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是……”被顾初瑶问候了好几句的盛夫人终于对她的身份有所猜测, 盛夫人面色大变,阴沉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在了顾初瑶脸上,仔细辨认起她的长相来。
片刻过后, 在经过一番仔细认真的观察之后, 盛夫人当真在顾初瑶憔悴枯黄的面容上隐约找到了几分熟悉感, 真正确定了顾初瑶的身份。
在盛夫人认出顾初瑶后,她面上的表情变得越发阴沉刻薄起来,眼神晦暗锐利, 像是刀子一样钩在她身上,带着令人心头发沉的恶意和冷然,像是蜷缩在草丛中的毒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盛夫人阴沉沉地看了顾初瑶半晌, 突然声音尖利刺耳的大声喝问道:“你居然还没死?竟然还有脸回来,还敢那么跟我说话?”
“我为什么不敢?”顾初瑶嗤笑一声,语气中夹杂着几分轻蔑, 她只觉得盛夫人如今的态度让她觉得无语和好笑,当年盛家那么对她,难道就没想过她会有报复回来的一天?
还是说, 到了这样的地步, 盛夫人还觉得对她顾初瑶有着绝对的掌控力, 可以像当年那样肆意践踏她的人生,可以随意侮辱她、打压她, 理所当然地对她颐指气使?
环视了大堂中被捆缚住的盛家人一圈, 顾初瑶回过头看着盛夫人, 示意她也跟着她的目光看一看盛家人如今的境地:“我都已经这么做了, 你还问我敢不敢的问题?”
就在盛夫人被她噎得哑口无言时, 顾初瑶又仿佛冰雪消融一般地莞尔一笑, 语气极为温柔地反问道:“是不是很后悔, 七年将我送走时,没有直接对我下死手?”
“是不是很后悔,当这七年我被关在盛家名下的小田庄时,你完全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没有再派人对我斩草除根,让我找到了机会卷土重来报复你们?”
闻言,盛夫人面上的神情不由空白了一瞬。
事实正如顾初瑶所说,盛夫人将顾初瑶丢到距离京城极远的偏远田庄后,对她不闻不问,没有放她出来,同时也没有落井下石、狠心直接杀了她的原因不过是因为——
盛夫人压根就把顾初瑶这个人给忘到了脑后。
没有派人去田庄斩草除根,直接杀了顾初瑶彻底抹消她的存在,并不是因为盛夫人心中尚存一丝善念,所以对顾初瑶下不了手,只是因为她不记得被她关在田庄的顾初瑶。
或者说,盛夫人打从心底里不觉得顾初瑶是个隐患,她从来不觉得性格懦弱、逆来顺受的顾初瑶能有勇气站出来反抗她,会在日后成为盛家的威胁。
打从盛嘉远和顾初瑶成亲开始,盛夫人就不喜欢顾初瑶这个儿媳妇。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盛嘉远娶妻成亲当日,边关就传来急报,他不得不赶赴边关征战,这让爱子如命的盛夫人觉得顾初瑶命中带煞,不仅不旺盛嘉远,还会给他带来厄运。
之后,盛嘉远一去边关三年,再次传回急报,却是盛嘉远被刺身亡的消息,这对于盛夫人而言无异于雷霆重击,痛苦、悲愤、不舍,种种情绪交织之下,首当其冲被迁怒的人就是顾初瑶。
即使盛嘉远被刺身亡的事情被确证后,顾初瑶选择留在盛家为盛嘉远守寡,也没有让盛夫人对她改观,反而让盛夫人坚定了顾初瑶命中带煞、会给盛嘉远带去厄运的想法。
盛夫人甚至把盛嘉远的死归咎到了顾初瑶头上,她觉得如果不是娶了顾初瑶这个煞星进门,儿子不会成亲当日就远赴边关,不会死在外面连尸首都找不到。
正因为盛夫人深深憎恨着顾初瑶,恨不得生啖其肉,所以当盛嘉远奇迹般的归来后,收到盛嘉远来信的盛夫人主动说服了盛父,选择了帮助盛嘉远,达成他的要求。
按照盛嘉远在信中所提的要求,盛夫人将刚刚得到消息,知晓自己夫婿没有被刺身亡,还活着的顾初瑶远远送走,并动用各种手段将顾初瑶的存在抹去。
在顾初瑶被送走后,对她厌弃憎恶的盛夫人笃定她永远逃不出田庄,便不再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只当顾初瑶是死了——反正只凭顾初瑶自己,是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的。
而事情确实如盛夫人预料的那样,一直被人监视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顾初瑶根本没有办法逃出田庄,白家已经败落,顾家也不管她,顾初瑶原本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如果不是景寒应顾初瑶的愿望来到这个世界,如果盛家名下的那个小田庄没有被乱世中掀起的在灾难波及,那顾初瑶真的很可能在那里待到老、待到死。
当然,准确说起来,今日顾初瑶和景寒能够带着人如此轻易地闯入盛家,轻轻松松地将盛家人抓住,肆意报复、随意对待,完全是因为他们恰好“捡漏”了。
如果盛夫人引以为傲的儿子,命定的男主三号盛嘉远,没有被玛丽苏光环降智,中邪发疯似的爱上花甜甜,为她抛弃一切,陪她归隐山林,那么顾初瑶想要报复盛家肯定没有如今这么容易。
自从盛嘉远辞去大将军的官位离开京城不知去向后,没有后继者的盛家就只有败落这一条路可走——盛父要是靠得住,盛夫人也不至于靠儿子。
更别说,盛嘉远随着花甜甜归隐后没几年,盛父就因病去世,率先撒手人寰,只留下先被儿子抛弃、紧接着又中年丧夫的盛夫人。
儿子、丈夫先后离去,只剩下盛夫人一个寡妇支撑大厦将倾的盛家,想也知道这不是一件轻松容易的事情,她光是维持盛家不散就已经耗费了太多力气,哪里还记得远送离开的顾初瑶。
在景寒从田庄里将顾初瑶接出来,他们来到京城盛府出现在她之前,盛夫人是真的没有想过顾初瑶有翻身的可能。
在她的认知里,顾初瑶的结局早就已经被钉死了,不该有改变的一日。
唇角高高翘了起来,顾初瑶似是在笑,可她眸光依旧清正干净的眼眸中却没有一分笑意,只有一片似是不会化开的坚冰寒霜,夹杂着锋锐刺骨的冷意。
因而,顾初瑶露出的这个笑容也就显得越发古怪,反倒让盛夫人心头发凉,心惊胆战地等着顾初瑶的报复,等着悬在头顶的那把剑落下。
在盛夫人警惕惊惧的目光下,顾初瑶反倒很平静,她当然是憎恨盛夫人和盛家的,只是在她心里,报仇永远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在这个关头,顾初瑶也并不激动,依旧很平静。
她只是嗓音微哑地低笑两声,语气平平淡淡地与盛夫人说道:“此行前来盛家,有一件事情还要劳烦‘婆婆’你帮忙。”
在已经拿不到医书的情况下,顾初瑶选择退而求其次的解决另外一件事情:“我要你亲笔写下我和盛嘉远的和离书,此后我便与你盛家再无瓜葛。”
“当然——”眨了眨眼睛,顾初瑶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眼中闪烁着点点冷意,“如果你不肯配合,我只能用其他办法让你“心甘情愿”地帮忙了。”
盛夫人并没有理会顾初瑶提出来的要求,她还沉浸在顾初瑶回来报复盛家的惊愕中,或者说,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认清楚顾初瑶如今强于她和盛家的事实。
下意识地蠕动身体往后退去,盛夫人满脸惊惧骇然,死命和顾初瑶拉开距离,没回顾初瑶的话,反而继续质问道:“你怎么跑出田庄的?”
“顾家根本就没有人会去救你,你也没有人可以求助,你根本不可能逃出去的!”
当初盛夫人敢将顾初瑶送走,配合盛嘉远抹掉她的存在,就是吃准了顾初瑶无人可以依靠,没有人会帮她,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她已经能永远捏在手里的顾初瑶脱离了她的掌控!
冷下脸来,盛夫人的话让顾初瑶的心情跌落到谷底,一时间连猫捉老鼠一般戏弄盛夫人的心情都没有了,只想快点拿到和离书离开盛家这个让她厌恶的地方。
“看来盛夫人还没有认清现实。”顾初瑶冷冷说道,她已经懒得装相,不再假模假样、假惺惺地喊盛夫人为“婆婆”。
在褪去表明平静的伪装以后,面对盛夫人时,她眼中只剩下彻骨的冷漠和深沉的憎恨。
顾初瑶站起身来,着人去准备纸笔,然后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盛夫人,漠然道:“你并没有质问我的资格,也没有反抗说‘不’的权利,如今我们的立场已经彻底翻转。”
“就像你曾经对我做的那样,现在的你没有其他的选择,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如果你配合一点,那么就能少吃一些苦头。”
无意再和盛夫人废话,顾初瑶往后退了两步,不再把目光落在眼神阴戾深沉的盛夫人身上,只等着田管家派人把纸笔送上来,拿到和离书就离开盛家。
很快,纸笔被送了上来,在景寒的示意下,顾镖头上前来解开绑住盛夫人的麻绳,亲自将她按到了临时布置出来的摆放着笔墨纸砚的案台前。
看到面前的纸笔,盛夫人面色一阵青白,她迟迟不肯拿起毛笔,反倒冷笑起来:“如果我不写这和离书,那你顾初瑶永远都是盛家的人,死了也要背着盛顾氏的牌位!”
满目阴损地盯着顾初瑶,盛夫人尖声大笑起来:“拿不到和离书,你这个贱人就永远摆脱不了盛家,要守一辈子的活寡,这和离书我是绝对不会写的!”
顾初瑶忍了忍,终于是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盛夫人的目光像在看个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