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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现言 > 醉时寒眸澈 > 第98章
  左行舟苦笑一声,“又小看我,我顽强着呢,这个病,和你又没关系。”
  “哥,你活下去行吗?我求你了……”
  左行舟的眼眶也湿了,“我也很想活啊,还没和你斗到底呢……”
  “哥,我不想和你斗了,真的,我现在真把你当哥了。”
  “我还没死呢,你现在这样,咒我啊?”左行舟轻声说道。
  云烬又擦了一把眼泪,双手握拳抵在膝盖上。
  “云烬啊,其实我知道自己得胃癌的时候,我就想开了,可能,我不应该老和过去过不去,我应该感谢你,不然,我一个人上初中,一个人上高中,也挺平淡的……”
  云烬连忙解释,“哥,我不是冲你才来靳江的,我本来就想来南方,那次学生会排千人骑马舞,我才知道你也在靳江……”
  左行舟笑了,“那听起来,我们兄弟俩确实有缘分,你也没说错。”
  云烬懊悔地垂着头,眼泪从眼睛里往下掉,勾得左行舟也鼻子一酸。
  “之前我见过的那个小孩,是你弟弟吗?”
  云烬抬起头看着左行舟,点了点头,“小名叫云团,大名叫左云杰。”
  “左云杰……”左行舟默默念道,弯了嘴角,“有照片吗?”
  “有,”云烬很快掏出手机,翻着手机相册给他看,“这些都是,快五岁了。”
  左行舟翻着相册,从婴儿到会走路,再到会跑,看得出来,云烬很疼他。
  照片里,云团儿看起来很淘气,偏偏又长了一张乖巧的脸,肉嘟嘟的,衣服上总有星星图案。
  “他也喜欢星星?”
  云烬回答,“是,从小就喜欢,捏着玩具就不撒手,卧室里全是各种星星。”
  两个人首次聊这么轻松的话题,倒像是亲兄弟一样,一时间,云烬也恍惚产生了这样的错觉。
  左行舟笑了,笑着笑着,他就把手搭上了云烬的肩膀。
  记忆中,兄弟俩第一次这么亲近。
  云烬浑身一抖,左行舟的力道很轻,身上传来苦涩的药味,失去毛毯的遮挡,他才看到左行舟消瘦得触目惊心。
  左行舟盯着相册,默默开口,“云烬,我爸就是你爸,我妈就是你妈,我爷爷也是你的爷爷,替我照顾好他们吧……”
  “哥?”云烬失声开口。
  这句话不吉利,但是左行舟总是要说的,即使再不情愿,他还是得把自己的亲人拱手相送。
  “我饿了,云烬,你帮我买点水果来吧?”
  左行舟突然要求,云烬一愣,却很快站起来,左行舟将写好的明信片偷偷塞进他的外套,看着云烬离开后,继续写剩下的明信片。
  顾安然加好水回来,左行舟正窝在毛毯里翻小说本子。
  顾安然伸手,将一条米蓝色的围巾绕在左行舟的脖子上,笑着说道,“本来打算去年过生日送你的,结果没织完,我还担心长度不够,现在看刚刚好。”
  少年手指触了触温暖的棉线质地,凑到鼻子前闻了闻,嘴上却不饶人,“好丑的颜色……”
  “不许嫌弃!”女孩难得霸道,少年却看着她笑了。
  左行舟将小说本子递给她,“还差一个结局,你帮我完成吧。”
  顾安然一愣,敏感的她已经从这句话听出了离别的意味,她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自己完成呢?”
  左行舟把头歪在顾安然肩上,轻声说道,“顾安然,我累了,你帮我,好不好?”
  顾安然撇开头,忍着眼泪不流下来,说不出来话。
  左行舟继续说道,“这段时间写小说,我一直在想从前,我知道从前那些眼泪想来可笑,可是没想到,那些欢笑也能让我难受很久……”
  顾安然默默握住左行舟的手,冰凉的触感,手心里都是汗。
  左行舟感到眼皮突然很重,身体却觉得越发轻快,坠在胃里的疼痛感突然减轻了不少,这种感觉,是他没有过的。
  “顾安然,这些明信片,我已经写好了,上面都署了名,帮我交给他们吧……”
  顾安然压抑着快要失控的惊慌,佯装平静地点头。
  “顾安然,夏天又要到了,你的生日也快到了,这一次,我来不及给你准备礼物了……”
  “没关系啊,”顾安然握了握左行舟的手,“你不是把自己送回来了吗?你就是我今年收到最好的礼物。”
  左行舟慢慢开口,“对不起啊,不能兑现和你的十年之约了,但我相信你的工资肯定比我高,你要争气啊,不要让我失望……”
  顾安然心下一痛,努力挤出微笑,“你还记得,上次在凤凰,你问我和颜翊生疏的原因吗?”
  左行舟靠在女孩的肩头,温暖地像在做梦,默默点头。
  “其实没什么原因,我就是觉得你对颜翊比对我好,是不是很幼稚的原因?”
  左行舟昏昏沉沉的,听到这句话微微笑了,“颜翊的醋你也吃?”
  “你不懂女孩子吧,女孩子都可小气了,喜欢的男孩子对别的女生好,放谁身上都受不了的。”
  左行舟徒然抬起眼皮,眼前却一片漆黑,愣愣开口,“天是不是黑了?刘兮爵,为什么不点灯啊……”
  顾安然盯着庭院里发亮的电灯,心头猛地抽痛,她不敢出声,却控制不了汹涌的泪水。
  “顾安然,好遗憾啊,我和你,还有那么多未完成……”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不相见,怎么会心生怀念,不怀念,怎么会心留遗憾。
  顾安然和左行舟,反正是注定此生未完成了。
  “不怕的,左行舟,我不怕,我知足了,你也要知足,别带着遗憾走,答应我,好不好?”
  左行舟虚弱地想开口,却轻声咳出了最后一口血,这一次,他却感受不到疼痛。
  顾安然搓了搓少年的手,阻止他逐渐冰冷的体温,少年喘着气,微微痉挛。
  左行舟无意识地开口,“顾安然,你别睡啊,打起精神来,睡着了,刘兮爵就找不到我们了……”
  这是被困在平岳山上,他曾经对顾安然说过的话,左行舟现在以为,他还和女孩困在山里吗?
  顾安然慌了,左行舟的血漫过她的肩头,浸红了衣服。
  “我不睡,左行舟,你也不要睡,再陪我说说话吧,我害怕,不要睡好不好?”
  左行舟似乎听进去了,又似乎没听进去,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音量。
  “顾安然,我好累啊,再唱一遍天黑黑吧,唱完了,我就醒了……”
  顾安然张了张口,声音却哑着,流着泪拼命才发出一点声音。
  “我的小时候,吵闹任性的时候……”
  “我的外婆总会唱歌哄我……”
  “夏天的午后,老老的歌安慰我……”
  “那首歌,好像这样唱的……”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
  少年的手无力地从女孩的手中垂下来,女孩感到肩头一沉,仿佛大半个灵魂被强行从身体里撕裂出去,四下透风。
  “天黑的时候,我又想起那首歌……”
  “突然期待,下起安静的雨……”
  “原来外婆的道理早就唱给我听……”
  “下起雨,也要勇敢前进……”
  “我相信一切都会平息……”
  “我现在好想回家去……”
  天黑黑,欲落雨。
  天黑黑,黑黑。
  顾安然继续唱着,眼泪滴在手背上,和血渍混合,像是下了一场不见天日的暴雨。
  左行舟,你睡吧,好好睡吧,再也没人能吵你了,我会等你的,等你睡醒,等你和我完成,那些此生未完成。
  云烬回来的时候,顾安然的歌声断断续续的,苹果散落一地。
  云烬跪在少年面前失声痛哭的时候,女孩突然忘记了歌词,这首唱过无数遍的歌,她突然就想不起歌词了。
  停顿了几秒,她终于懂了,什么是悲痛欲绝。