待遇,幻想着自己到了对方的年纪,能不能获得与之相同的地位。
“达德利与西班牙大使的协商结果,糟糕得让我没了这一天的好心情。”亨利八世也不跟托马斯.克伦威尔遮着掩着, 直接了当道:“你去跟西班牙大使重谈, 顺带让这个年轻的绅士和儿子在一旁学习一二。”
亨利八世指了指威廉.塞西尔, 估摸着对方的脑子应该会比约翰.达德利好使:“他以后就是你的秘书, 该教什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是。”托马斯.克伦威尔是何等聪明之人,很快就明白了亨利八世这是要让威廉.塞西尔接替他的位置。至于他的儿子理查德.克伦威尔还有威尔士亲王的另一位随从——威廉,帕尔,估计会走上王室大管家或是海军大臣之路,但绝不会有人能比拟曾经的萨福克公爵。
不过在此之前,托马斯.克伦威尔还是幻想过自己的养子能接替掌玺大臣之位,但是现在看来,这也只是托马斯.克伦威尔的单方面妄想。
父子都是掌玺大臣,那么势必会出现世袭制,或是权力集中于某一家族的情况。
正如爱德华四世时的造王者沃里克,或是再往前的冈特的约翰。
因为威廉.塞西尔的父亲曾是国王的侍从官,所以他不能接替王室管家的位子,以免依靠着其父的人脉把持住整个宫廷。
同样的,理查德.克伦威尔也不能成为掌玺大臣。
这便是亨利八世对于威尔士亲王的班底考量。
想清楚这一点的托马斯.克伦威尔决定让自己的儿子减少与威廉.帕尔,或是威廉.塞西尔的交流,以面被亨利八世怀疑他们抱团,然后一起端了。
对于西班牙人而言,驻英格兰大使是个高危职业。
至少在现任的沙皮大使看来,这种隔三岔五就要被君主写信骂一通的活计,真是谁爱干谁去干,反正他是有些受不了了。
当然,要是对上约翰.达德利这样不善经商,或是诺福克公爵那般忠诚于天主教又怀有私心的贵族,西班牙大使还是能与之相处得十分“愉快”。
直到那位异教徒的掌玺大臣出现在西班牙大使的面前,他的心情一直都称得上较为愉快。
只是现在,如果不是为了完成西班牙皇帝所交代的任务,西班牙大使真的会掀桌离开。
“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当西班牙大使看清托马斯.克伦威尔重新提出的条件后,他整个人都气得发抖,甚至都不屑于掩饰表面的愤怒:“合着英格兰国王是不准备吐出那笔白银,还要将我国皇帝,乃至整个哈布斯堡的尊严都踩在脚底下?”
“阁下,请注意您的言辞。”面对西班牙大使毫不掩饰的愤怒,托马斯.克伦威尔不慌不忙道:“凡事都要讲究证据,难道您有证据证明是我国国王让海盗抢劫了西班牙的美洲白银船?还是说,您觉得我国的君主会姑息海盗在我国境内作恶?”
虽然亨利八世收编了英格兰海盗,但那毕竟是秘密行为,绝不能放到明面上张扬。况且英格兰至今都没撤下海盗的剿灭公文,所以那些个被收编的英格兰海盗也很有分寸地没有去抢劫本国船只,而是在法兰西或是西班牙海域内作恶。
“大人,您也说过英格兰的君主不会姑息海盗在本国国境内作恶,而那艘运输美洲白银的船只是在圣文森特海角附近被打劫的。难道英格兰国王就没打过让本国海盗抢劫外来船只的主意吗?”西班牙大使不甘示弱道。
“阁下,您要是这么想,那我也回敬您一句。”托马斯.克伦威尔的眼神骤然一冷,连语气都严重了几分:“您要是能从英格兰的条文公案里,找出一条有关于‘允许英格兰海盗在国境外抢劫’的律例,那么我不会有任何解释地被您压上死刑台。”
“反之,您要是找不到相关案列,那就得好好考虑下污蔑国王的罪名。”托马斯.克伦威尔倒打一耙道:“即便是西班牙皇帝,也不会愿意自己的驻英格兰大使,背负上污蔑英格兰国王的罪名。况且我国的海军又不可能在文森特海角附近巡逻,难道西班牙的海军有过到别国海境内巡逻的先例?或是说,西班牙的皇帝能保证全欧洲都没有西班牙籍海盗?”
托马斯.克伦威尔的语速很快,以至于西班牙大使一时间都跟不上他的思路,只能在座位上努力理清目前的状况,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您的意思是,英格兰国王是不打算吐出这笔白银了?”
“阁下,您的措词用的并不准确。”托马斯.克伦威尔知道亨利八世就没打算与查理五世和谈,甚至都不在意那些被关押在西班牙的英格兰商人。毕竟对于查理五世而言,打不了英格兰国王,就拿普通的平民出气,也未免太不耻了些。
所以那些身在西班牙的英格兰商人十有八|九会被释放,只是他们在西班牙的产业怕是要被查理五世充公。
“大人,我想我很明白您的意思。”西班牙大使跟托马斯.克伦威尔拉锯到这儿,多少也能猜到亨利八世的打算,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我会将您和国王陛下的意思转告给西班牙皇帝,也希望你们不要后悔今天的傲慢。”
“阁下,还请您不要因为一次的意外,而让两国的友谊化为灰烬。”托马斯.克伦威尔起身送走西班牙大使时,如此惋惜地说道:“当然,如果西班牙皇帝执意要禁止英格兰商人在哈布斯堡境内通商,我们也会对两国的贸易情况感到非常担忧。”
“你们都从西班牙手上夺走尼德兰了,还有什么可担忧的?”西班牙大使很清楚失去尼德兰,无疑是让西班牙的税收情况雪上加霜。因为目前的欧亚大陆(不算种花家),只有两大世界贸易中心,分别是被红胡子兄弟(巴巴罗萨.海雷丁兄弟)占领的阿尔及尔,以及被英格兰占领的阿姆斯特丹。
法兰西那边,因为与苏莱曼大帝签订了“特惠条约”,再加上他对本国的手工业实行保护关税税率,所以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尼德兰,德意志,乃至西班牙的产品进入法兰西境内,同时也让法兰西人垄断了其利文特的贸易。
这也是败家子的弗朗索瓦至今都比查理五世的经济状况强上一两分,甚至连法国的通货都不像两个对家那样疯狂膨胀的主要原因。
“我担忧的是西班牙的经济市场会因此崩溃。”托马斯.克伦威尔知道威廉.都铎已经搭上了胡安娜王妃的暗线,准备跟土耳其签订贸易条约,避免他们被法兰西卡死了香料与珠宝定价。因此并不心疼即将失去的西班牙市场,而是不愿西班牙在经济崩溃后,出现狗急跳墙的疯狂举动:“没了英格兰商人,你们便会将市场交给德意志的汉莎商人。”
“让西班牙皇帝的臣民赚钱,总好过强盗般的英格兰人。”
“可是德意志的汉莎商人有五分之三的货物都是从尼德兰进口的,而且你身在英格兰,又经常与西班牙家人通信,应该很了解两国的物价差才对。”托马斯.克伦威尔在从政前可是拜师于意大利银行家的商人,所以对经济有着十分敏感的嗅觉。
西班牙大使无法回答托马斯.克伦威尔的问题——因为他这些年之所以不愿放弃隔三岔五就被骂一顿的驻英格兰大使之职,其主要原因就是为了在两国间赚取走|私的贸易差。
如果说一件普通的羊毛衫在英格兰的售价是1,那么到了汉莎商人那儿就变成了1.57,而被汉莎商人卖到西班牙时,就成了2.14,足足翻了一倍有余,怎能不让人眼馋到死?
西班牙大使光是近年通过大使船弄得走|私生意,就净赚了两万英镑,相当于两万四千枚杜卡特,足以抵得上一位中等贵族近八年的收入。
可凡是都有个底线。
西班牙皇帝不介意手下人偷偷吃点回扣,但是要让整个市场都跟着物价飞涨乃至崩溃,估计查理五世会先拿西班牙大使开刀。
一想到这儿,不管之前有多少怒火,西班牙大使都能彻底冷静下来,然后向托马斯.克伦威尔回复道:“请您放心,在两国的事情上,我绝不会带有个人情绪。”
“那就请您尽快联系西班牙皇帝,也好让那些可怜的英格兰商人再次投入西班牙市场。”托马斯.克伦威尔冲着西班牙大使行了个脱帽礼,但却在踏出会议厅的那一刻,一头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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