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
“你好,这里是是宇宙航天管制台,请报出您的飞船编号。”
“好的,我的飞船编号是……”
祁逸在盯着操作台的时候,手指在连接着飞船的电脑上快速敲击着。
一连串的数字在屏幕上跳串着。
他在报出经过他修改的飞船编号的同时,也在进入着航空管制台的系统,向它们的后台数据库发送自己这艘飞船的编号。
“你好?请问能再报一遍吗?您的飞船似乎没有宇宙航行的权限。”
“肯定有的!”
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祁逸情绪一个起伏,就把自己原本的声音音色给漏了出来。
他听到塔台那里的协管员声音一滞,就连忙把声音又压低了些,说道:“我给你再报一遍。”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祁逸的数据发送成功,他开的这艘飞船也就成为了宇宙航行权限的船了!
航天管制台就此对他放行。
兴奋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也让祁逸要紧紧捏住话筒才能不让此刻的自己在协管员那里露馅。
这是他卯足了劲,在和外婆进行了好久的装乖式抗议之后的一次大爆发。
他在外婆收到邀请,去到别的星系进行信息素阻抑剂与抑制剂的课题研究时偷跑了出来。
但这却不是一次为了叛逆而叛逆的行动。
Σb519。
——他要去到有着这个编号的一颗荒星。
那是他在自己还很小的时候,曾意外到达过的地方。
有关那时候的记忆,他已经很模糊了。
毕竟,那时候的他还很小。
又毕竟,那已经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但他依旧还记得母亲把他推进救生舱里的那一幕。
他是从混乱的战场上乘坐着救生舱脱离出去的。
很少人会能想到,十年之前的那场暗夜之战,当时年仅五岁的祁逸既是鉴证者,也是年纪最小的亲历者。
那个时候,联盟与帝国遭到起源军暗算。
由人类建立的两大政体之间在错误的信息以及挑拨中相互误会,险些爆发出一场大战。
他的母亲与他的小后爸正在进行订婚旅行。
身为联盟少将,小后爸在危机发生时识破了阴谋,并在前哨战开始之时赶去阻止。
由于时间太过紧迫,祁逸也在那艘星舰上。
这些其实都已经是他从舅舅的描述中,拼凑出的记忆和信息了。
当年的那个小男孩长成了少年。
而祁逸有关那个时候的记忆,也都已经模糊成了一片。
只有零星的几个片段依旧还清晰着。
他还记得,在那次旅行中,他帅气的小后爸把他抱了起来,问他:“小逸,叔叔做你爸爸怎么样?”
小祁逸做了个鬼脸。
而后谢臣风就说道:“别那么小气嘛。你妈妈那么好,你以后肯定还会有爸爸的。”
小祁逸用力摇头,别的小朋友都和他说了。
妈妈一旦给他找了后爸,他就很快又会有弟弟妹妹。
到时候,妈妈后爸和弟弟妹妹是一个家,他就没人要了!
谢臣风被小祁逸倔强又执着的样子逗笑了。
他让这个小男孩骑在自己的脖子上,打着商量道:“这样,你要是同意喊我爸爸,我就把我侄子小云扬送你。”
画面再是一转,那就是他的母亲在机甲中流着泪,却是目光坚定地看着他的样子了。
“祁逸。”
这位母亲唤起了儿子的全名,仿佛正在透过此刻的幼子看向成年以后的他。
“妈妈不是为了给你找一个爸爸才和你谢叔叔在一起的。”
母亲在那个时候对他所说出的,仿佛遗言一般的话,祁逸一直都记得。
他甚至能跟着记忆中母亲说话时的声音,念出她之后所说的那两句话。
“妈妈是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爱人,才和他在一起的。”
少年的声音清亮。
直到现在,他都还不能明白那份浓重的感情。
又或者说,他似懂未懂。
但他却是努力地去理解。
少年用带着些许懵懂的声音,说道:“你爸爸去世的时候,妈妈作为机甲师,只能躲在后方,从通讯频道里听到他牺牲的消息。妈妈一直都很后悔。”
所以,她去学习了机甲驾驶。
她也选择在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时,不让自己再次后悔。
祁逸记得母亲在把他推进这台机甲里的唯一一个救生舱时给了他点什么。
那应当有几块芯片,里面放着母亲在机甲师的道路上一路走来的笔记,还有学习日志以及杂记。
这些祁逸都留着。
但他又觉得,当年母亲留给他的东西应当不止是这些。
这也是祁逸选择过来故地重游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十五岁的祁逸再次降落在这颗荒星上,找寻自己当年乘坐的那个救生舱。
当他在黄沙与废土中找到那个曾带着他逃离了战场的救生舱时,天上就有着一道火团极速坠落下来。
一开始的时候,祁逸还以为,那可能是一颗落在了这颗荒星上的陨石。
但当他开始计算起这颗向着他这边来的火团,根据它的运动轨迹推测它有没有可能会波及到自己的时候,祁逸才发现那其实是一枚救生舱。
有人乘坐着那个救生舱,人就仿佛当年的他一样,降落在了这颗荒星上。
当“轰”的一声巨响响起,祁逸便在猛然回神之后连忙赶了过去。
周围的空气温度很高,被砸出了一个坑的地面上甚至散发着一种灼烧感。
祁逸在冲下坡的时候扶了一把地面,然后他就感受到了一把隔着手套的热度。
但由于荒星上现在很冷,热度很快就渐渐散去。
只是……祁逸的体温却慢慢地升高了。
同时他还好像闻到了一股从自己的身上慢慢出现的香味。
他开始分化成一个omega。
而造成他提前分化的罪魁祸首,则正是救生舱里的那个alpha。
那是个少年,他受到白矮星爆炸的影响,信息素和精神力已然陷入到了极不稳定的状态。
在某个瞬间消失到近乎于无。
又在下一秒突然暴起,仿佛要撕碎周围的一切。
濒临崩溃。
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alpha少年感受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清甜的香味。
仿佛撩起了来自深潭的水花,洒在他发烫的身体上,带来一股惑人的凉意。
而后,已经损毁严重的舱门就被人从外面拆解起来。
“你还好吗?”
那是一个在紧张之中透着关心的,属于一个男孩子的声音。
祁逸不知里头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此时的他紧张坏了,仿佛此刻正在里头的,并不是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而是……当时还年幼的,眼睁睁地看着母亲所驾驶的机甲被摧毁的,他自己。
祁逸问道:“能听得到我的声音吗?”
回答他的,是一阵从救生舱里传出的咳嗽声。
听到这个声音,祁逸心中一喜,且更加急切地拆起了救生舱的门。
当发烫的舱门被彻底丢弃时,他就看到了躺在里面的,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少年。
少年满身都被修复液浸湿了,但伤口却依旧还在向外流着血,一双眼睛则更是血红色的。
那双眼睛应该是很漂亮的,但此刻却毫无焦距,似乎看不见眼前的人和物。
他就是谢云扬了。
只是当时的祁逸还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他也没能意识到,这是一个在受了重伤之后比平日里更为危险的,alpha。
他甚至没能意识到,此刻的自己正在成为一个omega。
一个对于眼前的这个alpha有着极强诱惑力的,与之匹配度极高的omega。
深渊之中的凶兽本已要挣脱开枷锁,向外散发暴虐的破坏力。
然而眼前的这个omega,他的信息素却仿佛清晨的花朵吐露花蜜那样渐渐向外溢出。
几乎已经只受本能驱使的alpha信息素于是呜咽一声,收起了那暴虐的攻击性,却用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那朵花苞。
它就仿佛一头渴了好多天没喝水的凶兽。
看到那朵还未长成的花骨朵,既想好好地保护,又是焦急难耐地想要冲上去,好好地舔一舔那朵个花苞。
根本就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的祁逸哪怕还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的本能也会向他进行不断的示警。
他的脑袋里仿佛出现了两个声音。
一个来自于刚刚觉醒的omega本能,在让他臣服于这个受了重伤的少年,将自己的后颈贴上那人的嘴唇,也向其献上自己的一切。
而另一个,则来自于生物想要避开危险事物的本能,它告诉祁逸:快跑!
在两个声音相持不下的时候,祁逸就听到了那个还属于少年人的声音对他说:“我就快死了。”
那是一个让人一听难忘的声音。
哪怕带着些许的哑意,也仿佛秋风吹起了黄色的叶子,轻轻摩擦在人的毛衣上。
温暖而温柔。
在那一刻,祁逸耳边的那些混乱的声音就渐渐息止了。
余下的,就只有当年才五岁的自己在救生舱内不断哭泣的声音。
“不会的。”
他说:“别怕。”
‘别怕。’——那本是躺在救生舱内,浑身动弹不得的alpha少年想要对有着花香味信息素的omega男孩说的话。
谢云扬张了张嘴。
他很努力地想要看清眼前这个正在靠近着他的这个人,却是只能感受到自己眼前的光似乎被什么东西遮住了。
而后,就是更为清晰的,让他的信息素既躁动着,却又不再暴虐的花香味。
少年听到了手套被解开的声音。
而后,带着凉意的手就盖上了他的眼睛。
“你的眼睛受伤了,先别看。休息一会儿。”
随即,那双手便在离开了他的眼睫后解起了他身上的安全绑带。
谢云扬动了动他的喉结,那句“我不会伤害你的”在他的喉间滚了数次,却最终没能被说出口。
“我的飞船上有救生舱。”
这是个信息素的香味很好闻,给人的感觉也很柔软的omega。
可他却是在解开了自己身上的绑带之后,背起了自己,把腺体所在的后颈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眼前。
但谢云扬趴在了这个omega男孩的身上时,他不仅感受到了能够安抚住他的信息素,还感受到了让他的头痛欲裂减缓了不少的,平静如流淌的水的,精神力。
omega男孩说:“虽然级别还不够高,但我会救你的。”
说完,祁逸就又重复了一句:“别怕。”
他是如此固执地重复着那句“别怕”。
而后,记忆中年幼的自己就似乎也止住了哭声,试着打开救生舱的舱门,并探头探脑地探出脑袋,望向四周。
祁逸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很浅的笑意。
“我在这里得救过。”他转头对背上压得他还有点走不动路了的alpha说道:“你也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