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复彦:“嗐,朋友之间就是这样,说不告诉别人,转眼之间就传出去了,尤其这种恋情,年级里传得特别快。”
耿安尴尬道:“对,那时候脑子里除了学习也就是搞对象了。”
黎容将茶杯举到唇边,垂眸吹了吹热气:“你们班花叫什么名字?”
耿安顿了顿,他总觉得黎容身上有种不符合年龄的气场,这种感觉他在岑崤身上也体会过。
而且俨然,黎容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了,现在的小年轻,都这么有来头吗?
耿安:“姜筝,我们班花叫姜筝,生姜的姜,古筝的筝。”
黎容微微一笑:“谢谢,我问完了。”
耿安小心翼翼的问:“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黎容眼睑轻颤了一下,用自己的茶杯碰了碰岑崤的,轻声提醒:“都放凉了。”
岑崤总算开口,不过他没忙着喝茶,而是将一沓文件推到茶桌中央:“关于原合升这款药,我这里收集到了一些患者评价,都是梅江药业找专业人士删除的差评,你们看一下。”
他一说话,就打断了耿安的发问。
耿安也很识趣,知道岑崤不想再继续韩瀛的话题了。
便赶忙装作对这沓患者评价很感兴趣的样子。
于复彦歪着头,往前凑了凑:“删除的差评都能找回来啊?”
岑崤这才将已经半凉的茶喝净:“只要在互联网上留下痕迹,都能找回来。”
“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但耿安却知道,梅江药业花钱删除的差评,可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恢复的,岑崤必然是动用了蓝枢联合商会的能量。
互联网商会由蓝枢一区负责,看来岑崤在一区也有人脉,怪不得韩江敢把这个任务交给新队长,这种能量和便利,可不是哪个老人能拥有的。
于复彦看了几行,倒吸一口冷气:“看来这个原合升真的有很大问题啊!”
他用手指着其中一条评价,这条评价是一年前的——
【匿名网友:梅江药业的原合升真的很差劲,我妈妈用了之后根本没有好转,仗着精神病人敏感自闭,不愿意和家属沟通,就减少有效成分,完全耽误治疗!!!有没有地方可以投诉这个企业,太坑人了,偏偏医院只给推荐这个,早知道我就找代购买原研药了!!!】
除了这条匿名的,下面还有实名的。
【小樱桃盒子:千万不要用原合升!千万不要用原合升!依赖性强危害大,关键是根本不管用!我妹妹用了之后病情更严重,三天前离家出走结束生命!我可以实名提供证据!请大家帮忙转发,现在根本形成不了舆情,不会有人管的!】
【阿七七猫咪:我在嘉佳中心医院看的病,医院很出名,也很相信医生,结果给我开了原合升,每次必须用更大剂量才能抑制住情绪,头发大把大把的掉,身体也更差了,原合升虽然便宜,但是药效比原研药差好几倍!】
【你只是孤身一人:原合升的药代和某些医院绝对有利益输送,可惜投诉了也没人管,哈哈哈我们注定是少数人,死了又怎么样。】
……
岑崤平静道:“有很多吐槽原合升的文章和评论阅读量并不高,但也被删除了,现在上网搜索,只能搜到药托给原合升写的吹捧软文。”
于复彦忿忿道:“把钱都花在营销和删评上,做出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这件事难道六区就不自查吗?让他们敛财这么多年?”
所有人都保持了沉默,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六区已经要被取缔了,随着六区的消失,一切都将被掩埋在历史尘埃中。
这次六区取缔,好几个行业脱离了蓝枢联合商会的管辖,对蓝枢的影响也很大。
蓝枢经历这种镇痛,要几年才能恢复元气,自然不会有心情翻旧账。
会长蒋钟进六区之前是素禾生物的高层,这次他想必早就安排好了去处。
折腾了这一遭,也只剩下韩江盯上的梅江药业这一个线索。
开完会,岑崤送走几个队员,让他们试着联系这些被删评的用户,看还能不能要到证据。
而黎容在他交代任务的时候,一直专心致志的在茶室一楼货架上挑选茶饼。
最后他买了一饼养胃的熟普,装好袋子拎走。
走在回学校的路上,黎容问岑崤:“韩瀛的事你怎么看?”
岑崤把他手里的茶饼接过来,自己拎着,冷笑一声:“那就要看韩江到底隐瞒了什么了。”
黎容瞥了一眼被岑崤抢走的茶饼,还是继续说正事:“如果不是重名,那韩江就是刻意抹除了韩瀛在a大上学的经历,毕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如果不是耿安随口提起,根本不会有人注意。”
况且谈恋爱又不是什么大事,有必要擦除痕迹吗?
岑崤深以为然:“是啊,连我和简复这一代的印象,都是韩江的儿子很早就出国了,一直没怎么回来。”
黎容仰头看了看妩媚的夕阳和流淌的红霞,眸中含笑,意味深长道:“如果你今年没考九区,那么杜溟立就会是唯一的队长,耿安自然而然就分到杜溟立的队内,或许某一天,耿安也会跟杜溟立提起韩瀛和班花的事……”
他一直在想,韩江那么小心谨慎的人,即便再信任杜溟立,也不至于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在杜溟立面前。
所以杜溟立,是如何抓住韩江把柄的呢?
岑崤嗤笑:“那韩江应该庆幸我今年考了九区,被名牌的对手干掉,总比被自己人背刺的好。”
黎容点到为止,接下来的事情,他和岑崤都心照不宣。
再顺着这个话题聊下去,就要把上辈子的事聊出来了。
黎容盯着夕阳看了一会儿,眼睛被晃得发酸,他终于垂下眼,快走两步背对着阳光,挡在岑崤面前,然后用膝盖轻轻碰了碰那袋茶饼。
黎容歪着脑袋,双臂环抱,假意嗔道:“真把我当小姑娘了,这么轻飘飘的东西还用你拿。”
岑崤轻叹,抬手揽过黎容的肩膀。
黎容踉跄了一下,也没挣扎,被岑崤按在了怀里,那袋普洱茶就在他们腿边晃晃荡荡。
岑崤嗅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柑普香,贴在他耳边低声道:“明明是把你当祖宗。”
第99章 (二更合一)
岑崤没着急去梅江药业实地考察,他也知道,蓝枢内一定有梅江药业的耳目,鬼眼组什么时候去,谁去,梅江药业都能提前知道,并消灭一切痕迹。
接下来的两个月时间,他都在走访那些被删评的原合升受害者。
但因为学校课业的限制,他本人没法走远,只好拜托队里的五个人频频出差。
走访过程很艰难,即便有简复提供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但有些受害人已经去世,他们的抱怨,怒火,怨愤随着生命一起消失在世界上,而网络删除了他们最后的悲鸣。
有些早就搬离了原来的地方,想要再次寻找他们定居的位置,又是一阵奔波,况且鬼眼组这些年在韩江的领导下,越来越高高在上,与普通老百姓之间隔着天堑鸿沟,好多人根本没听说过蓝枢九区,鬼眼组的名字,还以为他们是骗子,拒绝沟通。
也有的不愿意再提起这件事,他们的亲人已经离开,自己也了无牵挂,这些年劳心劳力,已经身心俱疲,所以不愿意再为没有好处的事情费神,至于那些仍然被蒙在鼓里的患者,他们管不了也不想管,穷则独善其身,谁也不能要求谁站出来主持正义。
但更多的是眼看着胳膊拧不过大腿,虽然愤怒痛苦,但因为缺乏法律常识,缺乏相关知识,没有保存证据,空有一腔愤懑,满腹牢骚,但这些都不能成为证据,还会被梅江药业反告诬陷。
也有一些被删评,被限制发言的人挣扎了数个月,但随着关注度越来越低,最开始凑热闹的人也散了,被更新鲜的热点吸引走了,剩下的受害者就像被放逐到了世界尽头,满眼荒芜。他们终于放弃退网,简复也只能查到他们最后留在网络上的信息,但这些信息不少已经过时,甚至不准确了。
就是这样的现实,让梅江药业可以肆无忌惮的敛财,让原合升这款一直被质疑的药物依旧可以在市面上流通。
如果不是韩江觉得自己的权威被挑战,认准了梅江药业这条线,那就连鬼眼组的调查都不会有,茫茫人海就是众多受害者的墓葬。
九区会议室里。
于复彦翻资料翻的眼睛发花,他揉着眼睛对岑崤道:“队长,我听说杜队长他们去梅江药业了。”
杜溟立那边的调查进度是严格保密的,于复彦等人快回来了才知道杜溟立已经去了。
不过岑崤倒是早就收到了消息:“嗯。”
他知道杜溟立是白去了一趟,对方不仅早早做好了准备,甚至还扯着杜溟立下了好几顿馆子,还差点带着杜溟立去夜总会潇洒一把,杜溟立愤而回城。
消息走漏是谁都无法避免的现实。
哪怕杜溟立回来又加紧了对调查进度的封锁,但他毕竟要向韩江汇报,要跟九区其他辅助组的人寻求帮助,消息经过几手传来传去,总能泄露出去。
梅江药业也不打算靠这几个月赚钱了,他们就等着熬过六区取缔,彻底摆脱蓝枢联合商会的管制。
到时候杜溟立再去,恐怕不仅没有馆子下,还会被扫地出门。
岑崤也不确保自己这边的调查过程有没有被梅江药业熟知,但这两个月内,梅江药业的老板何大勇作为旸市知名企业家,参加了多个活动,包括全国药企交流大会,药物研发进程与未来发展大会,企业家创世纪沙龙,“文明科技,良心前行”主题博览会……
各个活动现场,何大勇都意气风发的参与了合影留念,他臃肿的身材往往占据了照片上让人无法忽视的空间,这些照片会作为活动圆满完成的象征,被贴在光鲜亮丽的荣誉墙上。
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并没有受鬼眼组调查的影响,反而频频以胜利者的姿态无声挑衅。
耿安推开会议室的门,大跨步走了进来,他额头上挂着虚汗,眼角带着红血丝,显然已经熬了几个大夜:“药物检测结果出来了,符合规定。”
耿安从几个医院分别找人开了原合升,抽取了二十个样品,送去做药物检验。
检验结果显然让他失望。
但岑崤却早就预料到了。
不光他会做药物检验,杜溟立也会做,如果检验结果有问题,杜溟立那边肯定大刀阔斧的干起来了,不至于陷入僵局从旸市狼狈离开。
有六区会长蒋钟在,梅江药业肯定提前很久收到了警告,将新一批的药物做成了完全符合审查标准的,等熬过了这段时间,再减少原材料降低质量就没人管了。
根据他们从内部得到的消息,梅江药业自去年九月起,直接砍掉了原合升的两条生产线,产量大幅度下降,也就意思意思还留下一条,没有彻底从市场上离开。
这说明在他们眼里,这段时间是赚不来什么钱的,只能通过减产降低损失。
其实原合升只是撕开梅江药业药物质量不合规的口子,但现在连这条口子也被人精心缝补好了。
于复彦看着检测结果叹了口气:“显然新一批的药都是好的,要是梅江药业能一直坚持做这种质量,也可以了。”
但显然不能,利益是最可怕的漩涡,可以搅碎一切良知。
耿安单手撑在桌面上,揉了一把越发上移的发际线,精神一震:“旧药!我们可以用去年的旧药重新检测,他们总不可能连以前的药也有办法处理!”
岑崤还未说话,他面前的电脑屏幕中传出黎容的声音:“旧药当然是不合规的,可原合升的保质期是一年,从去年九月他们砍掉两条生产线开始,药物就是合规的了,最后一批旧药,也已经过了保质期,药效不达标,他们完全可以说是有效成分过期失活的原因。”
耿安这才发现,岑崤一直和那位漂亮学弟连着线,他们调查的一切进程,那位学弟都密切跟进着。
可这位学弟参与调查的事,岑崤从未向韩江汇报过。
耿安最开始得知黎容刚考上大学,还在张昭和的班级时,也觉得过于离谱了。
但这段时间接触下来,他发现黎容懂得真的很多,要不是有黎容在一旁指导,他们可能要花更多的时间在查行业基础资料上。
凭耿安多年的社畜本能,他觉得黎容的水平比他某些大学同学都强了,怎么也不至于沦落到张昭和的班级。
难不成这些年a大缩招,学生质量比他们那批高了不少?
耿安叹气,也下意识的对着岑崤那台电脑道:“可是现在旧药也不好找,过期的药物都被医院药房处理掉了,估计也就偏远小镇或者不合规的黑心药房才能找到。”
于复彦推了下眼镜,忧心忡忡:“那我们岂不是没办法了?”
黎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还是要找到旧药做检测,即便不能当成最有利的证据,也要看他们到底不合规到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