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宴会我撇下卓浩一个人先走,我们已经又有好多天没有联系过。也许他真的生气了。我觉得这样很好。这样的话,可能用不了拖太久,我们就能够发展到分手那个步骤了。
最近几天我没有再往外面走,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备课。我将要教的是数学。不论文科理科这都是非常重要的科目。不知道爸妈拖的是什么关系,反正力度绝对的够,我一上班就直接代高三毕业班。让一个没有任何教学经验的刚毕业的大学生直接去代毕业班,这种事情在一中来说绝对是前所未有。
为了不给办事的人脸上抹黑,我奋力备课。几天下来,备课本让我足足写出了小半本,右手中指上生生被笔磨出一个小包。想我上大学之后就从来没这么卖力气的写过这么字。
我竖着手指头跟老妈炫耀战果的时候,老妈丢给我的第一句话不是心疼夸奖称赞表扬,而是:“女孩子家家的,比的这叫什么动作!”我表情一僵,高高竖起的中指顿时萎靡的弯曲下去……然后老妈又紧跟着说:“你这个包啊,完全是因为握笔姿势不正确造成的,还好意思可哪儿的显摆呢!”我再一僵,心里漫上来一股有点吃饱了撑的自讨苦吃的感觉。最后,老妈来了一句:“卓浩最近怎么没来家里找你?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我觉得我僵得差不多已经可以成为一尊女兵马俑了。拍拍脸,松懈下面部肌肉,尽量做出一副轻松自然的表情,我说:“没有!吵什么架呀,人民教师从来都是讲理不吵架的。最近他忙我也忙而已。”
糊弄过老妈之后,借口备课我又闪回房间里。
心里有点惴惴不安。等跟卓浩正是分手以后,还不知道怎样跟老妈说呢。老太太对于这一段印象中彷佛天赐一样的政商结合妙姻缘简直中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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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到了开学那一天。我穿上事先买好的那套据萧萧说是国家经济倒退五十年的象征、据老妈说却是非常端庄得体大方的小套装,踩着半高的高跟鞋,一路哒哒哒的上班去了。
走到教室外的时候,心里有些紧张。快速又整理一次头发,尽量做到一丝不苟;扯了扯衣襟,把胸前极其不显眼的最后一道褶皱也果断抻开,然后,深吸一口气,脸上挂起微笑,推开教室的门,大步走进去。
走到讲台上站定。下边有隐隐的嘘声。
我一听嘘声,脚底就有些不由自主的发软。上课前跟别的老师打听了一下,有个特别嘴快的老师跟我说,这个高三五班,代号贵族班,又号后门班。学生家里都是非富即贵。这一班的人,是全校出名的难剃的骨头。
我于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我一大学刚毕业的菜鸟能来教毕业班了。或许不是办事那人面子大,而是根本没人愿意答应来做这个班的数学老师!
站在讲台上,我力保镇定的抬起眼皮向下边看了一圈。这一看完,心里不禁哀叹一声:骨头果然难剃!
下面干什么的都有,说话的,嬉笑的,看杂书的,耳朵里塞着耳机的,还有一个大刺刺的趴在桌子上睡觉的。
我觉得头有点疼。这乱糟糟的状态,我是管还是不管?管要是没人听的话,多没面子啊……于是,我可耻的决定假装下边的人都在认真仰头看黑板……
我自我介绍说,我是新来的数学老师。下边立刻有学生冲着我叫唤:“老师为什么我看着你觉得这么眼熟啊!”另有几个学生一起跟着出声附和。
我脚底更软了。nnd,我才说一句话,就让这帮小崽子给调戏了!这是群花季少年还是洪水猛兽?
我想点名。结果发现点名册忘带了。于是我对着满屋子形态各异的学生们说:“今天先不点名了。谁没来上课站起来跟我说一声。”
下边有学生不是好动静的乐着:“老师,你脑子不太灵光啊,这能教好我们数学吗?那没来的主,真人都不在,他怎么站起来跟你说自己没来啊!”
我……kao!又被抓到小辫子了!真囧!
这边我还没有囧完,下边又有一个男生笑嘻嘻的问我:“老师,你满十八周岁了吗?你有男朋友吗?放学之后我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下面立刻变得嘈杂起来。我认真的低下头审视了一下我身上的衣服。萧萧不是说,这身衣服绝对是经济倒退五十年的象征吗?我穿着这么一身质朴的服装怎么还能让下面那些少年郎们如此蠢蠢欲动?难道说我天生丽质太过?
下边那些男生见我站在讲台上有点无措,胆子越来越大,说话也越来越放肆,渐渐的几乎已经有些起哄的架势。我窘得发慌,觉得再这么下去,我都能没出息的被这群可恶小崽子们逗哭!
正准备咬牙摆出点威仪来,忽然的,下边那个一直带着耳机的男生,猛的把耳机摘下来,很激动的摇着他那正趴在桌子上大睡特睡的同桌,说:“老大老大!快醒醒!你不是让我帮你听新闻吗,你说那个什么珠宝设计师瑞恩斯,他真的来了!他来中国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眼睛里还有我这个活人老师没有!我是踢车啊!怎么可以这样无视我!
我吸口气,做出一脸武则天当权慈禧垂帘的庄严表情,刚要呼喝,却在趴在桌上睡觉那个学生抬起头的时候,整个人“砰”的一声,僵化痴呆了!
他坐在下面,挑着眉梢,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我脑中一片白。脚软得像没了知觉,双手开始发凉。他旁边的学生以我正好可以听到的窃窃私语对他热心介绍着:“那是我们新来的数学老师,怪嫩的哈!看着好像比我们还小似的!”
我耳朵里嗡嗡的叫唤。脑门手心都开始出汗。我把讲台上的课本慌慌的往怀里一抱,对着下边说:“这节课我突然有事,大家上自习吧!”
然后,从教室里,我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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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也想不到,趴在那里睡觉的人,竟是宁轩!
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大学生吗?!怎么一下子又变成高中生了?!
而我,竟然让个高中生给亲了!啊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什么事啊!
我究竟比他大了多少?他究竟比我小了几年?
老天爷,如果你是长了眼睛的,为什么会摆个这么无耻可笑的大乌龙出来!你让我今后该怎么面对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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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低着头硬着头皮蹭进教室。抬起头之前我做了绝对充分的自我麻痹与欺骗工作。我催眠自己,下边坐的那个什么什么,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然后壮士断腕一样猛抬起头——
白做那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工作了。那个什么什么他根本不在!
下面还是嗡嗡嗡一片。我说:“点名!”有个男生说:“老师,宁轩请假!”我故作镇定,问:“怎么回事,什么原因不来上课?”
……该不是,会和我,有关吧……
——“老师,他爸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老师,宁轩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两个男生一起在下边开口。
我脸上布满黑线,挣扎出一副严肃的表情继续问:“到底是谁高烧不退卧床不起?”他们安排得的这病倒是默契十足;可得病的人怎么就没事先商量好呢!
那两个男生几乎异口同声:“都是都是!交叉感染!”
下边的学生全都哄笑成一团,局面再次超出我所能驾驭的范围。
别的任课老师之前曾告诉我,这个班级的学生逃课是一绝,逃课理由不论男女全都一律是八字箴言:
——为什么不上课!
——病了!
——什么病!
——高烧不退卧床不起!
这八字箴言,没想到上班第二天我就见识到了,而且还是从那个什么什么他身上得来的机会!
一堂课下来,我讲我的,下边他们讲他们的;我提问的问题通常得由我自己回答;因为下边根本没人搭理我。而他们在下边也有问题问我,问的最多的是:老师,还有多久下课?
我很崩溃!想当年我也是混世魔王一样的学生,可如今和这些活妖精们比起来,我觉得我道行实在太浅,根本不足以祸害人间!
讲课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有点心神不宁。尤其当眼神扫过那个什么什么的座位时,两眼总是有要发直的迹象。
快下课的时候,有个男生终于忍不住问我:“老师你心眼就那么小?宁轩不就没来上你一节课吗,你都快把他桌子烧着了!”
我……kao!这叫什么话!什么叫“宁轩不就没来上你一节课吗”!我总共才上两节课,头一节还是自习!
打铃的时候,我咬牙说:“下次课谁再高烧不退卧床不起,期末考试卷面扣十分!”
下边一片嘘声,我两只脚底心立刻又开始闻嘘发软。不敢多留,留久了很可能会脚软得的坐倒在讲台上,我赶紧夹起书外强中干故作凛然其实却是逃一样的走掉。
晚上我把我这番上课经历跟萧萧学了一遍。学着学着声音里竟然矫情的带上了点哭音:“萧萧,他们总起哄,你说我可怎么教他们呀!”
萧萧差点没吐,恶狠狠地说:“苏雅!你看你那点出息!忘了当年你是怎么上蹿下跳折腾咱们老师的了?换了身份你就菜了,也太让我瞧不起你了!拿出你折腾死人不偿命的无耻本事,跟那帮小崽子们对抗到底!”末了还很着重的强调了一句:“你丫千万别给我丢脸!”
我没告诉萧萧那天亲我那个小正太如今是我班里学生这件事。我觉得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囧。如果萧萧知道跟我有一嘴的人竟然还是个高中生,她一定能从今时今日一直嘲笑我到天荒地老去。
想到宁轩,我很颓废的叹口气。
他怎么就能是个高中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