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秋上晾的菌子笋子,先用热水泡软,再挤干水,切成小丁备用。
平常用的菜油虽是熟菜籽油,但在厨娘们眼中,它仍是生油,炒菜使得,凉调时就不够香了。得加上水一直煮,煮的泡沫全部没了,水也干了,细密的油渣残留在锅底,绿色的菜籽油变成棕红色,这才是熟油。用熟油调菜不炸葱花都香的不得了,用熟油炒菜,只放盐也比别的菜更香。
家里只熬了一坛熟油,平日里都舍不得吃,只在调菜时少放一匙半匙的增味。
玲珑可大方,直接舀了几大勺倒锅里准备炒干菌笋丁,炝了葱花姜末紫苏籽,整个厨房就香的不得了,再倒进去菌子笋丁,洒上盐,炒到七成干时,菌子特有的鲜味就散开了,油煎菌子的味道滋滋散入空气中……
一锅炒干菌酱,只装了四个竹筒。玲珑将其中一个放一边,晚餐佐面饼吃,另三个用干荷叶裹住又包了一层油纸,然后用黄泥浆彻底封了口。再贴上纸,上面写着“顾祖父收”。
贺嫂子看了半晌,不明所以:“姑娘,不给大郎二郎留?”
玲珑“嗯”了一声:“明日再炒一锅。”
贺嫂子默然,再这么用熟油,张大嫂得心疼死,就那么一坛熟油,就姑娘这个用法,多炒两锅路菜就要没了。
没了再熬么,反正她这阵子很闲。
张婶子没奈何,行,熬吧,横竖顾家如今还是能买得起一瓮素油的,反正都没糟蹋了,就是费些功夫么,熬吧。
张婶子说:“那我让油坊再送些生油来。”
“嗯,我再炒个梅菜,婶子多活些面,下午咱们就用菌酱梅菜卷饼子吃,再煮一锅虾仁豆腐汤。”
张婶子又捞出一盆腌芥块,这么多的人,可不兴都卷着酱吃,多拌些芥丝萝卜丝,大家都能尝一口。
玲珑只管炒她的菜。梅菜洗去盐末子,挤干水备着,风干鸭肉用臼捣成肉松,和梅菜一块儿炒,多切些葱蒜,炒的时候放一勺豉酱,半勺黄酒,炒到九成干,撒一把芝麻,出锅。
一半封进竹筒,一半留着晚饭吃。
家里有去年收起来没用的芥菜籽,炒八成熟,碾碎,铺上油纸放锅里蒸,半个时辰,锅盖一揭起,厨房的人都受不了那个冲鼻的辛辣味,打着喷嚏躲出去。
滤过碎渣,就是纯正的芥黄酱了。
得了一碗,留出一部分,另一部分照例封进竹筒,这是给维梌维杞两个带路上用的。
芥黄酱一封好,玲珑今日的事就做完了,余下的酱,明日再做。
“明天要炒羊肉酱,婶子帮我买几斤羊肉来,要肥些的肉,再多买些胡椒,若有人卖老姜,也买一些,若没有就算了。”
胡椒老姜可都贵哩,张婶子暗自嘀咕一声,不过姑娘要用,再贵也得买来。
玲珑洗手出去,果然,那些让人不痛快的事就得用人间烟火来平复,外面的事,与她什么相干呢,死了的人不是由她而死,活着的人也不因她而活,这世道,她救赎不了任何人,只能尽力过好自己的日子。
日子是什么?父母高堂在上,兄弟姐妹在旁,一日三餐,有饭有汤,心里踏实,对未来还怀有希望。
她不妨也怀些希望,因为,再不会有比这更坏的了情况了。
晚上的菌子酱炒梅菜受到了一致好评,维杞满怀期待问:“这就是妹妹给我们准备的路菜么?”
玲珑很冷酷的回答:“并不是,这是给祖父祖母的,你们两人的,还没做呢。”
“也做菌酱和梅菜么?”
“嗯。”
维杞终于心满意足。
第二日炒羊肉酱,先将肉切成花生大小放小许水里煮七成熟,水熬干之后就浸出了油脂,再放葱姜,炒香之后,再加些油,继续熬,熬到肉丁缩成黄豆大小,没了水份之后,就洒盐和胡椒花椒,炸出调料的味道就熄火,趁热装竹筒里。
晚上吃了羊肉酱版的杂酱面,配着胡辣汤,一家人又吃撑了,痛痛快快的出了一身的汗。
茹婉的亲娘见茹婉只管低头吃,心下惆怅,大娘子二娘子都有这样的好手艺,偏她不爱厨上的事,有时间尽会摆弄那些花啊草的,那是顶吃还是顶用呢?
晚上又去找茹婉抱怨,茹婉听了心里烦燥,抱着被褥就躲到玲珑这边。
“我是不愿意下厨,又不是不会做饭,整日间的操心,翻来覆去的说,非得逼着我去厨上做来十道八道的菜才肯罢休。我就是爱摆弄针线活儿怎么了?家里又不是没厨上的人,让我故意的做出那贤良相做什么?难道谁家娶了我去只为了让我日日下厨不成?”
玲珑叹气:“她是为你好。”
茹婉噘嘴:“我知道她是为我好,若是别的人敢这么逼着我,我早厥回去了,偏偏是她,没法子说,只能躲你这里。可容我几日清净罢。”
玲珑笑道:“也好,我正准备给师傅们缝两套春衫,偏这几日顾不上,尺寸我给你记下来,你替我缝吧。”
茹婉答应的很痛快:“没什么可说的,全交给我吧。若能寻些檀木素簪来更好,我还能将头饰都一并准备好。”
“可别弄的太鲜亮了。”
“我自然省得。”
“睡吧。”
“唔,我要和你一个被窝里……”
28.维梌远行 打理庭院
天气稍稍转暖, 许多人已脱了冬日的棉衣换上春秋夹衣,院里新草长了半尺高,已然能听到街边城外的莺声燕语。江南春日好, 水轻风软, 土里也带了湿润的清香之气。
这早春风和气暖时节,维梌维杞两人并学院里的几个同窗一起,要出门游学了。
前几日从集市上买了两条毛驴, 两人一人一条,用来驮行礼。两人的书本笔墨及日常用物都打包了不少,再加上书童的用品, 好一堆, 大约百多来斤。这么多的东西仅靠四个人背着走, 只怕是不能的, 因此才买了两头毛驴。
毛驴背上,驮了一只大宽又大的薄鹿皮褡裢,左边装的都是书本笔墨, 右边装的是好多竹筒油布小袋, 正背上还驮了被褥衣裳雨具,左右上面这么一整装, 就没办法骑人了。
去了学馆与同行者一聚, 发现大家都是差不多的状况,维梌兄弟是捎了许多给祖父母及伯父一家的物什, 别人家也是, 要往舅舅家捎的,往姑姑家捎的,往父亲的同年世交家捎的……也是装了满满一驴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