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默收好写了陈珩之生辰八字的纸张,一言不发的走了,留陈珩之踌躇的站在原地,怎么也猜不到沈默来此一趟拿走了他的生辰八字到底是何意。
在最初得到算卦系统之时,沈默的推演极为麻烦复杂,常常舍近求远,如今他越深入的学习算卦系统内的卦术,越有种茅塞顿开的感悟。
当然这也得益于那些死人卦和数次的入神。
回了窥极殿,沈默摊开那张纸,拿出豪素,准备借此卜算一番,却一直无法专心。
他拿着豪素,思绪乱飞,时而想到许久不见得凛暮,时而又想到刚刚见过的陈珩之,那陈珩之竟然一直以为他殿试前闹肚子不过是因为自己吃坏了肚子。
最后沈默又想到了帝君书房里挂着的那副画,不知为何那副画似乎对他影响极大,那个没有五官的孩童莫名给了他些许熟悉之感,可他乃现代之人,又怎么会认识一个已经死亡的孩童呢?
那画上写的,子生于启明一一二年七月初七,亡于启明一二零年三月二十九,启明一二零年,如今已经是启明一二八年,那孩童竟已经死了八年之久,八年前,帝君还未登基,而战天国还不存在。
也不知道那孩童与帝君战到底是何关系,想来沈默前几次去往书房撞见帝君在作画,画的应当都是这个没有五官的孩童吧。
这么想着时,沈默手握豪素忍不住勾画了两下,一时豪素上莹润光泽大盛,随即沈默便握着豪素趴卧在桌案上不省人事。
子生于启明一一二年七月初七,亡于启明一二零年三月二十九,终年八岁
亡于启明一二零年
终年八岁
沈默只觉一直有人在他脑海中不断的重复着这句话,竟是一时不查,入神而去。
一时神识震荡,跟着那一行生辰亡时,回到了多年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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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他看到了窥极殿, 不同于现在的冷清,反而要热闹许多。
三楼郁郁葱葱的园林打理的比现在精细, 里面甚至种了许多花草, 而沈默此时眼前看到的正是一只翩翩飞舞的蝴蝶,他的视线不受控制的随着这个蝴蝶来回转悠。
这种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感觉并不陌生, 他这是入神了?
陈珩之还活得好好的,那么他入神之人应当是帝君书房挂着的无脸孩童了。
烨儿, 你在干什么?
沈默跟着他入神之人转头, 看到一个温柔华美的妇人,他能感受到这个孩童在见到这妇人之时心里不可抑制涌现上来的欢喜。
姨娘,看!小蝴蝶!
妇人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说道:烨儿和焕儿生气了?
原来这名孩童被叫做烨儿, 那焕儿又是谁?
只见孩童双手叉腰气鼓鼓的说道:姨娘,我才不要理他了!他竟然把姨娘给我做的风筝挂在了树上!
妇人似是觉得十分有趣, 轻声逗弄着孩童:是吗?那姨娘去惩罚他好不好啊?
孩童这才有点消气一般, 人小鬼大的问道:好!那姨娘要怎么惩罚他呀?
妇人微微皱眉似在思索, 半响才说道:不如就关他禁闭,要他好几天不吃不喝, 饿的站都站不起来, 再狠狠打他一顿!这样如何?
孩童的心情从一开始的迫不及待到后来听完反而焦急起来, 小身板扑过去, 轻轻握住妇人的手说道:姨娘我不生气了!真的不生气了!不要不给焕哥哥饭吃,也不要打他好不好?
妇人觉得好笑,弯腰把他抱了起来:这就不生气了?
孩童拼命摇头, 生怕妇人不相信。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青涩男声的呼唤。
烨儿,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沈默跟着孩童转头,能感觉到孩童心中的惊喜,他回头,看到了身后站着名大约十一二岁的少年,正举着个硕大精美的风筝,冲着孩童摇摆。
孩童立刻挣扎着从妇人怀里跳了出去,像个小鸟一般冲着那名少年扑了过去,好大的风筝啊!
少年在他冲到眼前时便半蹲下来,伸手掐了掐他的脸蛋,把手里的风筝展示给他看:你看,是不是比娘做的好看?这是我做的!
孩童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手里精美的风筝,脆生生的问道:焕哥哥,这是给我的吗?
名为赵焕的少年像是有些犹豫:这个嘛看你表现,我刚刚可是听见了你要惩罚我?
孩童立刻往赵焕身上凑,双手抬高想要去碰那个风筝:才没有呢,我才不会惩罚焕哥哥呢!谁让焕哥哥那么坏,把我的风筝挂在树上!
沈默透过孩童的眼睛看着眼前稚嫩的少年,那样微勾的唇角,黑沉的双目,虽还稚气,却隐约有以后的风华绝代,这个孩童竟是与凛暮长得十分相似。
这难道是就是十一二岁时的凛暮吗?
不,不对,这个人明明被叫做焕儿。
沈默死死盯着少年的脸,不错眼的看着,这时那少年终于逗弄够了孩童,伸手将那风筝递了过来。
孩童喜不自胜的伸出双手接过,刚刚碰到风筝的一角,下一刻画面就变了。
刚刚还在沈默面前精美硕大的风筝此时被折断扔在了地上,一只脚在上面使劲碾压。
沈默趴在地上,身上各处都传来阵阵疼痛,他看着眼前被毁坏的风筝,一时反应不过来。
还不待沈默细想,他便觉头皮一紧,随即被人拽着头发被迫抬头,眼前出现了一张愤怒、扭曲充满快意的脸。
小杂种,我整治不了赵焕,还整治不了你吗!
来人,把这杂碎给我带走!
话落便有强壮的侍卫过来拧着沈默此时小小的胳膊腿,拖着往外走。
沈默忍着身体上一阵一阵的痛楚,看着走在前面风光无限的华服女子,此时她头上珠钗的流苏正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这女人一张脸妆容精致,打扮奢华,面庞虽然年轻些许,但变化并不太多,正是前皇后。
他曾偶然入神前皇后,跟着一起体验了一次被帝君断手断脚的极刑,当时在皇后寝殿铜镜中,看到的脸庞虽已经染满了血污,扭曲狰狞,但依旧能辨认出此时前面那人正是前皇后没错。
前皇后又与这孩童有何关系?
很快沈默便被拖进了一间杂乱肮脏的小屋,此时他手小脚小,这具身体早就因为疼痛动弹不得,只是不停的喃喃自语着:姨娘焕哥哥
前皇后听见后,金线勾边、绣着繁花的绣鞋狠狠的踢在了孩童的肚子上,手臂上,后背上,她动作激烈,一时只听得她头上珠钗互相撞击、清脆作响,而那绣鞋也很快被孩童吐出来的血沫沾染,上面的繁花更红了。
渐渐沈默的意识逐渐飘散,再睁眼已经回到了他自己的身体中。
他握着豪素的手忍不住动了动,那种遍布全身的疼痛明明已经不再了,可他却仍旧觉得四肢百骸隐约泛起丝丝疼痛,这种感觉很是奇怪,就连当时入神前皇后,被断手断脚后撕心裂肺的剧痛,也会在离开入神之时消散,为何此时他却仍旧觉得身体疼痛难忍,还是仅仅只是心理作用?
想到前皇后那张娇美秀丽的脸上狰狞扭曲的表情,那孩童是如此渺小,何苦让一个成年人针对至此?
这诺大的帝宫,果真无一处是干净的。
而那赵焕和孩童的姨娘,又是什么身份?又与这窥极殿有何关系?
赵焕为何那么像凛暮?
沈默一时收不回乱飘的思绪,坐在桌前发起呆来。
在想什么?
突然被打断,沈默一惊,握紧豪素浑身下意识的绷紧,立刻看了过去,只见许久不见得凛暮正从木窗边翻身进来。
沈默浑身一松,看着凛暮唇角不自觉的微勾:在想你。
凛暮提着个食盒走过来,见他如此,忍不住逗弄:见到我就这么高兴?
沈默一愣,摸了摸自己勾起的唇角,唇角往下压了压,随即又忍不住的勾起来,算了,他放下手,双眸专注的看向凛暮,他真的很高兴,仅仅因为凛暮的出现。
凛暮打开食盒给他看,之前答应你身体好了便带你去悦竹楼好好吃一顿,如今把悦竹楼的吃食给你带来,也不算食言吧?
沈默摇摇头,不算。
凛暮轻笑,摆好几盘菜色,便和沈默一起吃了起来,两人边吃边聊些无所谓的琐事,他如今与凛暮的相处越来越自然,两人也能够坐下来聊一些毫无用处的琐碎之事。
吃完饭,沈默一直盯着凛暮看。
凛暮端着茶杯,八风不动的随沈默看。
许久,沈默才像是看够了一般,轻叹了一声,问道:凛暮,你知道赵焕吗?
凛暮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即目光冷冽的射了过来,那目光里似乎寒着千年的寒冰,刺的沈默浑身一颤,凛暮从未这么看过他。
你知道了什么?
这样冰冷的目光让沈默浑身不适,他的心脏正因为凛暮的视线而紧锁着,那是一种说不出的酸涩感觉。
他抿了抿唇,下意识的隐瞒了实情,试探着开口:我只是偶然听到这个名字
凛暮放下了茶杯,走过来伸手捏住了沈默的下巴,迫使他抬头与自己对视,视线里带着探究,一点点在沈默脸上搜寻,沈默,你记着,有些事,不要太过好奇。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几乎交融,但此时沈默的心却并没有如同以前那般不自觉的加速跳动。
明明是那么近的距离,却又陌生起来。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凛暮,看着他深潭一般的双眼,嘴唇紧抿,什么也说不出来。
凛暮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沈默,随即放手,转身大步离开。
两个人许久不见,再见却是不欢而散。
沈默坐在原处,看着大开的殿门,久久出神,半响他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这颗心正在逐渐脱离他自己的控制,在他还没有发现之时,兀自的欢喜,兀自的悲伤。
当天夜里,沈默拿着陈珩之的生辰八字再次卜卦,却因心绪不稳,无一次成功,他竟然连一个普通的生辰卦都卜算不出。
因此为陈珩之卜卦一事就耽搁了下来,而自那天的不欢而散,凛暮再次失去了踪影。
直到学子堂死了一名学子,沈默似乎才渐渐从那天的不欢而散中晃过神来,此时已经过去了两天。
这次不用帝君传唤,沈默自己便急匆匆的赶去了学子堂,他不能再这么颓丧下去,他要找事情做。
一路飞奔到了学子堂,只见前几日还欢声笑语的学子堂此刻已经被执法堂的侍卫们重兵把守起来,不许任何人的随意进出。
宿源欢正站在学子堂门前,看到沈默似乎极为高兴,冲他扬了扬手,小瞎子,来这儿!
沈默走了过去,跟他一同站在学子堂门前,往里看去。
此时正有执法堂的弟子一起抬着那名已死的学子往外走,那学子身上被捅的乱七八糟,但并不是陈珩之,沈默眉头轻皱:尸体已经查验过了吗?
宿源欢打了个哈欠,笑道:小瞎子,你这次可来晚了,此事已经解决了。
沈默问道:解决?不是刚刚发生?
宿源欢:是啊,刚刚发生,但也太过明目张胆,学子堂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学子被杀时的情形,似乎只是口舌纠纷后,一人怒气上头,便把另一个人乱刀捅死。
沈默不信:就这么简单?
宿源欢笑了:怎么,你以为所有人杀人都像你之前查过的几案那般复杂?况且据我所知,此事帝君并未交付于你,你怎么自己跑过来了?查案查上瘾了?你可是个国师啊,查案本是我们执法堂的职责。
沈默当听不见,问道:杀人的是谁?
宿源欢道:好像叫什么林良还是林琅来着?
沈默点头,也不是陈珩之,看来此事应当与陈珩之无半点关系。
第43章
既然已经来到了学子堂, 沈默便穿过重重守卫去看了陈珩之。
此时陈珩之正老实的待在自己的厢房里,开着窗扇的一条小缝隙好奇的看着外面。
沈默的到来又一次让他诚惶诚恐, 他立刻让出来厢房内唯一的椅子, 看沈默坐下后有些局促的说道:国师大人,您是来查案的吗?
沈默顺着他的话点头, 问道:此次事发相关的两人你可了解?
陈珩之摇了摇头:此次参加殿试的学子珩之都知道一些,了解却是说不上的, 只知道那名杀人的学子名叫林良, 死的那个叫想起来了!叫杜湘!
沈默:当时两人的争执,你可看见了?
陈珩之点点头,又摇摇头:具体如何不知道, 只是我们这些住的进得先听到了一声巨响, 便都纷纷跑了出去,到了杜湘门前, 叫门不开, 里面动静杂乱, 便有几个学子一起把门踹开了,门一开就看到里面林良压在杜湘身上拿刀不停的戳刺, 等我们一齐把林良脱开时, 杜湘已经咽气了。
说完, 陈珩之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沈默, 他对这个与他年岁相仿的少年国师是有些惧怕的。
沈默见他如此,问道:你见了那么血腥的场景却不害怕,反倒怕我?
陈珩之听了立刻摇头, 人眼看着就跪到地上去了, 没有!没有!国师大人,珩之只是觉得只是觉得国师大人很厉害
沈默好奇:哪里厉害?
陈珩之看着他不好意思说出口。
沈默:但说无妨。
陈珩之这才轻声开口道:因为国师大人明明跟珩之一般年岁,却已经成为了一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了如果珩之能像您一样就好了。越说到后面陈珩之音量越轻,但沈默还是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