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顾棠继续埋钉子,“她把我赶走,下一个是谁?下一个就是顾衡凌!现在女孩子真的不能继承家产吗?温莎联邦多少女公爵?你别管了这么多年,最后便宜一个外人!”
顾文月坐在地上呜呜呜的哭,她一向都是这个路子,“我不是的——我想要好好生活的,我不是来当小姐的,我是来当丫鬟的,我不是老爷的女儿,我来的时候就说了,我是来送当年的旧物的。”
“你是真的恶心!”顾棠脸上的愤怒特别明显特别真,“你不当小姐你有四个丫鬟?你娘当年都没你有排场,你——”
“住口!”顾宜春愤怒到胡子都开始抖了,“她就是我女儿!是我的女儿!”
顾棠声音忽然冷了下来,“你敢告诉所有人吗?你敢把她写上族谱吗?你敢摆酒宴请宾客,告诉全昌海市有头有脸的人,你跟合欢生了个女儿,现在这女儿来找你了?你敢吗?不敢你说个——”
“我敢!我怎么不敢!”顾宜春眯着眼睛,“丁香跟我回去!你给我好好反省,我能关你一辈子!”
宋雁秋惊得都说不出来话了,“老爷!你不能这样,她的名字已经交上去了,她是要——”
“小姐!”顾文月大叫一声,流着眼泪打断了宋雁秋,“你跟老爷道歉啊!你不能这么说老爷!老爷是这世界上最好的父亲!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
“不许跟她废话!”顾宜春把趴在地上大哭的顾文月拉了起来,“走!你在这儿给我好好看着,我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她,你看看我的女儿会过得多么好!”
顾宜春转头大步往前走,“你们要是不出来,就跟她关在一起!”
宋雁秋急急忙忙拉着儿子往前小跑两步,跟在了顾宜春身边,这时候顾文月转头了。
嘴里哭哭啼啼的是:“小姐,这次真的是你错了!”脸上却是笑容,整个人显得分外的扭曲。
不就是变脸吗?搞得谁不会一样。
一时间顾棠开始轮流喜怒哀乐,顾文月的表情僵住了,“老爷,小姐她——”
“不许帮她说话!”顾宜春直接拉着人走了,别说去看果园了,他连水都没喝一杯。
等这波人走了,顾棠的表情一瞬间也平静下来,她把躺椅扶好,拿着薄毯子回到了屋里。
说实话,她觉得自己说得挺有道理的,顾宜春不可能没想到顾文月很有可能不是他女儿,不然顾文月的身份不会这么薛定谔。
她享受着小姐的待遇,偶尔客串一下丫鬟,顾宜春也很少在有外人的场合正式介绍她。
总之顾文月的身份现在走得是心照不宣你懂得的道路。
不过哪怕顾棠说得再有道理,但是她的说话方式不对,尤其是对一个早年被夫人娘家压着,全靠岳父才有了今天这一份产业的极其有自信的中年男人来说,这就是死穴。
所以这两位极品最好锁死,一损俱损,免得将来顾文月还有机会跑路祸害别人。
希望将来顾宜春生意失败,倾家荡产的时候,还能自信满满地说:“这是我的锦鲤,这是我的女儿。”
也希望将来顾文月没法从顾宜春身上得到优越的生活之后,她还能感天动地流着眼泪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为了掩人耳目还有误导,顾棠又把夹板绑上了,然后叫了做饭的婆子进来,“晚上熬个骨头汤,我腿还是有点疼。”
这婆子虽然没听见刚才的对话,但是顾宜春怒气冲冲走了她还是知道的,上头神仙打架,她恨不得把自己隐形,所以最后就是尬说两句,“伤筋动骨一百天呢,小姐好好养病。”
屋里再次没人了,顾棠看着外头天色。
现在是农历九月中旬,基本上半个月之内天气就会凉下来,到时候就能穿冬装了。
顾棠把原主的秋装拿了出来,一件件把上头的金扣子银扣子,还有象牙玉石质地的各种点缀都剪了下来。
这也是她想叫丁香回去的原因之一,除了不想连累她,就是因为如果丁香还在,她就没法把所有的衣服都处理一遍了。
为了不叫丁香发现,她能带走的东西极其有限。
不像现在,能有计划从容不迫的全都带走。
这些成套的扣子,金银还在其次,主要是工艺精致,一般人别说用了,见都见不到。
总之有钱的商人送女儿出嫁,要是能来这一套以前只有达官贵人才能用的东西,还是很有面子的。
到了下午,顾棠又叫了管事的,“去备个马车,我去果园子转一转。”
管事儿的其实不想答应的,但是再怎么说这都是小姐,万一真的心情郁闷出点什么事情,他也担待不起。
顾棠坐了马车绕着顾宜春的果园子转。
这会儿还不太冷,而且橘子也才刚成熟,换句话说,就是还没冷到虫子休眠的地步,而且因为被香甜的橘子吸引,果园子里现在有不少虫子。
顾棠从距离果园子大概六七百米的地方开始转,一天两趟不带休息的,但是她从来不进果园子。
总之她要给虫子造成一个假象:进了果园子就安全了。
13天之后,顾棠把原主所有的秋装,还有大部分冬装上的装饰品都剪了下来,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好收好,至少表面上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一场秋雨之后,早晚越发的凉了,干活的人都上了夹袄,顾棠再次叫了管事的来。
“给我拿两个没有装东西的罐头皮子,我想看看。”
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东西虽然有点锋利,但是小姐屋里还有剪刀呢。
再说顾棠一直安安静静的从来不为难人,而且这要求又不离谱。
管事的很快给她拿了大小不一的好个罐子过来。
这时候的罐头不像以后易拉罐的模式,罐体上完全没有划痕,更加没有拉环,得用小刀一点点撬开才行。
没过两天,顾棠又去罐头厂参观了一下。
可以说基本上是纯手工制作,她虽然知道这个年代不会有工业化大生产,但是幸亏来看了一眼,不然她也不知道竟然手工到了这个地步。
整个工厂唯一算得上是机器操作的只有罐头最后那一下加盖,而且经常卷和不好,还得人手动再敲两下。
管事的陪在她身边,一半是卖弄,一半是夸耀自己辛苦,得意洋洋道:“做好了之后得水里煮一下,不然容易坏。”
“您看她们嘴上都有布罩子,就是为了防止她们偷吃,水果这玩意儿可精贵了,又是加了糖水泡着的,不少人就奔着偷吃来呢。”
除了推着罐头车子运送的,工厂里大多数都是女工。
看过了这个,顾棠知道为什么顾宜春的罐头厂里加起来能有两万人。
一场秋雨过后,温度再次下降,早上起来呼气已经有了淡淡的白雾,顾棠收拾好了东西,等出了几天太阳,路上好走了一些之后,选了个夜深人静的晚上走了。
她的时间还是挺充裕的,她在顾家老家已经住了快一个半月了。
那边的人都挺会和稀泥的,尤其是丁香不在,她被发现的时间被大大推后了。
院子里烧水做饭的婆子发现她不在,第一时间不会去上报,而是先找,然后寄希望于她去哪儿逛了,指望她自己回来。
等瞒不下去告诉管事的之后,依旧会重复这个流程。
管事的同样不会第一时间上报,而是再组织一拨人去找,等真的找不到之后,还得再犹豫一下才会派人来昌海,所以两三天之内,顾宜春根本不可能得到消息。
等顾宜春得到消息之后,那就更不会派人出来找她了。
上辈子原主被人掳走折磨,他们是个什么反应?觉得丢人,别说帮原主报仇,直接就把这事儿糊弄过去了。
现在也是一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丢了两三天,顾宜春肯定是觉得找回来也是丢人,不如就这么算了。
回头装模作样说她在老家生病,再哭两天,估计她就这么病逝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她很快就不是顾宜春的女儿了,而且还是他一手促成的,所以今后不管她做了什么,都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也不会有人充大辈压她。
再见面就是单纯的竞争对手。
整个计划非常完美。
顾家的老家距离昌海市大约150里地,也就是75公里,纯靠走得七八个小时,而且这时候没有专门用于行走的远足鞋,一晚上下来这双脚就不能要了。
所以顾棠换了个方向,往甸新镇去了,这边只要三四个小时就能到。
顾棠选了夜里两点出来,这个时候已经有出来做买卖的人挑着担子上路,顾棠也差不多是做这个打扮,背上一根扁担,一边是空罐头盒子,一边是几件衣服。
这种打扮走在路上一点都不显眼,都是苦命人,大家一路相伴,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到了甸新镇。
剩下的事情就容易多了,顾棠挑了两个不显眼完全没有花纹的金豆子当了2个银元,又跟人合伙雇佣了马车,往昌海市去了。
下午五点,顾棠到了昌海市。
昌海市是最繁华的地方,一座城市各种租界不下七八个,顾棠直奔当铺,三家当铺当了不一样的东西,又是30银元到手,接着便是去法租界租了个带厨房的屋子,暂时安顿下来。
下来的计划就是纯手工做点罐头,比方茄汁黄豆,猪牛鸡三中口味的午餐肉,然后带去外国人有钱人出没的昌海大饭店钓鱼去。
顾棠想得不错,婆子送早饭来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当时没多想,以为她去恭房或者洗漱去了,便喊了一声:“小姐,饭菜来了,您趁热吃。”
老宅基本没人住的,里头的下人基本都是罐头工厂的管事,全职在工厂,老宅这边都是兼职。
所以等到午饭送来的时候,婆子依旧没觉得不对,就是不吃早饭嘛,女孩子闹闹脾气也是正常。
但是等到晚饭送来的时候还没找到人,屋里连灯都没点,婆子这才慌了。
不过的确如顾棠所料,她没告诉大管家,而是先自己去找了。
一边找一边又安慰自己,“小姐一会儿就回来了,她就是逗我玩呢。”
这个时候,顾棠连香料都买好了。
婆子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才去找了大管家,得了大管家重重两脚。
不过大管家依旧没有声张,他也知道他们家老爷是个爱面子的人,小姐跑出去一晚上没回来,这能行?
老爷不得把他打死?
所以大管家找了有限的几个心腹,力求不声张,带着人出去找顾棠了。
“小姐能去哪儿?她老爱去看果园子,咱们去果园子找找。”
找了一天还是还找到,大管家也安慰自己,“说不定明天小姐就回来了,明天早上看看,不行再去告诉老爷!”
顾棠这会儿都在昌海市住了整整一天,第二天一早她当然是不可能出现的。
到了早上,管家也等不住了,急忙叫人套了马车,来昌海市报信。
所以等顾宜春知道顾棠不见了的时候,距离顾棠离开已经过去六十多个小时了。
大管家跪在地上,极力撇清自己,当然也是不可能说老爷有问题的,那就只有往顾棠身上栽赃了呗。
反正她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不见这都快三天了,肯定是凶多吉少,要么被人掳了去藏在家里,要么跌在哪个山沟水渠里直接送命,反正是不可能再找回来了。
“老爷,小姐一直郁郁寡欢,脾气也有点怪,我们怎么劝都没用,带她去果园子散心,陪她去工厂看看做罐头,她都不放在心上,整天就是哭。”
“吃饭也不好好吃,一有人进她房子,她就撵人家,还给送饭的婆子踢了好几脚呢。”
顾宜春脸色铁青,当然不是因为女儿不见了,他脑海里一瞬间浮现的念头,是千万不能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害得他跟着一起丢脸!
顾文月倒是挺开心的,不过她会装,眼泪又吧嗒吧嗒下来,“是我害了姐姐,是我的错!姐姐腿还没好呢,我要去找她,让我——”
“闭嘴!”顾宜春一个烟灰缸就砸在了她脚下,顾文月吓了一跳,倒是不敢说话了,只默默地流眼泪。
顾宜春想了片刻,道:“你在这儿等着!”然后他上楼去找宋雁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