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元九百一十一年。
雪亮的光,似天光一般,浮现在这个梦境之中。
她想:漂亮的颜色终于出现了。
那时候,她想起来,她还有一柄很锋利、很漂亮的剑。
她的梦境之中除了灰蒙与暗红,开始有了光亮一般的白,像那块剑灵石一般的冰蓝,像晒太阳所见到的明华。
可她好像还是很疼啊。
她又睡了一百年。
盛元一千零一十一年。
她开始尝试将自己神魂间掺杂的其他力量剥离出来。
那时候,她好像才发现若是除开那些奇怪而驳杂的力量,她余下的神魂力量百不足一。
深渊意志会将她再次吞噬。
盛元一千零二十一年。
她用了十年的时间来思考办法。
然后,利用最初神秘的寂灭之力,她将其余力量进行融合,揉进寂灭之力中,让寂灭之力成为她神魂力量中最为强大的力量。
盛元一千零八十一年。
她用了五十年的时间,来驯服寂灭之力。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成为一名合格的道修了。
寂灭之力被她所操控,凝练得细如发丝一般。当年她还是剑修的时候,对于力量的掌控尚且无法做到如此精细。
盛元一千零九十一年。
所有的寂灭之力被她凝练成一团偌大的丝线,与她的神魂力量混在一起。
盛元一千零九十二年。
她穿针引线,以寂灭之力,开始慢慢缝补自己拼凑起来、却又不太稳的神魂。
有了寂灭之力的加持,她被缝起来的神魂慢慢稳定下来,并在与寂灭之力相抗衡的过程之中,神魂力量越发强大起来。
可是,她依旧没有身体。
盛元一千一百年。
她还是没有身体。
凝练身体,是需要生机的。
但是深渊之中,没有任何的生机。这里的一切皆为死寂,包括她。
盛元一千一百一十一年。
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闯进深渊绝地深处,洒落一地的灵植种子遇见虚空罡风而毁,却唯独剩下了一枚最普通的草种,落地而生根。
她小心翼翼地护住那枚草种所在的方寸之地。
自此之后,深渊绝地开始有了生机。
……
盛长宁睁眼醒来时,感知到外界时间的流逝,慢慢坐起身来。
她才睡了一个时辰而已。
因梦境而浮现的薄汗,将她垂落在额上、脸颊侧的头发浸湿,很快带来湿漉漉的冰凉冷意。
屋内烛灯未曾熄灭,一如既往,微微摇曳着明光。
盛长宁指尖掐诀,给自己施了一道灵术,拂去面上湿漉漉的寒凉,起身披了件外衣,绕过屏风,走到半开的窗前。
廊下亦有明灯。
半扇窗面的光景透进来,盛长宁站在窗前,眸光垂落,安安静静望着廊下木质地板与不远处的水中游鱼。
半晌后,她慢慢伸出食指,悄然戳了下另外半扇窗。
盛长宁就想再往外戳移一点光景,没成想这窗慢移的声音也是“咔啦”一大声。
当窗开的声音蓦然响起的刹那间,她当即抬手,施了一道隔音术。
流光小筑可不像是在春醒峰那样隔有半座山头的距离,她宝贝现下可就住在她隔壁。
修士耳目皆聪,只要她宝贝没睡熟,这下肯定都会听见的。
盛长宁没敢动身,眸光悄悄垂着,俨然像是做错了事的模样。
果不其然,不过几个瞬息的时间,齐眠玉就已经到了主屋窗外的廊前。
盛长宁慢慢抬眸,看向一袭雪衣清绝的齐眠玉,轻声道:“师兄,深夜好啊。”
齐眠玉应了一声,目光轻轻扫过盛长宁略有些苍白的面容,以及她没什么颜色的唇。
她又陷入梦魇了。
“我睡不着,所以就来窗边看看。”盛长宁小声解释道,“但是只开了半扇窗,我想推开另外半扇窗,没想到它竟然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来。”
盛长宁眼睫微微一颤,问道:“是不是吵醒你了啊?”
“我不睡觉。”
齐眠玉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去将另外半扇窗推开。忧郁盛长宁已经在窗上施了隔音术,现在推窗,不但没有任何声音,反而显得周遭一切寂静无声。
旋即,齐眠玉迎上盛长宁好奇的目光,解释道:“我在修炼。”
盛长宁顺势接了句话:“那师兄真的好努力。”
齐眠玉安静地看着她,在心里回答了她的话。
因为他不想被抛下。
盛长宁想了一下,又道:“那师兄快回去睡……哦不是,师兄快回去修炼吧。”
她伸手扒拉在窗前,轻声说:“我看看鱼,然后就又去睡了。”
齐眠玉闻言,并没有走,而是出声问道:“为什么想看鱼?”
“鱼游起来,很有活力,生机勃勃的。”
他也很有活力。
他也生机勃勃。
她也可以看他。
齐眠玉慢慢将眸光落在不远处的水中,望着躲在阴影中睡觉的鱼,冷静指出它的缺点,道:“它们在睡觉,没动静,没活力。”
“我不睡觉。”
“我还会动。”
可以看看他。
盛长宁闻言,慢悠悠抬眸,盯着她宝贝的那一张脸。沉默良久后,她点头应声说:“师兄,你说得对。”
半晌后,她道:“那我……先回去睡觉了。”
她只看了一会儿。
齐眠玉心里隐约茫然,又开口道:“你睡不着。”
“我可以哄你睡觉的。”
盛长宁听见这话,迟疑回眸,盯着齐眠玉,轻声说:“师兄?”
“我可以……给你讲睡前故事。”
“你不修炼了吗?”盛长宁又问。
哄她最重要。
齐眠玉毫不犹豫道:“我也睡不着。”
“要给你讲睡前故事,我才能睡着。”
刚才还说不睡觉呢。
盛长宁在心里嘀咕了下,点点头,道:“那师兄要进屋吗?”
齐眠玉:“讲睡前故事,要进屋讲的。”
“那我给师兄开门。”
盛长宁望了一眼,也没说怎么现在她宝贝不说不能进别人屋中这种话了,转身走去主屋门前,抬手开门,她宝贝已经站在门外。
于是,盛长宁又望了一眼自己屋内已经被合上的窗到门前的距离。已知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结果,她宝贝比她还快。
盛长宁笑了下,道:“师兄,请进。”
“嗯。”齐眠玉应了一声。
进屋后,他转身将门掩上。
盛长宁走到屏风后面,将身上披的外衣随手搭在一旁的架子上,然后上了床。
等齐眠玉走至屏风这面时,她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望着齐眠玉,并说:“师兄,我准备好了。”
齐眠玉望了一眼,抿唇道:“这不是准备睡觉的姿势。”
“那我得躺下听?”
盛长宁闻言,将身上的被子一卷,裹在身上,慢吞吞地躺下。
齐眠玉走过来,坐在床侧,出声问:“你想听什么睡前故事?”
“只要是你讲的,我都听。”
盛长宁轻眨了下眼,眼睫如扇,在眼下那片雪白肌肤上覆落淡色阴影。
齐眠玉听见这话,思索片刻,平静出声:“那我说一个我在外历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