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袁崇焕巡营没多久, 整个军营就开始流传袁大将军身边的苗军师师从鬼谷子传人, 上知天文, 下知地理,掐指一算,便可知旁人前世今生,神乎其神。
一开始还有很多人觉得这不过是谣传, 可是没几天就有一些壮着胆子找军事看相的士兵说苗军师果然神人也, 只一照面就能看出自己的生平, 还能说出一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
这话传来传去,传到了吴三桂的耳朵里。一开始他也是嗤之以鼻的, 一个区区的军师而已,他可是锦州总兵之子,当朝的武举人, 未来自然一片光明, 哪里还需要一个不知底细的军师来说三道四呢?
可是随着传言越传越烈, 苗军师的厉害也越来越让吴三桂眼热。他是个心比天高的, 自认为有能力有家世,假以时日肯定能够入阁拜相,封侯封爵。可是入军到现在, 他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军人, 哪怕他的起跑线比别人要高, 也没得到袁崇焕的青眼。
哪怕他没有什么本事, 就凭着他舅舅祖大寿的名号, 也应该让袁崇焕对自己另眼相待一下啊,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自己的这个舅舅名义上是投奔了后金,实际上是做了袁崇焕的细作。能够做细作的,肯定是袁崇焕的心腹。可是作为心腹的外甥,他竟然一点都得不到不同的待遇,还要在那些粗鲁的平民中间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简直快要气死他了。
若是那个苗军师真的有本事,那他就可以知道未来应该怎么做了。就算他只是个沽名钓誉之辈,没有真本事,能够跟袁崇焕身边的心腹军师交好,也算是搭上了袁崇焕的船,到时候再给点好处,让他帮着自己多说说好话,他吴三桂就不信凭着他的本事,还闯不出一番天地。
主帅营中,袁崇焕有些不解的看着一脸高深莫测的丁当。
“先生,你一直让人传这样的话,到底是有什么深意?可是这军营中有什么问题吗?”
“这也不一定,”丁当老神在在的烧水泡茶,递给袁崇焕一杯,“只是我初来乍到,总要了解一番这军营当中的情况,也看看有没有什么好苗子,可以多加培养。况且如今内忧外患,若是在军营中再出了问题,到时候……恐怕凶多吉少。”
丁当怎么能跟他说,她做了这么多准备,就是为了看看吴三桂到底是不是一个野心勃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不过这几天这样一试探,丁当还真的发现了一些事情。
“前两天我已经从军士们的口中探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只是还缺一些确凿的证据。等到我找到线索,说不定能够钓出一条大鱼。”
对于丁当的话,袁崇焕下意识的就没有任何怀疑,这份信任让袁崇焕本人都有些奇怪,仿佛他们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十分了解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这种熟悉感,在朝夕相对下愈发的明显,让他对丁当的感官有些不同。只是一个大男人,又是常年生活在军营中的,哪怕曾经娶妻,如今也有个儿子,也对女子认知有限。只不过这心中的不同,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
这边丁当的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那一边,后金的皇宫之中,一个矫健的身影正借着朦胧的夜色,在宫墙之间肆意游走。
夏雪宜看着还在戒严的清宁宫,心中不免有些失望。原以为多尔衮和布木布泰里应外合,怎么样也能杀了皇太极,却不想他竟然这样福大命大,整个匕首都捅进去了,硬是没杀了他,只是沉睡不醒。
这几天他一直在清宁宫附近徘徊,想要借机补上一刀,却不想这后金的皇宫中也有不少好手,他的武功虽然不算低,却也不是丁当那样绝世的高手,只能小心翼翼的打探着里面的消息。
就在夏雪宜开始焦躁的时候,一道柔弱的身影出现在清宁宫的门口。他知道,这是住在关雎宫中的宸妃海兰珠,也是皇太极最最宠爱的妃子。
如果说布木布泰是因为她贵不可言的命格而在十三岁的时候被自己的姑父娶进宫中,那二十六岁被皇太极迎娶进关雎宫的海兰珠,跟皇太极之间可以算得上是真爱了。
不过夏雪宜对海兰珠却十分不喜。他在后金的这段时间可是打听过了,这海兰珠在嫁给皇太极之前可是嫁过人的,丈夫死后没多久就嫁给了自己的姑父皇太极,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他说什么都不信。
对于这样的女子,夏雪宜只觉得恶心肮脏,所以即使海兰珠与其他满蒙妃子不同,带着江南水乡的温柔,也一点都激不起他的怜惜和保护欲。
海兰珠来此是想要探望皇太极的,这几天她时不时的就会一脸担忧愁苦的站在清宁宫的门口,可是哲哲皇后从来没有让她进去过。
其他的妃子也请求进去侍疾,阖宫上下便只有这海兰珠一个人不被允许进入清宁宫,可见哲哲皇后有多不待见这个侄女儿了。
哪怕后宫现在只有海兰珠一个博尔济吉特氏的女孩儿,哲哲也不想看到这个用眼泪和柔弱勾走了自己丈夫的心的侄女。
虽然说当初布木布泰进宫她的心里也不开心,但是想想她贵不可言的命格,想想她与多尔衮情投意合,哲哲知道,对方是抢不走也不会抢她的丈夫的。
可是海兰珠不同,别人不知道她的前夫是怎么死的,她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就是因为这样,她才对这个从小温柔和顺的侄女十分厌恶。
海兰珠站在清宁宫半晌,见实在是进不去,只能一脸泪痕的扶着身边丫鬟的手,一步三摇的离开了清宁宫回了自己的关雎宫。
一回到关雎宫,海兰珠就甩开了丫鬟的手,怒气冲冲的冲到自己的床边,伸手从褥子底下抽出自己的鞭子,在丫鬟的身上疯狂的舞动着。
“贱人!贱人!”
“啊!”
“闭嘴!”
可怜小丫鬟刚刚喊出一声,就被面容狰狞的海兰珠威胁着捂住了自己的嘴。自从被分来了关雎宫,她就知道,自己伺候的这位主子,并不是旁人看的那般温柔可怜,而是一个披着美人皮的毒蛇!
挥了半晌鞭子,海兰珠终于出了心中的一口恶气,挥挥手让人把小丫鬟拖出去,自己则娇喘吟吟的倒在床上,手里的鞭子也随手扔在了地上。
“该死的贱人!真以为自己是皇后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不就是怕佛爷醒来看见我心生怜惜吗?这阖宫上下,也不看看有谁能够比得上我在佛爷心中的地位?!”
“等到佛爷醒了,我就不信凭我的本事,还能让那些庸脂俗粉比下去?到时候,我的好姑母,不知道你这个皇后的位置,能不能坐稳了呢?”
“皇后能不能坐稳位置我不知道,但是你,肯定活不到明天天亮。”
突然一个陌生的男声在海兰珠的耳边响起,吓得她直接从床上蹦了起来。
夏雪宜从房梁上跳下来,看着吓得花容失色的海兰珠,眼角闪过一丝讥诮和讽刺,脸上的表情却愈加狂傲不羁,吸引眼球。
回过神来的海兰珠第一时间看到了夏雪宜的面容,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英俊男子的她竟然忘了此时自己的处境,痴痴地望着夏雪宜,脸上露出一丝激动和羞涩的红晕。
看到海兰珠的深情,夏雪宜的心情更加不爽,也不等海兰珠开口说话,直接伸手点住了她的穴道,绕着她转了好几圈。
“都说这关雎宫的宸妃是鞑子皇帝最宠爱的妃子,原本小爷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的美人呢,没想到竟然就长这个模样啊,你们鞑子的皇帝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海兰珠原本在近距离看着夏雪宜面容时的痴迷被夏雪宜毫不留情的话语刺激的变得扭曲,可是想动动不了,想说话又开不了口,又惊又怒,原本柔美的俏脸扭曲狰狞,哪里还有让皇太极神魂颠倒的绝美模样?
“你们的皇帝现在还在昏迷,小爷听说情况有所好转。可是怎么办呢?小爷并不想让他就这样活下来呢。”夏雪宜从海兰珠的头上拔下一只精致的发簪,轻轻的划过海兰珠的脸颊,“你说,要是在这个时候,小爷在你的脸上一边刻上个丑字,然后把你送到他的面前,他会不会被你‘惊艳’到呢?”
感受着金簪尖锐的触感,海兰珠害怕的不行,要不是夏雪宜点了她的穴道,恐怕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了。
不过就算没有倒下,眼中源源不断留下的珠泪,也让海兰珠更多了几分柔弱和楚楚可怜。
只可惜,这样的景色,落在了打心眼里厌恶她的夏雪宜的眼中,只觉得她贪生怕死,对她更加不屑。
没了折磨人的兴致,夏雪宜握住手中的发簪,直接插在了海兰珠的脖颈处,大动脉被扎破,鲜血如喷泉一般,海兰珠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样死掉,眼睛瞪得溜圆,当真是死不瞑目!
看到海兰珠倒在地上的模样,夏雪宜的心情莫名的好了不少,看了看周围为了好看放的浅色纱帘,伸手在满地的鲜血上沾了沾,起身在纱帘上写了点东西,转身弄出了一些动静,从窗户飞身出去。
听到房内动静的太监大着胆子来到门前,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娘娘,可要奴才等人进去伺候?”
过了半晌都没听到回声,太监的心里不停打鼓。他从宸妃进宫开始就在关雎宫伺候,自然比其他人都了解自己的这位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时候她的心情肯定不好,自己已经做好了受罚受打的准备,却一直都没有听到主子的声音。
这么久也没有声音实在是不对劲,太监大着胆子将房门推开了一道缝,小心的眯着一只眼往里看。
“啊!死人啦!!”
关雎宫宸妃娘娘被人刺杀身亡,周围的纱帘上满是“贱人人人得而诛之”的字样,没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哲哲没想到宸妃刚刚回宫没多久,就被人刺杀,身边还留下了这样的字样,心中哪怕不觉得多么伤心,也觉得十分惊惧。
而躺在床上的皇太极,对外面的声音其实是能够听见的,此时听见自己心爱的海兰珠竟然死了,还被人这样侮辱,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伤势急速恶化,不到三天,整个皇宫就挂起了白色。
哲哲皇后呆呆的看着底下的人浑身缟素,哭得不能自已,不知道该怎么办。皇太极虽然有几个孩子,但是没有一个是自己所出,身上也没有博尔济吉特氏的血脉,且他们如今年岁渐长,母亲健在,与自己这个嫡母并不亲近,若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登基,自己这个母后皇太后的地位实在是尴尬。
而且她相濡以沫多年的丈夫,竟然就这样去了,哲哲只觉得心中寒冷。自从嫁给了皇太极,除了没能给他生一个孩子,哲哲自认为自己对皇太极仁至义尽,付出了一切,可是先是布木布泰,后是海兰珠,自己的两个侄女,将丈夫的心完完全全的抢了过去。
只可惜他放在心上的两个女子,一个给了他致命的一刀,另一个直接将他带走,不知道皇太极要是九泉之下有知,会不会后悔自己宠幸了这两个人。
皇帝驾崩,新立皇长子豪格为帝。只可惜这位新帝虽然是个将才,却不是当皇帝的料,再加上没有权倾朝野的多尔衮的坐镇,就算豪格是名正言顺的第一继承人,也没有办法让自认功勋卓越的八旗贵胄心悦诚服。
终于完成目的的夏雪宜,轻装简行来到了袁崇焕的军营外。他对朝廷没有多少好感,但是袁崇焕这个大将军的名号他可是听过的,也知道他是个一心为国为民的好官。反正他现在也无处可去,不如前来投奔袁大将军,说不得还能有他的用武之地。
只是夏雪宜没想到在,自己只是心血来潮前来军营,却见到了本以为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
“姑……”
“这位先生可是前来寻找大将军的。”
丁当一脸冷漠,一副从来没有见过夏雪宜的样子,公事公办的站在帅营前,看着呆呆望向自己的夏雪宜。
夏雪宜这才反应过来找,这里是军营,女子不得入内,丁当能够出现在这里,就说明她是女扮男装,要是刚才丁当没有堵住自己的话,恐怕她要遭不少的罪啊。
“是……是的,在下听闻袁大将军之命,特意前来投奔,希望能够为将军,为百姓做些事情。”
大庭广众之下,丁当不好将自己认识夏雪宜的事情说出来,在听了夏雪宜这样配合自己之后,满意的勾了勾嘴角。
“既如此,夏先生便随在下一同去见大将军吧。如今国家风雨飘摇,正需要像先生这样的人才。”
带着夏雪宜走进主帅营帐,丁当装模作样的给袁崇焕作了个揖。
“大将军,这位夏先生听闻将军之名,特来投奔,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袁崇焕正跟手下几个将领商议接下来的策略,一听丁当这样说,下意识的抬头,就看见丁当一身月白色长袍,身后跟着穿着一身黑色的夏雪宜,不知为何心中觉得十分不对劲。
挥手让众人退下,袁崇焕走下帅座,走到丁当的身边,上下打量着正低眉的夏雪宜。
“这位是……”
“大将军不必担忧,”丁当明白袁崇焕心中的忧虑,微笑的向他介绍道,“这便是我之前跟将军说的,仅凭一人之力便搅得后金皇室后院起火的线人,夏雪宜。”
袁崇焕没想到搅浑了后金这摊浑水的能人,竟然是面前这个一脸平静却难掩其狂傲风流的年轻男子,脸上带出明显的惊讶。
“没想到竟是这样年轻有为的侠客,夏先生请受本官一拜。”
说着就朝夏雪宜拱手,感谢他为大明争取了这么长的时间。
“大将军客气。”夏雪宜再怎么狂傲不羁,也不可能真的让堂堂大将军大元帅对他行李,赶紧躬身回礼。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夏某人虽然只是一介江湖草莽,却也知道这个道理。能够为百姓出一份力,夏某人也是开心的。”
看着袁崇焕下意识的将自己和丁当隔开,夏雪宜的心中有些苦涩。他看得出来,袁崇焕并没有看出丁当的真实身份,却这样下意识的维护她保护她,再想想这一路上他和丁当之间的相处……
果然,一心算计的他,真的配不上这样好的姑娘。
罢了,就算只能够待在她的身边,对他来说也已经很好了,就当是为了报答她替自己报了仇的恩情吧。
袁崇焕和夏雪宜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让人带他下去休整歇息,自己则一脸复杂的看着一直待在旁边假装背景装饰的丁当。
“如此能人,贤弟是如何认识的?”
“这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曾经顺手帮他报了灭门的仇罢了。”
丁当倒不觉得自己跟夏雪宜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毕竟他们之间唯一的联系除了万妙山庄外救了他一条命之外,就只有在石梁帮他灭了温家,报了仇而已。
丁当说的云淡风轻,但是袁崇焕还是觉得不是很舒服,只是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不舒服。
“那他……”
“放心吧,”丁当知道袁崇焕担心什么,“他虽然不是个心怀天下的人,一心只想着报仇,但是这么多年他已经被仇恨完全支配,除了报仇没了别的期待。我虽无意但是也替他报了仇,让他失去了前进的方向,所以才建议他前往后金或者边疆,替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罢了。”
丁当这样说,袁崇焕自然是相信的,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太舒服,却还是按耐下去,表示理解。
“对了,贤弟前段时间说要钓大鱼,可有眉目了?”
“自然。”
昨天夜间的时候,吴三桂趁着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来到了丁当的营帐之中,希望丁当能够为他占卜一二。
从他的双眼,丁当可以看出,他是一个不甘平凡的人,只可惜虽然他是个武举人,却没有多少真本事,武举人的名头,也大多是因为他有一个锦州总兵的父亲而已。
而且看他眼底的乌青,虚浮的脚步,丁当就知道,年纪轻轻的吴三桂,在某些方面已经是个中老手。
一个空有野心、没有本事、沉溺于女色当中的男人,就算他在丁当的影响下没有机会打开山海关引入清兵,也备不住他会做出什么小动作。
而且丁当暗中可是打探到了,不管是吴三桂的父亲吴襄还是他的舅舅祖大寿,明面上是袁崇焕的心腹,实际上心中的天平已经暗中偏向了后金许诺的荣华富贵了。
这样的人留在军营中,变数实在太多,所以丁当决定,自己动手,除掉这个不□□。
至于远在后金的祖大寿和已经有了想要投奔后金的吴襄,那豪格可跟他的父亲皇太极完全不同,对汉人十分排斥和厌恶,在他的手下,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只是等到他们后悔,想要回来的时候,还会不会有好日子,就不是丁当一个人说的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