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一见,立即想要追上去,却被朱丹臣给拽住了。
“世子殿下,段……段先生也来了。”
一听这话,段誉的眉头紧皱。自从父亲归来,他的这个名义上的爹爹就失去了大理镇南王的光环,变回一个普通的宗室子弟。甚至因为他在还是镇南王的时候,不止一次看不起原本一宗所出的堂兄弟,这些年没少被人使绊子。
再加上段正明已经不像继续惯着这个自命不凡的弟弟,多年来从来没有召见过他,所有看清楚苗头的,都将矛头对准了这个曾经的镇南王。
段正明和段正淳自幼父母双亡,是在宗家的支持下生活学习的。失去了宗族的庇护,段正淳很快就在大理生活不下去了,最终只能够带着为数不多的家当,离开大理,另寻出路。
索性他还有一副好皮囊,以及惯会各种甜言蜜语的巧嘴,哪怕已经一文不名,也能让他当年那些红颜知己对其趋之若鹜,所以这些年来过得还凑合。
唯一感到遗憾的,就是他身边那么多女人,竟然一个给他生下继承人的都没有,秦红棉和甘宝宝两人你争我夺这么多年,先后生下一个女儿。秦红棉的霸道让武功不及她的甘宝宝只能寻求庇护,最终嫁与万劫谷钟万仇为妻,并为女儿取名钟灵。
而秦红棉,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见段正淳已经不是镇南王,不需要对一个女人从一而终时,却说什么都不肯娶自己为妻,哪怕是她委身为妾都是不肯,当即带着还未出生的女儿离开了他的身边,更是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怨恨全都聚集在十月怀胎的女儿身上,不仅不告诉她身世,还将自己的仇恨怨念一股脑的灌输给这个无辜的女孩,让她发誓一定要杀了段正淳以及他所有的红颜知己。
被秦红棉追的无路可逃的段正淳,最终无奈北上,跑到了曼陀山庄,寻求情人李青萝的庇护。
那李青萝是谁?无崖子和李秋水的女儿!这个小邪神的性子更是偏执。当初因为爱上段正淳,想要他娶自己为妻,求而不得之下,怀着怨气嫁给病入膏肓的曼陀山庄主人,后来更是要求曼陀山庄上下,以杀光天下负心人为宗旨,凡是负心人,全部抓回来做花肥,吓得段正淳还没来得及靠上去,就逃跑了。
越是往北走,段正淳越觉得后悔。当初若是没有一时情迷,被秦红棉套出阮星竹的住所,他现在应该还和美人把臂同游,逍遥快活呢!
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继续往北,看看还能不能遇上以前的情人吧。
这洛阳花会,段正淳也只是无意间走进来的,听说这里不仅有花草评比,更是有牡丹仙子的竞选,自认为是天下爱花之人的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欣赏美人的机会的,立即决定住下来,直到花会结束再说。
却没先到,刚刚来到洛阳花会,还没来得及‘偶遇’佳人,就在牡丹仙子评选的擂台上,看到自己曾经的女儿?!
清儿在这里,那凤凰儿呢?还有……那个人呢?段正淳努力四处打量,终于让他在人群中看到被四大家臣团团护住的段誉。
段誉一点都不想见到段正淳,因为看见他,最大的可能就是,这里也有他的红颜知己。在知道段正淳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之后,原本以段正淳为学习目标的段誉,瞬间觉得这个见到漂亮女人就走不动路的人,一点让人学习的地方都没有,若是有可能,他宁愿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不过既然碰上了,作为有身份有教养的段氏子弟,还是未来的皇帝,段誉自然不会做出有辱身份的事情来,就算再不情愿,他也老老实实的上前行礼。
“段先生原来也在此处,在下失礼。”
段正淳没想到刚刚看见段誉,就听见他如此生疏的叫自己段先生,原本即将上扬的嘴角,瞬间僵硬了。
“誉儿……你怎么如此生疏称呼我呢?你以前不都是叫我父王吗?”
段誉见段正淳如此不知收敛的模样,心中一阵厌烦。
“段先生可是记错了,在下的父亲,乃是大理原延庆太子,母亲是百夷族族长之女,在下本人也是大理太子,段先生可不要如此信口胡言啊。”
“更何况段先生如今早已经不是大理镇南王了,这类似于父王本王的称呼,今后还是莫要提起的好。”
“在下虽然感激先生那些年照顾在下母子三人,可是毕竟咱们不是真父子,先生除了一个名头之外,也从来未曾旅行过父亲的责任,这种话还是不要说了,否则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在下还有要事要去处理,就不耽误先生雅兴了,告辞。”
说完,段誉不再去看段正淳的脸色,带着朱丹臣四人以及一直老老实实作壁画的乔峰,离开了会场。
丁当此时已经跑出去老远,心中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这么多世,她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以前,也不要去想将来,好好的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但是某些时刻,某些环境,甚至是某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能够勾起她心中最不想触碰的位置。
她一直以为自己足够没心没肺,足够坚强,可是事实上,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这些匪夷所思的离奇事件,已经将她折磨的快要疯了。
站在周围空无一人的树林中,丁当再也不压抑自己的心情,仰天长啸,想要将郁气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原本平静的树林,因为一阵又一阵带着深厚内力的声波,慢慢变得一片狼藉,如台风过境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丁当的心情好了一些,收起了外放的气息,软软的瘫倒在地。
早就随着声音追过来的段誉等人,直到听见里面没了声音,这才擦了擦脸上的冷汗,脚步沉重的走进树林。
段誉走在最前面,步履间却仿佛灌了千斤重的铅一样。作为兄长,作为家里唯一的男丁,段誉一直像是泡在蜜糖罐子里一样,无忧无虑,不知愁滋味的生活着。他从来都没有注意过,这个跟自己明明同一天从娘亲肚子里爬出来的妹妹,这个从小就被人夸赞聪慧异常的妹妹,心中竟然压了这么多的情绪。
想想当初,自己不甘不愿的被丁当押着学武。家中突逢巨变,丁当用自己柔弱的肩膀,扛起了整个家,用那甚至有些残忍的方法,一家团聚。
当初爹爹带着丁当出去问诊,虽然爹爹不说,他和娘亲也能够感觉出此行的不容易。可是丁当回来之后竟是一个字都没说,只告诉所有人,他们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解决了。
明明他们一样大呀!明明他才是那个应该扛起所有风风雨雨的那个人呀!明明他才应该保护自己的妹妹呀!
可是他都做了什么?在丁当营造的安全环境中,毫无所觉的长大,用自己过分单纯的眼光,看待她的成熟。甚至在段正淳刚刚撤销了镇南王封号的时候,他在心中默默地埋怨丁当做事太过狠绝,一点都不在意当初的父女情分。
可是看看如今,段誉不得不承认,她当初的狠心是正确的。若是段正淳依旧作为他们的父亲,教导着他,说不定此时的段誉已经变成了跟他一样见美色就迈不动步子了。更不要说娘亲嫁与段正淳这么多年,从不开心,而父母团聚的这些年,他越来越多的从刀白凤的脸上,看到发自真心的美丽笑容。
所有人都已经将丁当的成熟稳重当成了理所应当,却忘了她原本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孩,也需要别人的爱和关怀。
思及此,段誉只恨不得自己当初能够再成熟一些,可靠一些,能够让妹妹休息一番。又恨不得自己此时走的更快一些,将妹妹搂得更紧一些,给她更多的安全感。
走到切近,段誉一个健步冲了过去,小心的观察着丁当的表情,生怕一个不注意没有看到她脸上的某一个变化。
感受到短语的小心翼翼,丁当窝心的笑了笑。
“兄长大人不要担心,我已经没有事了。只是刚才吹箫之时,有些感悟,一时之间走不出来罢了。”
乔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面无表情的看着段誉和四大家臣将丁当团团围住,不住地嘘寒问暖,心中却不比表面的平静。
他原本第一眼看见丁当时,只觉得有些违和感,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可是刚才丁当在台上吹奏的时候,向来不通音律的他竟是感觉到了那平静之下的跌宕起伏。
音乐的进行,乔峰也仿佛见到了一个为了家庭,为了自己在意的人,不惜将自己变成一个自己最讨厌的人。甚至,乔峰觉得,自己听出来的,不忌丁当想要表达出来的千分之一。
而如今倒在地上,虚弱的靠着兄长的小姑娘,更是让他好奇不已。究竟是什么样的成长经历,让一个不足双十年华的小姑娘,成长为如今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