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孙丽芳就拍醒女儿，到楼下买了早点。
小姑娘睡眼朦胧，坐上的士还没缓过神，嘴里咬着包子问孙丽芳：“妈妈，我们去医院吗？”
后又发觉买的早餐数量不对，坐直了身子往外看：“是要去看爷爷吗？”
孙丽芳“嗯”了声，摸摸女儿的头。
周大海喝酒遛弯半夜没注意，把膝盖骨摔碎，下半身不能动弹，长期久坐肌肉肿胀，整个人跟发了面的馒头似的，判若两人。小老婆奔着当富太太来的，哄男人很有一套，前前后后忙活哄得周大海把房本过户转给她后，拿着钱出门旅游散心去了。
新媳妇见婆婆都不管，开始还做做样子，后来干脆把伺候的保姆辞了，周大海也是个要面子的人，憋屎憋尿。
这才发现人老了，尊严是要用钱买的。
儿子周洋洋怕老婆，费尽九牛二虎才娶来的漂亮媳妇，只能任由媳妇整日摔摔打打，指桑骂槐，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
周大海忍不住跟儿媳起了争执，当天还好，可儿子又不是每天在家，哪能时刻看着他。
再说，他也不愿做拆人姻缘的坏老头子。
儿媳妇骂他：“自古养老都是大儿子的事情，哪有小儿子养老的？一天这么忙，对你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你能干什么？家里的老狗死了还能炖了吃。。。”
儿媳妇是个狠角色，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整日哭哭啼啼还怀着孕。儿子周洋洋跪下来求他：“爹，大哥在海城过得好，不是说我不照顾你，这。。要不你先去他那住一阵，等甜甜生完。。。”
进退两难，周大海这才厚着脸皮打通大儿子电话。
硬气点想，小儿子说得也没错，当年供他读书的钱也能盖几间房子，大儿子能把他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那不是他的作风！他能有今天的风光体面。。。是该多付出点。
打电话的时候，小儿子已经飞奔回了检票口，把老子丢在候客大厅，连头都没敢回，仿佛晚一步就被恶鬼绊住了腿。
周大海摸着膝盖心里直发酸，直到有行过路人把他轮椅撞倒，才突的回过神。
果然大儿子来了，有司机有专车，他平时也见不到大儿子。
只见过两次，第三次他满心欢喜打开门，来的是大儿媳妇。
周大海本来做好了被嘲讽被辱骂个狗血淋头的的下场，谁想除了开门那会，大儿媳妇眼神从震怒到平静以外，甚至后面还问他想吃啥。
不愧是体面人，他的一颗心就这么放了一半，另一半是害怕大儿媳回去跟婆婆说，那个女人要是知道。。。
此刻周大海老泪纵横：“是我糊涂，早知道不把房子给他们了，可你弟都二十五了，老家像他这个年纪都该是两个孩子爸爸。。。再说当初的拆迁款一大半都被甜甜给她娘家弟弟娶媳妇，现在离婚，洋洋哪还娶得上媳妇？”
老人一会吐槽小儿子，一会儿又分析：洋洋也是没脸见你们，他跟甜甜为我吵架，脸上被挠了几道口子，你说他咋敢来？
即便孙丽芳不是第一次听这件事，可她还是止不住的怒火，真把他们当冤大头了？分钱的时候一分没有，养老却是你的责任跑不掉。
可当孙丽芳看到公公周大海缩着脑袋，窘迫的像一尊雕像立在轮椅上——
在公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前世的她也是这么。。。
可气又可悲，谁都有老的时候，难道没钱就不养老了吗？
第15章 乡巴佬
周大海吃了几个包子还意犹未尽，孙丽芳借着锅台上的鸡蛋香葱，给他炒了碗饭。
护工不是一时半会能找好的，他又不好意思向大儿子张口，司机送饭不准时，他胃口大挨饿那是常有的事。
有多久没吃过新鲜热腾的饭菜了？周大海已经分不出是真饿还是报复性的进食，不停的往嘴里扒饭，撑着面子掩饰住心里的窘迫难受。
却不料，孙女的一句，“爷爷，喝点水。”把他感动的眼泪扑腾扑腾往杯里掉。
“我真傻，我真傻！”周大海一手捧着搪瓷杯，一边用粗糙的大手抹泪，他不可控制的想到小儿子周洋洋，老来得子把他捧在手心，什么好的都紧着他，媳妇那样就算了，可他做梦也没想到小儿子能那么狠心。
来海城的火车上，卖吃的小货车来来回回多少次，他也没给自己买点吃的，没问他饿不饿？
要说他不细心，可他媳妇想吃酥饼，周洋洋能不睡觉赶到城里给她批一箱，让她吃个够！
更别提他的丈母娘，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回去周洋洋又是买奶买烟的给她送到家才回来！
养了半辈子，给别人养儿子了！儿媳妇说的没错，他就是一只没人要的老狗，毫无用处。
周大海知道自己这样很幼稚，可就是忍不住的哭，哭他的失算，他的偏心跟糊涂。
“爷爷，别哭了。”周心雅噔噔跑过去，好奇问：“是妈妈做的不好吃吗？”
周大海摇摇头，收了声。
他开始反省，对待两个儿子的差别，一个娇养一个后面毫不关心，可正是他忽视的大儿子却最孝顺，还娶了个好媳妇。
不嫌弃他，还给他住给他吃，将心比心换做自己，能做到吗？
再说，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你暂时在这住着，过段时间跟我们一起住。”孙丽芳说道。
周大海猛的一愣，“那。。”
要是被那个老婆子知道，还得了？
周大海忧心忡忡，当初跟老婆子吵架有多神气，现在就有多愁，更怕惹人笑话。
他怕老婆怕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找个温柔小意体贴人的，哪个男人不想被崇拜呢？
“婆婆还不知道。”孙丽芳淡淡的说，“不过迟早都要知道，一家人之间不应该有秘密对吧？”
“嗯嗯。”
周大海心虚的低下了头，儿媳妇是在敲打他，自己理亏。
带着女儿，孙丽芳给小屋简单归置了一下，屋里东西摆的乱七八糟，空气也不流通。
周大海的腿需要系统检查外加营养得跟上，想了想，孙丽芳拎起包包。
“妈妈我们去哪？”小姑娘眨巴大眼睛问。
孙丽芳推着轮椅到路边，伸手叫了辆夏利，“去医院。”
今早起来，床头水杯下搁置了张银行卡，孙丽芳就知道周允石是把话听进去了。
拿到家庭财政大权，孙丽芳的心情不是一般好。
这是个好兆头。
到了医院，孙丽芳在司机的帮助下把轮椅放下来，还走了便捷通道。
一回头却看到女儿在门口，不肯往里进。
“我没病。”周心雅推开妈妈的手，小声说：“这里治病很贵的，而且爷爷也要看病。”
孙丽芳看了眼排队的人流，扬了扬手上的医保卡：“有这个，不用花钱。”
周心雅拿过卡细细的看，上面印着的医院图案，跟这里建筑一模一样！
想到不用花钱，立马高兴了。
小姑娘不好骗，眼睁睁看着孙丽芳拿卡预约，到前台那边“滴”的一下，根本没拿钱包出来，这才放心跟着上电梯。
不用花钱，孙丽芳给她简单描述保险福利。
周心雅有些心痒痒的，原来上班这么好的吗？
那她要好好读书以后找个好工作。
像妈妈一样。
孙丽芳丝毫不知道自己随口扯的一句话给女儿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挂好了号，让二人坐在大厅等。
转了个弯，孙丽芳上楼到医院缴费那里，拿银行卡充了钱在里面。
下去的路上，远远的还隔着玻璃女儿在跟另一个女孩说话。
女孩身边跟着妈妈，妈妈穿着深红色的网纱长裙挎着个亮片黑包，喋喋不休。
孙丽芳下来的时候，女人已经走远了。
周大海想说什么，被孙女一拉，怯怯的移开目光。
“没事，她们来问路而已。”周心雅小嘴极快，问她去楼上做什么，再加上屏幕上等号也快到他们，孙丽芳没再问。
正准备推轮椅走开，却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嬉笑。
“乡巴佬，乡巴佬，乡巴佬来医院捡破烂。”
孙丽芳脸色发沉，转过身去看到刚刚那个小姑娘又回来了，踩着小高跟凉鞋，一边笑一边用脚鞋尖踢椅子：“哈哈哈，乡巴佬穿破烂，准备生气打人咯。”
孙丽芳冷脸在旁边看着她，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着痕迹的往后退搬救兵。
身边的女人拿着医院的胶化袋，袋子外面还竖着长长一截x光片，脸色不善的过来，冲着周心雅恶声恶气问：“怎么了？你想欺负我女儿？”
看着面孔相似的母女，孙丽芳当下也没好气，有什么样的妈就有什么样的女儿。
恶人先告状，孙丽芳低下检查女儿确认应该没跟人打过，准备跟人反击。
周心雅却先一步开口：“笨蛋猪穿笨蛋裙，胖乎乎的大笨猪！”
胖女孩穿着蓬蓬裙加上长得胖，孙丽芳打量了下忍不住笑出声。
这下女孩忍不住了，恼羞成怒：“我叫保安把你们赶出去！”
“有本事赶啊？赶不走你还是傻乎乎的大笨猪。”
胖女孩急了，去摇妈妈：“他们是捡破烂的，我们去告保安。”
女人反应过来这两是母女，想到刚刚女儿的行为，皱了皱眉。
没等女人开口，孙丽芳先发制人对女人说：“管好你家女儿，小孩子吵架大人掺和就没意思了。”
女人极会看眼色，朝孙丽芳尴尬笑笑，看她这穿着手袋虽然判断不出她们的家底，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乡巴佬。
她把胖女娃提溜出来：“快！给妹妹道歉。”
女孩哼哼唧唧的不愿意，孙丽芳连眼神都没给她们，“走，到我们了。”
上了电梯，孙丽芳推轮椅，周心雅又接过手袋，她可没忘记刚刚女人的眼神。
紧紧抱着，她跟妈妈一同对抗了坏蛋，妈妈还没训她！小姑娘自觉把妈妈归到一个阵营，牵着妈妈的手说悄悄话：“要是今天穿新裙子就好了，不过穿了新裙子我也不跟她玩。”
“你认识她吗？”孙丽芳完全不记得这号人，周心雅近视不爱出门，好像没什么朋友。
“她说我新裙子肯定是偷来的。”周心雅声音硬邦邦的，“旧裙子是太婆做的，不相信我家有新裙子，说有也是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