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为了这件事伤心了好几天, 直到过年这天, 傅折桂提起今天也不知道傅登科跟朱寄云会不会回来, 她才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件事上, 一早就站在门口巴望着, 希望他们两个能回来一起过年。
受她的影响, 傅老秀才也假装在院子里散步, 实则一直在看着门口。
一家三口人有两口人都无心过年,傅折桂做菜也做的挺没意思的,手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择着菜。看来, 今天傅登科跟朱寄云要是不回来,傅家这年是过不好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哪里,过的怎么样?心里有事, 傅折桂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 一个从阳泉回来的客商拜访了傅家,告诉周氏傅登科他们不回来了, 他让他给他们带了一封信。
周氏是红着眼圈进来的, 把信交给傅老秀才, 她偷偷的用手绢拭着眼角。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一个结果, 她有点接受不了。
不过没一会儿, 她就笑了, 笑的见眉不见眼的。
“嫂子怀孕了?”傅折桂也是惊喜莫名。
“对啊。你哥说,你嫂子的反应有点大,又是第二个月, 胎像还不稳固, 大夫建议他们不要长途跋涉,他们才没有赶回来过年的。”傅老秀才也兴奋异常,把信来回看了好几遍,确认傅登科确实是这个意思,他才抖着声音道。
“告诉他们,不用赶着回来,照顾寄云的身子要紧。”周氏就像换了一个人,急促的道,好像刚才盼着傅登科他们回来的不是她一样。
“好,我这就写信,跟他们说。对了,等过完年,要不然咱们去接他们吧。”傅老秀才比周氏更急。
“就你这身子骨,还去接人?别给人家添麻烦就是好事了。”周氏精神兴奋,说话也随意了很多。
傅老秀才一点也不在意,拍着胸脯道,“我这身子骨怎么了,告诉你,我背也能把他们背回来。”
周氏不信,但也没在打击傅老秀才,“得了吧,咱们还是想想该准备些什么东西的好,寄云这是第一胎,可千万不能马虎。
不行,我明天要去扯点棉布,给我的孙子做虎头帽、虎头鞋,这么冷的天,把他冻坏了可怎么办!”
“你还说我,算日子寄云现在才两个多月,等到她生就是七八月份了,你做那么厚的鞋、帽,给谁穿。”傅老秀才翘着胡子争辩道。
周氏一想也是,她这不是高兴糊涂了吗,可是她不会承认的,“我多做几套,冬天也穿,夏天也穿不行吗?”
“就会弄那些没用的,早点联系一个好的产婆才是正理。不对,我也糊涂了,还是先弄点补药给寄云吃。”
……
傅家又变的热闹起来,从中午到晚上,周氏跟傅老秀才谈的都是孩子的事情,他们对这个傅家第三代人充满了期待跟关爱,一说起来就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一样。
甚至,他们都说到了要是女孩,该叫什么名字,要是男孩,该让他读什么书等等。
傅折桂估计,他们都没吃出来晚上那饺子是什么陷的。就算给他们弄一锅黄连馅的饺子,没准他们吃了还得赞一句真甜。
按常理,大年夜是要守夜的,可是傅老秀才跟周氏年纪大了,又高兴的太过,过了那股兴奋劲,没一会儿就眼皮发沉,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们的嘴角依旧是翘起的,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傅折桂给他们盖上毯子,突然有种寂寥的感觉。以前每次过年,她都是看着春节联欢晚会,跟爸妈一起过的。现在,电视没得看,又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真不知道这漫长的夜该如何度过。
起身,她信步走到外面,突然发现,外面不知道何时下起了大雪,到处是银装素裹,美丽非凡。
想到处走走,她迈步踏进了雪里。天上是鹅毛大雪,地下是一片苍茫,她轻轻的走过,留下一串孤独的脚印。
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说给谁听。傅折桂就那么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啪啪……”的敲门声传来,傅折桂被惊醒,望向大门处。这个时间,大家都在家过年,谁会来敲门?
难道是傅登科跟朱寄云?不应该啊,这敲门声如此的轻,就像怕打扰了谁一样,要真是傅登科他们,肯定会是迫不及待的敲门声。
傅折桂仔细听,那敲门声竟然消失了,就好似刚才那声音是她的错觉一样。
“嘭,嘭……”爆竹声响起,宣示着新的一年到来,也给了傅折桂勇气,她唰的一下打开了大门。
不知道谁家放了烟花,灿烂的烟花衬着雪色把外面照如白昼。在那五光十色中,一个浑身是雪的人回过头,正好跟傅折桂四目相对。
披雪带霜,他的眉毛都白了,嘴唇是紫色的,如果不是他的眼睛还会动,傅折桂都以为他是一个雪人。
“敲了门,为什么不进来?”傅折桂的嗓子有些低哑。
李大郎转回身,笑了,“就是想见你,还是慢了,今天才到,怕打扰你。”
他说的轻松,可是傅折桂却能听出其中的情义。这个男人啊,迎风冒雪,只为赶回来见她,却在敲了门以后,想要悄悄的离开。怪不得那敲门声是那么的轻,那么的犹豫。
眼睛有些酸涩,“混蛋!说什么打扰,你没问过我,你怎么知道……”下一秒,傅折桂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
风雪中,傅折桂跟李大郎一起看那烟花坠落,看那白雪飘摇,一起见证了新一年的到来。
“这是给你买的,白狐皮做的,怎么样,喜欢不喜欢。”屋中,傅折桂忙着倒热水给李大郎洗脸,李大郎从包裹里拿出一件白色的裘衣递给她。
雪白柔软,傅折桂一见就喜欢上了这件裘衣。
“穿上试试。”李大郎伸手道。
傅折桂却发现他的衣服全湿透了,“先别管它了,你先换一身衣服,然后洗把脸,喝点热水。”她伸手去端水盆。
李大郎站起身,将裘衣裹在傅折桂的身上,又给她系好带子,这才满意的坐了回去。
傅折桂瞬间觉的有些热,晕红了脸颊。
李大郎脱了他习惯穿的黑衣,穿上傅登科的月白衣服,傅折桂发现,他这样竟然意外的吸引人。少了平素的锋利,多了几分闲适,就像黑豹变成了大白猫,有种很居家的感觉。
“怎么,你喜欢?”李大郎笑道。
喜欢,傅折桂才不会说,“你从西戎回来的?那边怎么样。”
“乐安跟赤明还还真是一对,现在,想让乐安回来,估计她都不会回来了。那边一切都好,榷场繁荣,两国的百姓相处融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有战事了。”李大郎道。
“看来他们还是千里姻缘一线牵,这样我就放心了。那时候,还真怕乐安想不开的。”傅折桂松了一口气。
“嗯,你怎么样?”
“我,挺好的。对了,我让武直留了下来,这些日子……”
……
傅折桂跟李大郎有说有笑,丝毫没有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传来一声鸡叫,新的一年正式来到。
“天亮了,我得回家看看,等明天,我再过来。”李大郎站起身道。
傅折桂点头,“我送你。”
李大郎却没动,“我送你新年礼物了,你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什么?”
“这……”傅折桂轻咬下唇,她根本没准备啊。
李大郎缓步走过来,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接将傅折桂压在了床幔上。
傅折桂心跳加速,这个姿势,他不会想……
李大郎看着怀中的人,狠狠的舔了舔嘴唇,然后一伸手,将傅折桂挂在床头的心形挂件摘了下来,“这个东西挺好看的,就送给我怎么样?”
“那就是两张纸做的。”傅折桂急道。
“我就是喜欢,这是我今年收到的最好礼物。”李大郎将挂件小心的放进怀里,向外走去。傅折桂说过,她不喜欢他对她动手动脚,那他就等,等到她喜欢为止。用一辈子的时间,如果不够,还有下辈子。
傅折桂看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怎么样,抹了一把脸,赶紧追了上去,送李大郎出门。
鸡鸣而起,长河村的百姓一般起的都很早,可是昨天是大年夜,大家都闹了一晚上,现在才刚刚睡下,所以整个村子安安静静的。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送李大郎出门,傅折桂没舍得回去,又把他送到了村口。
两人站在那里,刚要告别,对面就跌跌撞撞的跑过来一个人,那人披头散发,眼睛通红,手里拿着一把刀,一副想要杀人的模样。
李大郎一伸手,将傅折桂拦在了身后,盯住了那个男人。只要他稍有异动,他就会将他擒下。
“傅折桂?”男人竟然认识傅折桂,用一种别有深意的声音叫道。
这声音听着耳熟,傅折桂再一打量男人,沉声叫出了他的名字,“秦丰茂。”
秦丰茂笑了,他的嗓子很沙哑,这笑声也充满寒意,“你没想到吧,我这么快就从牢里出来了。”
“想到了。”傅折桂实话实说,就像秦丰茂想的,她根本没拿到他犯罪的证据,只是想给他一个教训而已。
秦丰茂像被谁掐住了脖子,再也笑不下去了。他收起笑容,瞧了一眼李大郎。李大郎长的让他嫉妒,可是他穿了一身傅登科的洗的发白的棉布长袍,秦丰茂立刻找回了自信心。
也就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看这模样,一看就是穷书生,他怕什么。
“傅折桂,你还真是不枉你的名声。”秦丰茂恶意的道。
李大郎顿时就怒了,他竟然敢在他面前欺辱傅折桂!
傅折桂却拉住李大郎的胳膊,往前迈了一步,跟他站了个肩并肩,问秦丰茂,“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个?我的事,还不需要你来管吧。”
“好,好,傅折桂,我果然小瞧了你。这几天我在牢里,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以泄我心头之恨。”秦丰茂摆弄了一下手里的刀,“所以我出来以后,立刻就来找你了。”
“哦?”傅折桂可看不出他要杀她的意思。不过就算他想动手,她也不怕,她旁边还有李大郎。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功夫怎么样,但能做武直的首领,应该不比他差吧,至少对付一个秦丰茂是绰绰有余的。
她这么淡定,秦丰茂更加对她刮目相看了,“可是刚刚,我改变了主意。杀了你,我能得到什么?
你有心机、有手段,这么报复我,无非是因为我挡了你的路,让你不能嫁进李家。我承认,这次我确实输给你了。但你也有用的着我的时候,怎么样,咱们俩合作。
李家才是一头肥羊,咱们俩互相争斗,根本没有意义。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让你成功嫁给李大郎,到时,我也不要你什么,你只要帮我几个忙就可以。”秦丰茂越说越兴奋,就差手舞足蹈了。
他怎么早没想到呢,傅折桂手里有几个钱,李家那边又有多少钱,他早该跟傅折桂合作的。
傅折桂噗嗤一下笑了,转头问李大郎,“你觉的这个计划怎么样?”
李大郎也笑弯了眼,一本正经的道,“我觉得不错,你什么时候嫁给李大郎?”
“等我高兴的时候。”
“那你现在不高兴吗?”
“高兴,但还没高兴到想嫁人的程度。”
“那……”
傅折桂跟李大郎打情骂俏,秦丰茂都快被气炸了,他想出这么好的主意,傅折桂竟然就是这个反应?她这根本就是瞧不起他。亏他还努力压了怒火,没有报复她。
给脸不要脸,秦丰茂拿起匕首,就去刺傅折桂。
李大郎虽然在跟傅折桂说话,但也一直关注着秦丰茂这边,发现他果然狗急跳墙,他伸手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一掰,秦丰茂的胳膊就呈九十度角弯了过去。
还不算完,他对着秦丰茂的小腿狠狠来了一脚,秦丰茂立刻滚在地上,疼的连叫声都发不出来了。
“告诉你,我就是李大郎。”李大郎居高临下的对秦丰茂道。
他是李大郎?秦丰茂的震惊太过,竟然有一瞬间忘了疼痛。
“今天废了你一手一脚,以后你再敢打傅折桂的主意,我就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李大郎撕破了白衣下的伪装,依旧是那个黑衣阎王。
秦丰茂脑中虚空一片,想避开李大郎的视线,可是身体早就软成了一团,根本不受他的控制,只能像一个可怜虫一样趴在李大郎的阴影里,瑟瑟发抖。
李大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对傅折桂道,“你先回去,我这也就走了。以后,他要是敢再骚扰你,你就告诉我。”
傅折桂甜甜的点了点头,裹紧身上的皮裘,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傅家。
等她的背影消失,李大郎才转身而去。
从头到尾,两个人都没看秦丰茂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